说到这他卡了个壳,缓慢地思考,然后说,“人。”
许镜危意外地扬了下眉梢,刚扯开嘴角笑了下,就看到江声在他面前啪地关上门。
没过两秒,江声感觉门被敲了两下。
他以为是许镜危还有事,推开门后,发现萧意站在面前,“阿声,你有空吗?我们谈谈。”
江声立刻说,“你误会——”
想起麦没关,江声低头鼓捣了一下把麦克风摘下来扔到床上,然后坦然地说,“你误会了!我没出轨。”
萧意手插在口袋里,闲闲倚靠着门框,修长的身形在木板上流淌着粘稠的黑色影子。男人话音柔和,“阿声,你也误会了,我甚至没说你在谈恋爱。”
江声:“……”
萧意凝视他,微笑着,神情平静。泪痣仿佛洇开温和的湿润,“你脸红得好不正常。阿声,你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
“按摩。”江声觉得这完全是萧意淫者见淫,“我们能谈的已经谈过很多遍了,不能谈的也没必要再说下去。”
“轰隆——”
窗外的雷声藏在厚重的云层里终于响起,闪电劈亮房间,江声心脏都被劈得骤然收紧。
他吓了一跳,竟觉得萧意的脸在悚白的雷光中有了些淡漠的崩裂。
风也很大声。
萧意的脚步声踩在地毯上,轻到几不可闻。他的眼睛线条微微下垂,总是显得十分柔和,“阿声。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陷入漩涡。可楚熄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
江声这才看到萧意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一个文件夹。
青年有些微凉的手拉过江声,缓慢把他紧攥的指节抻开,冰凉的文件夹贴在江声的手心。
冷硬的触感,戳得江声下意识地抬起手把文件接住,他沉默了下,又笑了声,有点烦。
江声的直觉真的很准。
都说了恋爱不能给萧意知道吧,现在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他又很不爽,觉得除了今天晚上把楚熄叫走之外,其余时候他根本没有露出破绽。
怎么发现的啊,这些人都是狗鼻子吗!烦死了!
“你是来挑拨离间的吗?”江声直白地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看看,阿声。你对我的评判标准总是这样,仅仅因为我说了楚熄两句话,就把我判定为一个坏人。”
萧意的眼眸墨染似的深,静谧地望着江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难过,“你真是没变,现在无条件偏向他的样子,和当初对沈暮洵也没什么两样。”
江声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萧意:“我应该说我有什么意思吗?我的确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但我认为阿声在恋爱中的真心也值得认可。”
“这句话由你来说真是充满讽刺。”江声撇开头。
江声的真心。
什么真心呢。
背叛沈暮洵的真心,还是对萧意也并不坦诚的真心。
江声自己都不屑于提起这个。
“你说你很少后悔。”萧意也笑起来,垂下睫毛,长而直的睫毛在温暖光线下铺下影子覆着泪痣,“但在这件事情上,你好像后悔很多次。可是没有用啊,阿声,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
江声说:“以后不会发生的。”
他说,“我警告你歪心思少一点——”
用这种惯常的口吻命令完,江声才想起现在萧意是萧家的绝对掌权人。
他竟然还在这里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和萧意叫嚣。
显得他有点那个了。
江声沉默了下,决定发挥穷人不畏权贵的精神!
他继续说,“滚开!”
江声恋爱中会渐渐展露坏脾气。
颐气指使,甚至要求令行禁止。擅长让人觉得煎熬,并学会从煎熬中得到被允许的快感。
他讨厌被控制,但也许有着不小的控制欲。要求对方对他的完全袒露,自己却仍然有所隐瞒。
这些,萧意拥有过。
同样的,他也会很护短。
给他偏爱,袒护,在理所当然的范围之内。他甚至会许诺永远,一些在关系终结之后不会再说的限定版情话,会在恋爱中意志朦胧的时候脱口而出。会说好喜欢你,好爱你,会亲吻他的脸颊,让人差点以为会被他永恒地爱下去。
这些,萧意甚少感受。
“轰隆——”
雷声惊亮,萧意没有因为江声炸毛一样不快地盯着他、呵斥他而发脾气。
他轻笑了声,手指放在了蓝色文件夹上,轻轻地敲了下,缓缓道,“看看吧。”
半开的走廊穿过激烈的冷风,江声手里的纸张被吹得飞动起来。
“一个肮脏、阴暗、下贱,恶毒的人。”
江声感觉到萧意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起头,对上萧意墨水般的眼睛。
听到萧意的声音带着极淡的冷回响在耳边。他的声音悦耳温润,放缓时显得斯文气很重。
江声的心情不好,干净透彻的黑眼珠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有些好笑。
在萧意话音落定的瞬间,他就接话道。
“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的是楚熄还是自己?”他说,“觉得你和楚熄同样肮脏、阴暗、下贱,恶毒,为什么我甚至认可楚熄,你却要被抛弃。这很令你难过吗?”
萧意望着他。
江声说,“你在嫉妒吗,你在不甘吗,你在不痛快吗。”
萧意轻声打断他,“我没有这个资格。”
第三者往往是一个耀武扬威的角色,同时也是道德上的失败者。
“我只是在想,你的标准什么时候降低到这种地步了,阿声。你到底看中他什么。”萧意问,“脸吗?”
雷光照亮萧意的面孔。
英俊深邃的皮囊惨白地闪烁两下,江声错觉地看到他眼里的两分乞求。
他甚至希望江声承认他更爱沈暮洵。
因为比起沈暮洵,楚熄似乎和他的本质才更加接近。那么凭什么楚熄可以得到的,偏偏他不可以。
淅淅沥沥的雨声应和着萧意说话的调子,他的话音平静,像是在讲故事。
“皮相,性格,家世。”萧意蹙着眉,眼里晕开墨水一般的深色,“他都不是无可替代啊。”
第147章 不甘就不甘之
严导急得团团转, 终于看到了楚熄的影子,急忙站起来挥手,说:“你可算来了!”
楚熄穿过一片灯光走过来,有些不快, “怎么了?”
他刚刚在盥洗台冲了把水, 脸上还有些湿润。
他在江声面前总是笑, 笑的时候俊俏的皮相会冲淡骨相的混血感。
但冷脸的时候,就能轻易看出他骨骼的量感。少年眉骨落着一道疤, 狭长眼睛底色很浓,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有些狠辣不好惹的意味。
“汪汪汪!”
旁边桌的狗一直在叫。楚熄说:“吵死了。”
“别管。”严导说,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把你叫过来的。”
楚熄松垮坐在椅子上往后倒,穿着黑色羽绒服,宽肩,比例十分出众。他腿翘起来,耳骨一连串银亮的钉。
“汪汪汪汪汪!”狗还在叫。
楚熄皱着眉扭头,才发现这狗在对他叫呢。
他面无表情和狗对视,狗乱摇的尾巴摆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开始把尾巴夹起来。
楚熄咧开嘴笑了下。森白的牙齿, 和没什么笑意的绿眼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森。
狗头迅速一缩,前爪搭在地上往后缩着脖子, 短短的一段狗绳狠狠勒住它的脖子。
严导瞥了一眼,无语地说:“你吓唬狗干什么?”
楚熄说,“让他知道知道谁是老大。”
严导更有些无语。他让助理把电脑屏幕挪到跟前来,把屏幕亮出来转给楚熄看。
“看看这个。”
楚熄的视线挪过去。
【[热]深扒最近知名恋综里的小狗角色!】
来自一个匿名论坛, 发帖者的名字是x2893, 林林总总列出了楚熄在一个叫C城的小地方的学校读书的时候做过什么,欺负过多少人, 进了多少次派出所,死不悔改的麻烦精,知名的校霸。
只是因为一朝被楚家带回去,一步登天。
楚家帮他抹掉了一切痕迹,让他变成楚家的二儿子,不是一个无赖一个混混。让他考上科大的金融管理,从此拥有无限好的前途。
把帖子看完,楚熄甚至往下翻了翻,看了点不堪入目的怒骂,有一些人在说x2893是论坛带节奏的老手不要给人递刀,还有人在说他就是c城的,c城很乱出了不少少年犯,楚熄这样也不稀奇。
还有人说造成影响太恶劣了楚熄应该退出。
但是更多的人是在借题发挥,说楚熄这种人就应该离江声远点。
空气中很安静。
直到楚熄笑了声,他抬起头,看到桌面有烟,说:“可以抽一根吗?”
严导当即瞪大了眼睛,看楚熄在江声面前乖乖的样子习惯了,差点忘了他本身的性格并不乖。
他顿了下,说,“你回去还要挨着江声睡觉呢,可别给人家臭到。”
又问,“这些……都是真的?”
楚熄手指抵着烟盒打开,往上一抖,两根手指夹着烟取出来。
半明半昧的光落在他的手背,少年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上面有着几条纵横的疤痕,蜿蜒攀附在手背清晰的筋骨上。
袖子往下滑了一节,能看到尺骨上像蜈蚣一样的缝合疤痕。
他垂着眼皮把烟点上,打火机是别人遗弃的,没油了。楚熄搓了几下才打出点火星,堪堪把烟皮点着。
他盯着烟头,一点点烧,烟丝一点点往里陷。像是萤火虫的屁股。
他说:“是真的。”
胸口有一道疤火热地痒起来,让楚熄感到一种恶心的不适。
两三秒后,他说。
“还有一件事没有被爆出来。”
他看向严导,眼眸有些凉薄的阴森。他姿态松垮地靠在沙发上,笑起来,墨绿近黑的眼眸狭长微弯,却有种极强的侵略性令人战栗,“我差点,真的杀人。”
雷声的闷响穿透云层,震得窗户都在抖。
严导忍不住站起身,“你——”
隔壁的狗蜷缩着趴在地上。
“逗你的。”楚熄嗤笑着说,“胆子真小,我要是真的杀人,现在应该在监狱,不是站在你的面前。”
严导真的要吓死了。
在影视剧上看到少年犯和少年犯真的出现在面前可不是一个概念。再加上楚熄刚刚那种表情,藏在阴暗的灯光底下……
他后背都沁出冷汗,听到楚熄否定,才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重新坐下。
“你有病啊!”严导拿抱枕砸他,“这种事情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楚熄撇开脸,懒洋洋地笑:“严导教训的是。”
他夹着烟的修长手指支着脸颊,狭长冷冽的眸子垂下,眼珠慢慢地转动了下。
“我会让楚家处理这件事。”沁凉的薄荷烟味飘到鼻尖,他说,“不会让江声看到。”
“这是让不让江声看到的事儿吗。”严导拍了拍桌子,“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到这种地步!如果给不出强有力的澄清,那么不管楚家怎么说,我这边给出来的只有一个答案,你知道的。”
*
坐电梯回到楼上的时候,楚熄立刻就听到萧意的声音。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非得是他。”
楚熄脚步停顿。
兜帽盖在脸上,阴翳笼罩在少年清隽的脸上,雷电的强光轻易雕刻出他有着清晰混血感的轮廓。
他绿色的眼珠抬起,眼皮上的疤痕抖动。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下,呼吸急促起来。
“你说得没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熄才听到了江声的声音,声音很冷静,伴随着瓢泼大雨被大风浇在玻璃上的声响,很慢、而且平缓地响起,“他很没用。”
楚熄的喉结攒动了下,卷卷的碎发落在俊逸削瘦的脸颊旁,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攥着手。
“可我又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楚熄的脚步下意识迈了一下。手指按在墙上,被光照到,楚熄蓦地收回手。
江声很疑惑似的,他问萧意,“你喜欢我的时候,是爱我的缺点还是优点?别人难道没有劝过你,告诉你我很糟糕吗?”
萧意只是温和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眸中似乎也在下着湿润的小雨。
他无法回答。
萧意想说没有,怎么会,江声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好人缘和被偏向的口碑。
但他又从江声的问题中得到了回答。
他曾经爱江声的优点。他嫉妒江声的一切,向往他灿烂的性格,优越的才情,浪漫温柔的眼睛。
认为江声一定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新奇体验,对待他的时候,像对待沈暮洵那样,被偏爱,被全世界的珍宝耀眼环绕。
可他竟也在爱江声的缺点。
一切好像都不是无法忍受。他甚至愿意抹除自己本身的存在,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他厌恶的、瞧不起的、看不上的人。让底线如同潮水一样褪去。
这么多年,他毫无长进,甚至变得更为软弱。
萧意在得到权力之后理所当然找回了他的骄傲。他可以掌控一些人的命脉,操纵他们的思想,他的傲慢在事故的摧折、人为的针对中依然阴暗矗立,怎么会折损在一段错漏百出的爱里面。
这种爱像是一种烫伤、烧伤。皮肉伤口血肉模糊地和布料黏合,他每每回头都感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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