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昏暗光线,窗外的下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江声喝醉了,萧意却没有。他看着江声,那张脸晕红起来漂亮得要死。
黑发黑眼都是如此浓重的颜色,他像黑夜的孩子,又有着如此纯洁干净的一张脸。黑暗阴湿的生物对他充满向往,哪怕从地狱里七零八碎湿黏狼狈地爬出来, 都还想得到他平等的爱抚。
他晃晃悠悠准备去洗澡睡觉的时候, 萧意不放心一个喝得晕晕乎乎的人单独泡澡,守在一边。
江声泡了一会儿, 就对萧意招手。萧意以为他准备起来,却被他拽进水里,一只手把他摁进里面。
“噗通——”
水花溅起!
隔着水面,萧意看到江声脸上溅着水花, 晕乎乎的眼睛湿得要滴水, 迷茫地看着他,透出一种天真的冷酷。静静看着他的面孔在水波荡漾中屏住呼吸, 渐渐扭曲。
萧意无疑是帅气的,他的眼睛在动荡的水中眯起,漆黑的眼眸像是一团沉甸甸黏糊糊的东西。
江声睫毛抖动了下,嘴唇张了张,忽然笑了下。
“为什么不反抗,哪怕我在这里真的杀了你也没关系 ?”
萧意当然不能回答他。
“真烦,真讨厌你,浪费我的时间,耽误我的心情。”
江声的手指抚摸着萧意的后颈,晕乎乎地红着脸把脑袋浸入温热的水里。
水面张力微弱温暖,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捧住他的脸。江声睫毛抖动了下,闭上眼,嘴唇印在萧意的嘴唇上。
一连串的气泡从胶着的嘴唇边沿咕噜噜地往外冒。
萧意感到一种极致的可怕的胁迫感,可这些都在迎接江声的吻的一瞬间变成让他沉迷的欢愉。
江声,江声,江声。
他无声的竭力的呼喊顺着气泡上浮破裂,空洞的爱、丰盛的爱击穿他的胸膛,巨大的渴望让他微笑起来,流下眼泪来。
他眼前虚幻地看到了灿阳落叶下扑到他身上的少年,又看到海边无比盛大的烟花。过往的一切从眼前闪过,最后烛光下江声的脸闪烁着,汇入水中,洇开一池乌黑猩红的血。
耳边的声音很恍惚,是水呼噜噜的声音。
一时间竟然让他感到安心。
心脏剧烈的跳动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血液明明滚烫,身体却在发冷。
萧意用力地抬起手搂住江声,听到他吃痛的挣扎,却觉得江声才会是那个把他拖入水中淹死的水鬼。会用利爪撕开他的皮肤,剖出他鲜红的血肉、惨白的骨头。
又或者是天真烂漫的人鱼,他的皮肤比乌鸦背上的新雪还要皎白,头发如同茂密的海藻,他会用餐叉梳理头发,甩着尾巴和鱼群遨游,在无尽的漆黑海底奔向爱情。
江声。
江声……
萧意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笑音。他有些迷茫,濒死的极端窒息感,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头脑闷着发热,眼眶中不断涌出泪水汇入水中,只剩下本能让他不断地吻住江声攫夺氧气、温度和爱意。
两个人的头发在水中纠缠缠绕。他带着伤口的脸在狰狞地泛红,眼眸却呈现出朦胧的水泽,让他整个人的状态显出一种怪异的柔情。
等到江声肺里的氧气也要空掉,他才猛地推开萧意从水面上拔起脑袋,一头黑发沾水湿透黏在肩膀胸膛,扶着浴缸冰冷的边沿喘气,一伸手,提着感觉快不行了、露出迷幻微笑的萧意的领口,把他也拔起来。
江声看着萧意狼狈地呛咳,手指扶在浴缸边都在发颤。浴室的灯光温暖,江声注视着他,很快感受到萧意的笑声越来越大,他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快活。
他跪在地上,两只手发着抖捧着江声的脸。
“直接像现在这样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就好了,甚至可以反复来几次,我都不在意。”他说,“可你为什么要吻我呢,阿声。”
江声对他是有一点残留的爱的是不是?
江声偶尔对他也很特别的是不是?
“真可怜啊。”萧意的胸膛剧烈起伏,调整气息弯着眼睛微笑,泪痣想要洇开似的,“你想让我生气、发怒,可你没有办法,是不是,阿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温柔缠绵地拂着江声的脸颊。
细密的吻湿润而冰冷,一次次落在他的脸颊,沿着水珠的轨迹落到下巴、脖颈、锁骨。
然后用力地咬了一下。
江声疼得蜷缩,忍不住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开!”
萧意的眼睛柔和发亮,下垂的眼眸和坠在眼尾的泪痣相得益彰,他吻着江声的伤口,低低呢喃夹在笑音和狼狈喘息中。
“你早就应该在今天之前发现的。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情,让我感受到痛苦也好,让我窒息麻木也罢,这些都会转变成你无法想象的快感。”
水滴滴答答地从萧意的手指上往下滑,落在水面上。
江声:“死变态。”
明明浸泡在湿热的水里,他的体温却因为窒息而显得冰冷。
萧意的手指如同蝮蛇,贴在江声的膝盖上,一手揽着他的腰部,把江声抱起,另一只手扯过浴巾盖在他的身上。
江声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扒着浴室门:“等等——”
萧意侧过头,揉着江声的湿发低头吻他的眼睛,然后一根一根抠掉江声抓着把手的手指。
为什么这样矛盾。
他看着江声的眼泪心痛到无法呼吸,可另一个他在叫嚣着兴奋着,如同野兽低身去舔吻江声的眼泪。
他享受着扭曲的罪恶的一切。弄得江声乌黑湿发铺开,黏在脸上唇上,漂亮又有神采的眼眸完全失去光地看着他。
腿根清晰地哆嗦,痕迹蜿蜒下来滴落,小腹的痉挛颤抖,深呼吸仰着头隐忍的声音也好喜欢。
江声一边生气骂他一边又要承受他、慌乱失措又无法阻止的样子,萧意这种阴湿扭曲的恶心东西,就是会打心眼里觉得爽快。
爽到心脏乱跳,心肝肺炸开血花,过量的痛激得他兴奋至极,脑子浑浑噩噩地感到一阵阵控制不住的爽。
他靠近,湿润的冰冷的吻落在江声的脸颊,脖颈上一圈红痕渐渐显现,也许明天就是泛青的痕迹。
脑子里不干不净的东西驰骋着,他却还是把额头轻轻放在江声的肩膀上,吻也落到他的肩膀、锁骨、颈窝,被江声竭力抓着头发抬起头拳打脚踢狂锤也只是微笑。
江声恍惚到满脸潮红,神志不清的,眼泪像小喷泉一样狂飙。
可以说他从开始谈恋爱以来,就从来没有过这样过分的失控体验。
他别过脑袋呼吸一口口吐着雾气,咬着手指,焦虑到快要把指腹都咬破。萧意的手指顶到他唇边,江声半点不客气狠狠咬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
大脑嗡嗡鸣鸣,快意让江声眯起眼睛几乎不能思考,他快像一滴水融入海里那样找不见自己。
乌黑涣散的眼眸在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手指死死抓着床单往上爬,又被握着腿弯逮回来无力痉挛。涎水都快顺着萧意手指挤出的缝隙沾湿下巴。
他竭尽全力,思绪也只是断断续续。
萧意就是个疯子,江声就知道,他迟早要被这条野狗咬一口。他之前就觉得萧意是一个危险人物,现在这个炸弹被引燃,江声半点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体内猛地泛起一阵激烈的酸麻感,江声汗津津地不住喘息,死死抓着萧意的胳膊划开血痕。一时间有些耳鸣眼花,哆嗦着腿塌软下来,小腹和心脏一起痉挛。
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他刚刚……
萧意带着他的手落在小腹,他的吻疯狂又专注,湿漉漉地吻过他的嘴角,湿润的拥抱紧密到几乎把江声绞杀。
发丝低垂遮住他的脸,挺直鼻梁落在江声颈窝。他卑鄙地品味江声细微的颤抖,然后极轻地笑起来。
在无力和怨恨中,无望的虚幻幸福像疾病一般发作。他在兴奋,可无法不感到绝望。
想起过往每一个独处的死寂的夜晚,想起很久以前毕业的时候江声和他告别。那天江声对他说了很多真心话,可那天之后,江声再没有对他以心相付。
*
顾清晖和萧意在互殴。
多稀奇,顶级导演和三金影帝对彼此拳打脚踢。动作凶猛又冷着脸无比优雅,既对彼此不留情,又好像在对江声显摆。
“过来。”
江声说。
萧意的动作猛地停顿,他白白挨了顾清晖一拳,脖颈上的铁项圈沉重,压得他皮肤都有了痕迹。江声拽一下链子,萧意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他的面前。
江声的浴袍敞着,哪怕有人在看都不在意。
他撑着脸注视着萧意的惨样,一双乌黑眼眸垂着,冷漠的眼神看得萧意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江声的手抚摸萧意的脸,“不要和无关的人置气。”
萧意黑发凌乱,俊朗的面孔不再光鲜亮丽。雨停了,阳光透过高高的拱窗落尽室内,一直落到江声的脚边。
他的手指上还带着顾清晖的血,握着江声的足踝抬起放在腿上,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亢奋让他的吻滚烫。他轻轻地吻在江声的膝盖上,“我知道。”
顾清晖觉得碍眼至极。
“你这样的手段就算给我看,我都不会用。”
他整理了下领口,把松掉的扣子重新系上,冷淡地丢下手里的实木凳子。
“哐当——”
椅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一缕血痕在柔软的地毯上擦开。
地面上是散落开的文件,雪白的纸张和黑色的蚂蚁字,几个印章也滚落摔在地面,房间内一片混乱。
顾清晖的心脏在狂跳,但是一时间分不清是厌烦还是憎恶,又或者某种更极端狂热的情绪。
手套上已经有了些脏污的痕迹,极淡的褐色和鲜艳的红混在一起。顾清晖垂下眼皮,冷峻淡泊的脸上有了些极淡的嫌恶,扯着手套扔在地上,一只脚碾过去,径直站在江声的面前。
阴影笼罩过来,江声抬起头。
顾清晖脸上有了些伤口,看着江声的眼眸颜色略深。喘息尚未平定,视线就镇定地扫过江声的脖颈锁骨胸口,清冷视线一路蜿蜒到小腹和被系带勒住的边沿。
他喉咙里发出些笑,伸出手来把江声的领子合拢,系带收紧。视线往下瞥,琥珀色的眼眸冷极了,寡淡地注视着萧意的头顶。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不要和无关的人置气。
这句话,江声能对萧意说,当然也会稍后对顾清晖再说一遍。而有的人就觉得得到了宽慰,伏低做小,摆足了卑微的姿态。
江声把手里叮叮当当乱响的锁链放在萧意的手心,“我有些话要和顾清晖说。”
萧意抬眼看向顾清晖,自己提着链子站起身。下垂的眉眼温润如玉,鲜血和疤痕则让他的斯文破裂出一点畸形扭曲的戾气。
“好。”他和江声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亲昵,有意彰显自己和江声不一样的距离,“我就在门外,有事就叫我。”
顾清晖说,“男朋友也要给情夫守门吗?”
萧意看向他,微笑起来眼睛微弯,他的眉眼总是显得很潮湿,心里似乎有一场经年不断的阴雨,声音轻轻,“你也算情夫吗,顾导。”
顾清晖冷淡地注视他,萧意转身离开。
“砰——”
门关上。
顾清晖收回视线,“等他有办法处理我,说不定我会和他父亲与大哥落得同一个下场。”
江声撑着下巴看桌面上的花瓶,复古的窄口瓶,黄玫瑰娇艳盛放,露水凝结在花瓣上。
他说:“你和他不一样,不需要和无关的人置气。”
顾清晖道:“还真是同样的话,改也懒得改。”
江声烦心地闭眼,“你将就点吧。我脑子乱死了,我在思考,没空应付你。”
顾清晖嘴角反而有了极其轻微的弧度。
萧意,你也不过如此。
江声面对你的时候永远戴着虚伪的面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想走到江声身边的沙发坐下,“你们昨晚……”
江声睁开眼,他眉眼挂着恹恹的疲惫,眼角的红蔓延着,水墨画晕开般的迤逦。他面无表情道:“你也看到了,就这样。”
顾清晖脚步一顿, “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
“你说话真有意思,你和他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甚至你现在这样对我说,也只是因为想给我一个对比,促进我来选择你。”江声的手指敲了敲,扯开嘴角仰头看向他,“何况,我没有说我不舒服啊?”
顾清晖:“不是吗,永远是你说停就停,不管别人的意愿。现在同样的遭遇轮到你,你——”
“比起你,我还是更喜欢萧意一点。”江声说。
顾清晖的声音蓦地停顿,那张清隽的脸上陷入转瞬的阴沉,又被极快地克制住了。他看向江声,薄唇翕动,声音清冷,“你可以再试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声:“不了,萧意可是我的男朋友。”
“委曲求全的关系,随便破坏也没有关系。”顾清晖的理智在尖啸,这可怕的一句话竟然是从他的口中脱口而出的。
顾清晖声音很淡,他的手落到江声的脸颊,拂开他柔软微凉的头发落到他的脖颈。男生微凸的喉结位置有一枚红色的痕迹,
“破坏别人关系的人,现在被别人插足一次又能怎样。都是他应得的。”
江声拍开他的手。
昨天晚上,是江声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不安。
这甚至完全可以被他形容为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第一场巨大挫败。在富裕到夸张的快感中,江声确实感觉被抛到云端得到不可思议的体验,可胸腔燃起的却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怒火。
他没有收到伤害,但他失去主导权和支配权,他的力气没有萧意大,他的言语不再具备力量,他的眼泪也被忽视,他毫无反抗余地,连怒骂和求饶的声音都会被吞进肚子里去。
萧意一意孤行,疯狂偏执畸形的情感具备传染性,江声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不甘心,可江声无法像共情他人一样共情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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