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洵往前走。
基地的布局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中心舞台和百人观众区、助演嘉宾区之外,就是一个大棚。
三组嘉宾会在这样相互干扰的环境下做出自己的答卷,在这里受到有意为之的干扰从而崩溃的也大有人在。
大棚中灯光大亮。
有嘉宾比他来得更早,沈暮洵扫了一眼,看到是一个靠在角落的影子,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卫衣和休闲裤。表情冷淡,行动有些困倦带来的迟钝感。
不认识的面孔。
也许是素人。
沈暮洵漠不关心地转过头去,随便找了个角落放下琴包。
不久后,高挑女性的身影从通道走了进来。这个人沈暮洵认识,赛娜,实力强悍的女低音。
紧跟在赛娜身后的男生个子很高,银灰色碎发,没什么精气神,又显得气质锐利。
这个人沈暮洵也认识。
卜绘,他的个人风格十分鲜明,目前在世界第一的安德利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发行专辑十九张,成就傲然,也是《你我的歌》这期嘉宾的高人气选手。
卜绘从他面前路过,有些凌厉稍显狭长的一双眼散漫耷拉着,瞥过他一眼。
沈暮洵感觉到了他落在身上的眼神。
并不友好,带着不理解不认同,和一丝高高在上的轻蔑。
沈暮洵的手指开始在膝盖上敲打着,说不清此刻的烦躁是因为接触到太多那样的视线,还是因为要等的人还没来。
又有人进来。
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生,看起来还是学生。他友好地做了自我介绍,沈暮洵没怎么听,只是隐约记住他的名字是曲明。
所有嘉宾都到齐了,除了江声。
等待,等待,等待。
还没来。
为什么还没来?
是路上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找不到路了?被人刁难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来。
沈暮洵没有察觉自己的意识再度落入漩涡,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碰到了一旁的琴包。
那里面装的是大学时候江声定制的贵价吉他。在吉他侧边被刻上了一个名字。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江声,而是“安妮”。
当年为《安妮》定名的时候,他们曾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安妮的话,那么就它吧”,所以这把吉他有了名字。
沈暮洵认为,自己带安妮来到这里,已经表达了要就此打断一切,彻底放弃的决心。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证明一些东西,以至于他有些不适宜的心浮气躁。
耳朵捕捉到了脚步声。
很奇怪,明明那脚步声隔得很远,可沈暮洵就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脚步声一点点变得清晰,是轻快的,是江声。
他的脚步先头脑一步做出反应,沈暮洵站起来往前走,张了张嘴,那个名字还没能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沈暮洵倒是先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江江。”
沈暮洵掉过头去看,发现是刚刚一进门就被他忽视的素人。
那个人冷淡的表情彻底破冰。在江声来之前,他孤僻缄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对任何人笑过,沉默、迟钝。
看到江声出现,反应倒是突然快了起来。
江声从通道口露面。沈暮洵的目光看着他,江声脚步一顿,茫然地歪了下头,黑发细碎散落,似乎在寻找到底哪里来的声音。
很快,他注意力就被那道影子吸引。
才分手不久,江声对林回那张脸还有印象,不会像忘掉顾清晖一样把他忘掉。
两个人的分手不算难堪。林回也不会缠着人不放,搞得江声发脾气。他性格很好,江声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比面对其他前任自在些。
沈暮洵看着江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甚至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他。
奇怪。
他都想好和江声断绝关系,决定要离开江声,却连江声这一刻短暂的忽视都感到难耐。
江声经过带起的风短暂吹起他的头发,让沈暮洵恍惚地嗅到他身上淡到缥缈的香味。
那瞬间,沈暮洵几乎要感受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无意识伸出了手,却没有抓住那道有形的风。
第030章 一般就一般之
大棚内设施很简陋, 墙壁上还有着风格十分跋扈的涂鸦。
模样帅气的男生抱着江声的脸,挺拔鼻梁在他的脸上蹭顶着,说话声音慢吞吞,“江江, 江江, 好想你江江。”
他动作慢吞吞地像是树懒, 眼睛清澈,便又像狂摇尾巴的金毛犬, 对江声抱有百分百的热情。
江声被抱得有些紧, 有些无奈地拿手推着他脸, “走开走开!”
沈暮洵眼睛有一瞬间被刺痛,反胃感翻涌,胃部灼痛。
他坐下,不耐烦地抄起手边的纸张随便铺开,又有一种在浪费时间做蠢事的恼怒。
其他选手也在用不经意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神态各异。
沈暮洵面无表情。
没什么的。
江声和其他人有任何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
江声爱和谁拥抱就和谁拥抱,哪怕他们在你面前亲个爽都是他的自由。
都过去了, 你是来和一切告别的。
沈暮洵调理好了, 沉静下来重新抬头。
又看到素人和江声。
看年纪还在大学的年轻男生摸了摸江声的脸,离得很近, 江声捂住他的手背没有躲。
沈暮洵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
每当他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想清楚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江声之后,江声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依然可以轻易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是他的新男友吗?还是预备役?或者其他的什么关系?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江声的谁?江声对他抱有怎样的情绪?
一连串的问题攻击他的头脑。
沈暮洵死死咬着牙, 侧脸紧绷。
……不要再想了。
沈暮洵, 你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爱情绝非你的必需品。你不是没了江声就活不下去的蠢东西。
你更应该去追寻理想、攀登更高的位置, 举起更有分量的奖杯。过去的执念早就该放下。不必在意,不必纠结,不必痛苦,那些没必要的情绪只会害了你。
这些话说服了沈暮洵的理智。
酸涩的胜利感迎面而来,酸涩的火辣让他感到干渴,沈暮洵拿起自己的水壶,用力拧开,指骨泛白。
一侧脚步声响起。
他瞬间松开过度用力的手,混不在意地撩起眼皮看去。
赛娜走过来,靠在一旁的桌子上。
女低音的声音在日常中非常性感,带着两分惊叹和感慨,“我要刷新对你的认知了,这你都不发脾气?这你都能忍啦?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忍者沈龟了?”
赛娜和他有过好几次合作,口吻便熟稔很多,多了两分对八卦的探究和调侃。
沈暮洵想说“关我什么事”。但等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变成了——
“我为什么不能忍?他和我是什么关系?我需要对他的人际交往和任何关系作出评价吗?”
不对,等等,这种口吻不太对。
沈暮洵用力握紧水杯并微笑,他想扭转自己的话语,全然没注意自己眉头紧锁,一张轮廓深邃的脸上带着刻薄的讥讽。
“别这样一脸迫不及待要看热闹的表情,你应该知道娱乐圈的任何事情都是炒作。”
“哦?”赛娜好奇地说,“前两天的舆论大爆发也是炒作?那萧意趁着江声喝醉不省人事,装成你的样子勾引他也是炒……”
话音未落,就看到沈暮洵难看到要死的表情。
赛娜挑起眉梢,识趣地闭上嘴。
天呢,看来是真的啊。
赛娜在心中充满感慨,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绅士的影帝背地里还给江声当小三。
她想着,就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江声。
涂鸦大棚墙前面,江声转了个侧脸过来。
他一头黑发在风中散落,轮廓很有些单薄,线条利落又漂亮,眼睛弯弯的时候显得很清澈。
按理说,单纯的长相会失去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力,但是江声并不,他的脸长得太对味了,简直漂亮得惊心。擦肩而过一见钟情的俗套剧情,出现在他的身上完全合情合理。
赛娜有些晃神。
耳边沈暮洵还在说话,赛娜回过神,还是那些没关系我不在乎的废话,她拉开椅子坐下,打了个哈欠,好奇地看向江声和林回那边,观摩一会儿就扭头看沈暮洵两秒,然后继续看。
沈暮洵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语气带着制止的意味:“赛娜,要说什么直说。”
“看看人家脾气多好,”赛娜托着下巴,摇摇头,金光闪闪的大圈耳环晃了晃,她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了,“我没有对比的意思,但你确实该改改你的臭脾气了,坏脾气又不坦诚的人是没有人会喜欢的。”
沈暮洵:“我本来也不需要被任何人喜欢!”
赛娜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翘着腿耸肩。“你其实更想说——为什么以前我这样他喜欢,现在我这样他不喜欢了,是吧?”
沈暮洵沉默,在这一瞬间,之前所有狂啸着呼喊叫他冷静下来的声音全部息止。
那种安静让他觉得不安,他宁可耳边的声音更吵闹些,那样起码说明他还在抗争。
尽管是无用的。
赛娜说:“你小学就学过刻舟求剑的故事了吧?”
沈暮洵看向江声的时候,通道口送来寒风。
他下意识想,该把门关掉,江声会冷。
江声确实打了个哆嗦,他刚站起来,站在江声对面的男人立刻开始解围巾。
站起来的沈暮洵又坐了回去,他轻嗤一声,嘲讽的意味不知在针对谁,“那么我是站在船上刻舟求剑的人,还是被丢在海里无人问津的剑。”
赛娜惊呼,“对耶,你难道真是剑吗。”
沈暮洵额角青筋跳动两下,“赛娜!”
赛娜笑嘻嘻地撑着脸,“我看看时间……嗯,还有十分钟。你要在这里看他们你侬我侬十分钟吗。忍者沈龟。”
*
林回摘掉自己的围巾。
他长得帅气,薄唇挺鼻,轮廓线干净利落,很难得的是他眼神很干净。人高马大,又慢吞吞,给江声的感觉像是巨大的北极熊。
有杀伤力。
但是人类如果只是远距离接触,也是会觉得北极熊可爱的。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大白北极熊把围巾系在江声的脖子上,担心地说,“要注意身体。”
江声跟严落白说,他很照顾病人。
嗯额。。其实也没有,完全是林回照顾他的时候比较多。
江声记得更早更早之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那会儿他还在读大学,因为忙着期末设计,中午偶尔会到林教授的教师公寓休息。
林回那会儿因为在外面不慎睡着,从楼梯上摔断了胳膊。就吊着一只胳膊给江声熬粥,熬完粥看江声还没醒,一声不吭地抱着江声转移到了自己的床上,还给他盖了被子。
回过神,江声摸了摸这条围巾。
天蓝色,很干净的颜色,还带着男生的滚烫体温,把江声蒸得有些热乎起来。
没分手的话,这时候江声就该摸摸他的头发并附赠一个亲亲。
但想到已经分手,江声只是摸摸他的头发。
林回弯着眼睛笑了下,乖乖地把头低得更深,佝着腰把脑袋送到江声手底下,让江声的手好抬得不那么累。
江声拍拍他的脑袋,“好乖。”
林回没说话,静谧又缓慢地,把江声的脸看了个遍,有些恍惚地轻声说,“嗯。”
呼啸的风声洞穿通道,些微刺耳的鸣响叫醒人的理智。
赛娜翘着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个口哨。
“看看,这才是小情侣相处的正确模板啊。”
沈暮洵一言不发。
赛娜:“你啊你,真不知道江声看中你什么,脸吗?倒是也还行。不然难道看你脾气大,看你尖酸又刻薄,看你半天憋不出一句实话?”
沈暮洵拧开水杯盖子,机械死板地喝下一口水。
干涸的嘴唇和喉咙得到滋润,他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太恰当的湿意开始有些控制不住。
赛娜看了看表,“还有六分钟,你该不会真的就这么看着吧?”
沈暮洵依然一言不发。
冷静,冷静。
为了控制那种不该有的动摇,你甚至把安妮带来了。那证明了你的决心,是不是。
现在即使江声站在面前略过他向另一个人走去,他也可以理智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和心情。沈暮洵,这是很好的征兆,说明一切都在向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只要再坚持一下。
等习惯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无用的感情再也无法左右他。
可是……
“这张脸。”沈暮洵蓦地开口,声音有些干哑,“他也不喜欢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在他那里,我已经彻底过去了。”
赛娜诧异了一下,挠了挠耳朵,还以为是幻听。
乖乖。
沈暮洵说这种话,还不如告诉她铁树要开花,母猪会上树呢。
为了脆弱的友情不那么轻易破灭,赛娜憋住了笑,尽量悲痛起来,拍拍沈暮洵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她悲怆道,“没关系,看开点,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
“……我不是这个意思!”
*
江声发现,他和林回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有个灰色头发的高大男生一直在盯着这边看。
江声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转过头去瞥了眼。
那男的一看就是潮男,长得很酷、帅气,这是客观事实。
但是江声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感觉怪讨厌的,这是完全没来由的主观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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