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沈玉章嘱咐沈惟慕,倒也不必为了他过分拼命,在大理寺量力而行就好。
“以我对郑老叟的了解,他肯定会破格提拔你,那些中规中矩的官职讨来也没意思。左右江湖司是特例,你就要‘监察’一职,不用按时点卯,出入自由,负责消息辅佐、监察案件。”
沈惟慕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后,便要回绝沈玉章——
“对了,给你从宫里带了点心回来,是圣人的赏赐。”
沈惟慕当即就要去尝一尝御赐的点心什么味儿,被沈玉章一把拉住。
“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没应呢?”
沈惟慕连连点头。
大理寺。
正伏案看公文的郑成梁,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48章
“肯定是沈玉章那个龟孙儿,又在背后骂老子!”
郑成梁看着自己桌案上处理不完的公文,也是纳闷了。以前沈玉章负责京兆府政务的时候,看起来悠闲得很,从没像他这么忙,他都如何料理这些事务?
“郑公,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呢!”郑成梁反嘴就骂。
深夜干活的人儿脾气不好,谁都别惹他。
小吏马上赔罪,改口道:“是京兆府不好了!”
“这话我爱听,说说怎么回事。”郑成梁靠在椅子上,找了舒服的姿势喝口茶。
“京兆府的人来报案了!有人在京兆府大门口丢了一袋尸块。”
噗——
郑成梁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吐了出去。
现如今发生在京畿地区的案子全都由大理寺代为查办。
这哪里是京兆府不好了,这分明是给他们大理寺添麻烦来了!
凶徒在针对京兆府,背锅办事儿的却是大理寺,想想就窝火!再看桌案上那些没处理完的公务,郑成梁更烦,气得把一摞文书都给推到地上。
“郑公息怒。”小吏连忙拾起地上的文书,哄郑成梁道,“这点小事儿哪儿需要郑公操劳,小人去知会宋少卿。”
郑成梁拧着眉,对那小吏凶道:“怎么能什么事儿都麻烦他呢!我这做上级的,自当体恤下属才是!”
小吏赶忙道:“宋少卿若知郑公如此体恤他,定然会非常感动,有郑公您这样的上级,真真是宋少卿的福分。”
等小吏告退后,郑成梁的满脸愁容立刻消散,舒坦满意地笑了。
很好,一切有小玉来处理,他可以放心睡觉了。
……
沈惟慕拿到御赐的点心后,就从沈玉章眼跟前溜了,连沈玉章提及他亲大哥要回来的事都没注意听。
御赐的点心就是不一样,单看盛装器具就与别的不同,做工精致的红木盒,四四方方。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仙鹤长寿松,内有两层,端正摆放着十六颗松子百合酥。
松子百合酥的外皮为乳白色,以面粉和百合做成,分六瓣,每瓣重重叠叠分层,像绽放的百合花,“花蕊”则由松子仁、蛋黄和梅子猪肉调和而成,馅料松软咸香,与层叠酥脆又微甜外皮在口感上互补,不仅好吃,还有养肤安神之效。
沈惟慕在睡前能吃到这般美味的点心,心情自然不错。沐浴更衣后刚要休息,忽听到窗外有动静,他随手摘下一颗花瓶里的红豆,弹了出去。
红豆穿破窗纸,正中窗外人影的昏睡穴上,那人骤然倒地,地面仿佛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康安云听到动静,立刻带人前去查看。
一名蒙面的黑衣胖子躺在地上,发出巨大鼾声。
扯下他脸上的蒙布,以灯笼照亮其面容后,康安云惊呼:“是十七郎。”
十七郎?
沈惟慕想起来了,原身的亲大哥在沈家兄弟中排行第十七。年少高中进士后,就被派到苏州地界做县令去了。
原身小时候与他这位亲大哥常玩大侠抓刺客的游戏,每次都由其大哥穿一身黑衣装刺客。
幸亏他刚才手下留情,只打了这厮的昏睡穴,不然闹出人命来,便不好解释了。
“去领罚。”
之前是多变和华暗影就算了,这回这么大一个人出现在他寝房外,他们居然也没察觉。
护卫们欲言又止,被康安云一个眼神警告了回去。大家都乖乖请罪,退下后等待受罚。
天亮前,柳无忧唤醒了沈惟慕,轻声告知他赵不行求见。
“嗯。”
沈惟慕不意外,赵不行肯定会在天亮之前查到消息来找他。否则不仅他这边他没法交代,多变那边他更无法交代。
多变绝不可能允许一个失败者重回到身边他。所以,赵不行这次的调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败必死。
“昨夜京兆府一重门处有人放了一袋子尸块,京兆府的衙役们报案到大理寺。宋祁韫等人连夜赶往现场查案,到现在都还没休息。”
沈惟慕想听的不是这些,悠然品茶,不作言语。
赵不行明白了沈惟慕的意思,马上转入正题:“公子可知许愿树?”
沈惟慕这才撩起眼皮,在听了赵不行详述了所有情况后,满意地点了下头。
赵不行有些激动,忙问沈惟某自己是否通过了考验,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沈惟慕应承,“康安云等人犯了错,正等着领罚,便由你来处置吧。”
康安云可是沈惟慕的亲信!赵不行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被沈惟慕委以重任,高兴地领命。
等他前去惩罚康安云等人的时候,面对一众护卫并不会服气的表情时,赵不行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什么好活儿。
这惩罚是轻是重不好衡量。
若轻了,招得沈惟慕的不满,沈惟慕便有极其正当的理由惩治他。
若重了,又会招致其他护卫们对他的不满,他初来乍到,正需要和其他护卫们打好关系。这一次狠罚下去,他就会把这些人都彻底得罪透了。今后在沈惟慕身边,他便孤立无援。
魔教众人都怕八长老,说他性情诡谲难测,不好相与。没想到这位未来年轻的教主,比起八长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不行突然觉得自己好命苦,从一个深坑跳到了另一深坑,就从来没有轻松过。
……
沈惟慕凭着多变给他的那张杏花楼免吃金牌,提走了杏花楼今晨做出来的所有早饭。
大理寺内,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四人正疲倦地围桌而坐,就尉迟枫的验尸结果进行讨论。
“与武林巷的碎尸刚好能拼合成两具完整的尸体,不似第一颗头那样面目全非,这第二颗人头,也就是孙奎的头,完整无缺,但两腮下及脖颈处有青紫色印记,看痕迹像是手留下的,像这样。”
尉迟枫站在白开霁身后演示,他用双手抓住白开霁的头,指腹触及的位置刚好是两腮附近以及腮下的脖颈。
“这动作怎么像在薅脑袋?”陆阳惊叹,“真有人去徒手拔人脑袋?”
尉迟枫:“如果武功高力量大的话,可以做到,但一个人的话,只凭自己很难徒手拔掉头,须得有人或物控制住死者的身躯无法移动才行,所以凶手至少是两名。”
“从我们当时在武学巷发现的尸块新鲜程度来看,案发第一现就在武学巷。秦田那边是什么都没有,那另一名凶手要运走另一具尸体,即便不用车马,也总要扛一袋东西吧。
但当时刚案发不久,我们立刻就封锁了附近的街巷,盘查是否有可疑人经过,却不曾有人目击附近走过这类可疑的人。”
白开霁不理解,十分不理解,凶手和秦田到底是怎么犯案的。即便这厮跟蘑菇教有关系,他也是个人,行凶就该有痕迹才对。居然搞出这么大杀人场面来,做到了无踪迹?最可恨的是,这凶徒还猖狂至极,不仅下毒菇毒死了狱中的秦田,还将剩余的尸块丢到了京兆府,来挑衅大理寺。
这案子如果破不了,京兆府那边怕是会把大理寺笑话死。
宋祁韫在听完白开霁的分析后,突然起身。
“哈哈,老大也闻到了?真香啊,什么味儿?”陆阳跟着站起身,鼻子往朝着门口的方向吸了吸。
熬了一夜他们疲态尽显,肚子空空,但大理寺可不给官员们提供早饭。这会儿他们闻到香味儿,跟快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见来人是沈惟慕,身后还跟着六人提着十二个食盒,大家颇有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①
“二三,够意思啊,惦记着我们。”
“哟,还是杏花楼的蟹黄包!二三这哪儿是够意思啊,是太够意思了!”
“难得啊,能吃到二三主动送给我们的吃食。”
以往,不把他们的吃食抢干净,就谢天谢地了。
宋祁韫谢过尉迟枫给他夹了蟹黄包,却没像其他人那样着急吃,问沈惟慕:“有消息了?”
沈惟慕点头,“先吃吧,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祁韫立刻三两口吞下了蟹黄包,擦净了嘴,请沈惟慕带路。
陆阳惊诧:“老大,这可是杏花楼的蟹黄包,排队一整年都未必吃得到。你那么吞,能尝出味儿吗?”
宋祁韫不理会陆阳说什么,跟沈惟慕走了。
“我也去!”白开霁嘴里叼一个包子,手上拿上两个包子,跟着跑出去。
陆阳纠结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饭,心一横,划拉几样进食盒里,提着食盒跟上了。
尉迟枫岿然不动,小口嘬着蟹黄包的汤汁,享受地闭了下眼,真鲜呐!
他一个验尸的,就不跟那些查案的凑热闹了,慢慢吃。吃饱喝足之后,再重新查验一遍那些尸块,看看是否遗漏的线索。
……
京城以东二十里外,有一座荒废的土地庙。
土地庙的香火断了,土地庙西面一棵粗壮的槐树前,却香火不断。有人自发地在这里祭拜,树前石头围成的“香炉”里,积攒了很多香灰。
宋祁韫等人到的时候,还有三炷香正燃着,刚烧了一半。
槐树树枝上系着很多红布条,正随风微微摆动。
槐树发芽晚,此时张牙舞爪的树枝上才冒出一抹新绿,在荒郊野外给人一种泛着的绿光的瘆人感觉,尤其树干上那个又大又深的洞,像一张变形的深渊巨嘴,仿佛要把人吞没。
“槐,木中之鬼,常被人视为不吉之树,忌在庭院栽种。为何此处的老槐树香火不断,受百姓祭拜?”
宋祁韫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必是沈惟慕带他们来的原因。
“因为它是许愿树。”沈惟慕道,“据传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来这里上第一炷香许愿的人,都会得到许愿树的回应,达成所愿。”
“真的吗?这么灵?”白开霁马上算日子,今天是十四,距离本月二十一还有七天,那七天后他也要来试试。
陆阳在旁抱刀嗤笑,“这种玄乎的话你也信?”
“如何许愿?”宋祁韫问沈惟慕。
“把自己的愿望写在树洞里,即可达成。”
沈惟慕表示这个传说在三个月前才开始,起初有一名村民许愿实现后,大家都来尝试,竟然也都实现了,所以香火越来越盛。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比如我许愿做大理寺卿也可以?”陆阳坚决不信,这种愿望他抢再多次第一名也不可能实现。
“自然是有付出才有回报,要献上与相应分量的贡品,才可以实现。”
“如何衡量?谁来衡量?”宋祁韫抓重点。
“不知,但既然这么传,那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会来衡量。”
陆阳吓得一缩,躲在白开霁身后:“别告诉我是鬼!”他啥都不怕,就怕鬼!
宋祁韫去查看树洞,发现树洞底部有东西,用手掏了掏,从底部一处裂缝里抠出了一张字条。
字有些许模糊了,但依稀能辨清,写的是“许愿吾妻早日暴毙”,落款是“张家村何刚”。
“呸!畜生投错了胎!”陆阳嫌弃地啐了一口。
白开霁睁大眼,对宋祁韫道:“老大,你的手!”
宋祁韫看眼自己手上沾染的“红土”,用帕子擦掉后,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也有残留,呈暗红色,就像染过血一样。
这与秦田指甲缝里的颜色几乎一致。
“难道秦田对我们撒谎了,他根本就没碰过血?也没杀过人?可他为什么要撒谎?”白开霁想不明白,“比起撒谎说去农户家偷吃,实话说来许愿树许愿,不是更好吗?”
宋祁韫仰头观察许愿树,“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但秦田宁愿撒谎认罪,也不肯说许愿树的事,必然是想遮掩这背后更重要的秘密。”
“这里面的土怎么会是红的?”
陆阳也去树洞里掏了一把,细看却发现这些好像不是土,很细小的颗粒状,用手捻一下才会呈粉末。
“味儿吗?”沈惟慕突然出声,问白开霁。
陆阳哈哈笑地嘲讽沈惟慕:“沈二三,你不会馋到连这土都想吃吧?”
话毕,陆阳顺手把红土送到鼻子边闻了下。
“唔,还真有味儿,淡淡的甜味儿,你要吃吗?”
白开霁骂陆阳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确定是甜的?”
“当然是甜的,我还能骗你不成。”陆阳见沈惟慕不信,心思一动,用舌头舔了下染着红土的指尖,大声感慨真甜,喊沈惟慕不信就来尝一尝。
“真的甜?”白开霁也动摇了,还真有点好奇甜味儿的土尝起来什么样子。
沈惟慕指了指树洞上端。
白开霁和陆阳都不解地朝上看,不就是黑漆漆树洞和树皮么,有什么稀奇。
不对,树洞里面怎么会长树皮?
再看,那“树皮”仿佛在动,再细看,这才看清楚,竟是神似树皮的虫子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那里。
这时,一个红色的颗粒从上端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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