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武林人中,有什么人最让人意外惊讶,当属刀祖方擎天,当年一手龙腾九天的刀法在江湖上杀无敌手,据说连魔教的大魔头见了他,都要避其锋芒三分。
谁料有一天,他突然弃武从文,竟一举考中了状元,后来就在翰林院当了修撰。自古翰林出相才,从翰林出来的官员一般都升迁很快。但方擎天却拒绝升迁,在翰林院干了一辈子,一直到死。
尽管后来方擎天提出江湖为官,但江湖上一直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
论武功,他傲视群雄,是武林人最为崇拜的强者。
论才学,他是丙辰科状元,亦是天下文人敬仰的存在。
方擎天不仅是文武双全,而是文武双绝,是令天下文武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物。
“方前辈一生没有收徒,他的龙腾九天刀法自此就失传了,真是可惜。”
“听说方擎天生前与沈玉章交好。”
伴随着宋祁韫的一句随口感慨,其余三人的目光竟都齐刷刷落在沈惟慕身上。
陆阳激动地抓住沈惟慕的肩膀,问他是不是见过方擎天,方擎天有没有教他几招龙腾九天。
沈惟慕被陆阳晃得张嘴,“噗噗”吐出了几颗糖丸子出来,全都崩到陆阳的脸上了。
白开霁一把揪开陆阳,让他别欺负二三。
“你看二三这样子,像是会龙腾九天吗?
沈大人十几年来一直在外为官,近四年才回京,学武要从娃娃开始,二三再怎么样也来不及。”
“唉,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陆阳感慨真可惜,他真的非常想跟会龙腾九天的传人切磋一下刀法。
沈惟慕把嘴里的糖丸子吃完的时候,白开霁和陆阳等人已经结束了方擎天的话题,改为讨论由谁出面,再去一趟逍遥王府确认金牌的问题。
逍遥王并非像其封号那样逍遥,为人十分刻板,一言一行都是规矩,对待陆阳、白开霁等查案人员的态度更是严厉,不仅不爱回答他们的问话,还总是会反过来质问他们的调查方式、手段等等有纰漏,施压教训的态度非常之可怕。
江湖人爱自由,本不就不爱受束缚于府衙规矩,因为郑成梁开了特例,白开霁和陆阳二人才算勉强可以忍受。
以往查案的时候,即便有官员涉案,需要被问话,对方的身份都在郑公之下,对他们的态度倒都算随和。即便是郑公的对家沈玉章,那也算平分秋色,甩了脸子也没事。
但这回的逍遥王就不一样了,身份极高,堪称一人之下,加之因为世子失踪脾气烦躁,他待人的态度就更差了。
陆阳和白开霁这样的认定,忍得了一次,但很难忍得了第二次。
宋祁韫对此倒是应对自如,但他接下来还有要务处理,没办法再跑一趟逍遥王府。
尉迟枫温言道:“我去吧。”
“先生可千万别去,你要去的话,他肯定会批你好好的主簿不做,竟自甘堕落当了仵作。
我猜他会说:‘也就郑成梁那老叟无能,爱走偏门,召来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凑成一个无用的衙门’。”
陆阳不仅揣度,还学着逍遥王的语气。
尉迟枫惊讶:“他说话这般狠?”
“对啊,不然先生以为我二人为何不愿意去,真不是我们俩脾气不好,是他脾气太差。”
这逍遥王真不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我去,只要我回来后能吃到热乎的杨婆婆煎夹子和孙记旋炙猪皮肉。”沈惟慕举手,自荐道。
这两样小吃,一个在最城东,一个在最城西,都是要在晚饭前赶早排队才能买得到的美味。
“这容易,我能办到。”白开霁有钱路子广,他有办法让这两样小吃在送过来的时候依然热气腾腾。
白开霁陪沈惟慕到逍遥王府的门口,进之前他还有些很担心,再三问沈惟慕是不是真的可以。
沈惟慕已经懒得重复回答了,直接敲门进府。
不一会儿,他人就出来了,手提着一个纸包。
白开霁已经做好了至少等半个时辰的时间,没想到人这么快就出来了,前后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你没见到逍遥王?”
“见到了。”
“那怎么这么快,他居然没盘问你祖宗十八代,问你为何进入大理寺?问你进大理寺的初心吗?”
沈惟慕摇头。
白开霁不解挠头:“啊?为什么没问?难道因为你长得好看?逍遥王下不去嘴骂你?”
沈惟慕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沈惟慕随即就高兴地提起纸包,告诉白开霁,逍遥王府的锦绣酥很好吃。逍遥王人很好,见他爱吃,让人包了一大包给他。
白开霁尝了一口锦绣酥,叹确实很好吃。
“二三,你真有福气。我算是看明白了,长得好看就是有用,你爹说的没错,秀色可餐。长得好看不仅可以避免挨骂,还可以换美食来吃。”
二人片刻不耽搁,立即赶回开封府禀明情况。
“逍遥王的金牌果然不在了!当是苏世子偷偷拿走了金牌,没告诉逍遥王,如今金牌便落入绑架者的手里。”尉迟枫揣测道。
陆阳:“但我不明白,苏世子用金牌为何不明说,要悄悄拿走?”
“怕被训教吧。”
白开霁多少能理解苏锦多这一举动,如果换成是他,有一个逍遥王那样的爹,不管干什么都被约束,被质问原因,不疯也得被逼疯。
尉迟枫:“苏世子人品贵重,为人端方随和,是世家子弟们学习的榜样。他这样的人当是最看重规矩,会做这种事?”
“越是乖的孩子,叛逆起来其实越吓人。”
这方面白开霁和陆阳都有经验,他们不见过不少闯江湖的少年都曾经是家里的“乖孩子”。
沈惟慕一手拿着锦绣酥咬着,另一手在下巴下接着碎渣。
锦绣酥的外皮是椒盐口味,一咬就酥得掉渣,里面的馅料则是桂花和糖莲子,取“贵子”之意,在咸椒盐反衬下更香甜。
沈惟慕难得大方,请大家一人吃一块。
“这锦绣酥是当年逍遥王府为庆贺苏世子的出生,专门特制的喜饼。”
“原来如此。”大家一边品尝,一边感慨逍遥王真的很看重世子,否则不会为他特制喜饼,且府里至今都在用这种喜饼当点心。
“小玉啊,情况怎么样了?”
门外突然传来郑成梁的喊声。
郑成梁随后进门,他一眼看到坐在桌边吃点心的沈惟慕,当即黑着脸。
“你怎么还敢来大理寺?”
“二三是大理寺的人,有案子了他自然要在,眼下这案子很多线索都多亏了二三帮忙。您老闲着没事儿,就别跟着乱掺和。”
陆阳赶紧拉住郑成梁的胳膊,要带他去外面说话。
郑成梁不肯,执拗地要甩开陆阳,但他根本甩不开,身体晃来又晃,胳膊却依旧被陆阳稳稳地拉住。
郑成梁怒声质问陆阳:“你要干什么?反了你了!”
白开霁:“为官者最忌讳朝令夕改,否则您老今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难让人信服。”
“连你也反了!”郑成梁连白开霁一起训。
“您这样难以服众。”尉迟枫温润劝解。
“没错,当初说好‘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今竟像个笑话。”
白开霁警告郑成梁,他可不怕他,大不了他不干了。
左右他来大理寺为官,一是因为兴趣,二是为民伸冤,若上面的人这般愚蠢,他不干也罢。
“那我也不干了。”陆阳跟着道。
他已经对不起沈惟慕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你,你,你们都反了!”
“沈二三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都向着他说话!”
郑成梁颤颤巍巍地坐下来,伤心地捶胸口。
“咱们相处多久,你们与他相处多久,如今竟都向着他来说我,可太叫老夫寒心了。”
“受不住了?”宋祁韫递了杯茶给郑成梁。
郑成梁边边喝茶边点头,表示接受不了。
“那您就趁早告老还乡,尚且还有精神含饴弄孙。”
噗——
郑成梁喝到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去。
他抖着手指着宋祁韫:“你你你……”
“闹够了没?这次的案子可没时间让您老人家任性。”
宋祁韫提醒郑成梁,眼下这案子如果不能尽快破了,大家都要提头见皇帝。
郑成梁立即对宋祁韫嘿嘿笑:“老夫不担心,有小玉在,这案子肯定能破。”
“若无众人齐心协力,只我一人,杯水舆薪。”
“抓不住绑架者,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凶案,三天九起,我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
“什么?三天九起?”郑成梁惊问,音量拔高。
陆阳、白开霁和尉迟枫听到这数字,也都十分惊讶。
只有沈惟慕,像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地吃着锦绣酥。
四人疑惑等着宋祁韫解释,却见宋祁韫看着沈惟慕,四人就跟着一起看向沈惟慕。
宋祁韫:“二三一点都不惊讶我说的话,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沈惟慕点头。
“想到什么?”郑成梁急不可耐地问。
“你们可还记得蘑菇教给大理寺的那封信?”
“当然记得,信就在这。”
白开霁将信拿出来,给大家在展示一遍上面的内容:
“三日送十礼,白银码头装船,否则十倍礼送。”
宋祁韫:“如今这第一份礼我们已经收到了,便是徐绘之死。”
第61章
到目前为止,徐绘被杀案与苏世子绑架案之间的关联,已经十分明显:
一、徐绘身上被画了蘑教的蘑菇图案,苏世子绑架案也与此有关。
二、缢吊徐绘的绳结与逍遥王府绑缚帷帐铜挂钩的绳结一模一样。
三、徐绘死亡当晚的饭食为苏世子身上的杏花楼金牌所换。
那么由此可推知,蘑教留言给大理寺的“三日送十礼”的“礼”指得就是这个意思。
“这封信特意留给大理寺,而这第一份礼的死者徐绘恰是大理寺寺丞,绝不可能是巧合。
故这一次苏世子绑架案,针对的不仅仅是逍遥王府,更是大理寺。”
众人冷吸一口气,意识到这次案子的贼人之猖狂已经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接下来大家将面临更加严峻的问题:极可能会有凶案一个接着一个地发生。
郑成梁拍桌痛骂凶徒畜生,随即问宋祁韫都需要什么配合,大家都会照做。
“通知京兆府,此案必须两衙协力共办,一起加强城内的排查、警戒和巡逻,同时也要知会逍遥王府那边,准备好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白银,你知道那有多少吗?”郑成梁惊问。
宋祁韫凝眸盯着郑成梁:“郑公觉得属下不知道?”
“啊,你当然知道,老夫只是在表达惊讶。”郑成梁收回眼神,捻着胡子无奈道,“好好好,二十万两,我让他筹,不行就禀明圣上,借国库的呗。”
尉迟枫迟疑:“用国库的银子?国库银钱关系民生,这怎么能——”
宋祁韫打断尉迟枫的话:“尉迟主簿先去休息,接下来你恐怕会很忙。”
尉迟枫顿了下,点点头,规矩地告退了。
“那我先带人去巡逻。”陆阳跟着郑成梁的后脚走了。
沈惟慕不紧不慢地吃着锦绣酥,一点不受大家紧张的行动所影响。
白开霁好奇问沈惟慕,刚才郑成梁那么对他说话,他是不是生气了。
“你是不是碍于郑公身份和年纪,不好直言反驳他,便化悲愤为食欲?二三你可不必如此,有话就直说。郑公这人,你瞧他脾气爆,好似不好相处,实则是个直肠子,没脑子,说完就忘,不真跟人记仇。”
“是吗?”
“当然!你看我们刚才那么说他,他最后也没计较不是?郑老头这人有时候就是挺招人讨厌的,他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乍看确实好像没什么作为,当初我就这么觉得,但后来我才发现——”
“你骗人。”沈惟慕截话。
宋祁韫本来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听了白开霁的话后忍不住嘴角抽动,无奈地提点了白开霁两句。
“你忘了郑公死对头是谁了?他如果不记仇,这两年会跟沈府尹一直斗?
这话你拿来哄谁都行,但拿来哄沈府尹的儿子,是不是有点敷衍了?”
“啊对。”白开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诚恳地跟沈惟慕道歉。
“你二人的任务,可清楚?”
“清楚什么?”白开霁又挠了挠头。
“清楚。”沈惟慕答道。
宋祁韫点头,立即转身匆匆离开了。
白开霁震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什么任务啊?我怎么不知道?”
“还是原来的任务,我们没完成呢,查内奸。”
沈惟慕咬着最后一块锦绣酥,往外走。
见白开霁跟上来,他提醒白开霁别忘了他的杨婆婆煎夹子和孙记旋炙猪皮肉。
“当然不能忘,放心,人我都安排完了。但咱们要把这任务先办完了,才能吃,不然一无所成,阖府的人都在为案子忙,只我们在吃,不好看也不好意思啊。”
沈惟慕想想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认可白开霁的说法。
“那走吧,我们快点抓内奸。”他想快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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