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霄那双猩红的眸子一眯,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怪物憔悴的面容。
就算这怪物死守牙关不肯开口,但他从这五日里已然看出,这怪物不进食就会衰老,而怪物进食的食物首选是人肉,差一点就是禽肉。
他盯着怪物眼角的褶皱。
这种怪物不会死,喜吃人肉是因为吃人肉能延长他们的寿命,这也是之前那几个怪物一直吃人肉,威胁齐平安为他们献肉的原因。
灵力越强大的人,在他们眼里就越发美味。
因为齐平安是先天剑骨,所以被那两个怪物所觊觎,而江闲就算幻化成小孩,也因灵力过于强大,从而被那两个怪物盯上,将伪装成小孩的江闲带到怪物的老巢,这才让他们把那些怪物一锅端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见怪物并不答话,谢九霄并不恼。
“算了。”他语气轻松道,“也没指望你会说些什么有用的。”
他走到墙边,从墙上拿了十把细如手指的小刀,拿出一把在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
小刀在指尖转了一圈之后,猛然往那怪物被束缚的食指上扎去!
“啊!”
凄惨的嘶喊声从怪物口中传来,谢九霄并没有把小刀拔出来,那伤口想愈合,却被冰凉的刀刃阻拦,愈合不了,鲜血顺着那铁椅的把手,不断向下流淌。
“都疼成这样了,还是不说吗?那真是遗憾啊。”
谢九霄的声音越来越轻,手中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一把一把小刀插入怪物的十指。
“啊!啊!”
怪物不断发出凄惨的嘶吼声,却仍是嘴硬,不肯说出谢九霄想要的消息。
十根手指皆插满了小刀,鲜血已经打湿了那一片地砖,就连谢九霄的鞋底都染上了怪物污秽的鲜血。
他皱眉,看向黑色鞋底下黏糊糊的血。
他有些懊恼:“一不小心又给沾上。”
小道长闻到肯定会起疑心的。
怪物的嘶吼声实在是聒噪得很,吵得他头疼。
谢九霄内心烦躁,利落地脱下手中沾血的手套,头也不回地离去。
关在密室里的怪物是他在回鬼界之前就让夜卫留意的,结果没想到让刚好在鬼市寻找果实的夜卫抓到了这只怪物。
这种不会死的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他们为什么要在人界祸害凡人?
这怪物嘴硬得很,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谢九霄的眼神越来越冰凉,他熟稔地走进一间密室,换了件干净的衣服。
却没想到他刚换好衣服,离开地下密室,一推开门就见到了站在赌坊之中的江闲。
赌场的鬼很多,可他偏偏一眼就看到了江闲。
在鬼群之中的江闲面容淡漠,如不染尘的洁白昙花。
他刚从审讯室出来,尽管已经换了衣服,但他还是怕小道长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
如果小道长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呢?他不想欺骗小道长。
谢九霄强装淡定地走到江闲面前,指甲几乎要把手心给抠破了,手心汗津津的,面上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能被江闲看出来。
可江闲并没有过问。
可他从小道长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
小道长知道了。
不过小道长并没有戳穿他。
……
“你要这些泥土做什么?”江闲诧异地看向夜羽递进来的泥土。
那泥土是用一个盒子装好的,不过与寻常的泥土不太一样,寻常的泥土太过松散,这泥土却是黏在一起的,比寻常的泥土更紧密。
“之前答应了小道长,要亲手给小道长做个泥人,小道长忘记了吗?”谢九霄接过夜羽递过来的泥土,夜羽退下了,他把门关上,朝屋内边走边说,“寻常的泥土做不了泥人,为了兑现承诺,让夜卫找来了专门用来做泥人的泥土。”
江闲想了起来,之前在归元山下的天水镇上,那泥人摊摊主给他和谢九霄做了两个奇丑无比的泥人,他嫌弃得很,把那丑泥人扔给谢九霄了,谢九霄的确说过要亲手给他做一个。
原以为是谢九霄随口一说的玩笑,江闲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小插曲,没想到谢九霄真想给他亲手做一个,甚至已经找来了泥土,大有一副想一展身手的架势。
江闲好奇地用食指戳了下桌上那盒泥土。
黏黏的,泥土被他戳出一个洞来,手感与寻常的泥土大相径庭。
江闲收回手指:“没想到你还真记住了。”
谢九霄笑道:“只要是有关小道长的事,我都会记住。”
他又指着那盒泥土道:“作为交换,小道长也要为我做一个。”
捏泥人应该是不难的吧?
江闲有些迟疑。
不过看着谢九霄期待的模样,他心一软,答应了。
江闲不确定道:“做是可以做,不过我做得不好看的话你不能笑我。”
谢九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只要是小道长做的我都喜欢。”
于是江闲拿了两根白布条,扎起宽大的袖子,防止道袍被泥土弄脏,一手拿起一团盒中的泥土开始捏了起来。
谢九霄也跟着江闲开始捏起泥人来。
江闲完全没学过怎么捏泥人,在天水镇的泥人摊位前他专注于和谢九霄聊天,没注意那摊主怎么捏的,不过他觉得摊主的手艺并不值得借鉴,毕竟他得到的那个泥人捏得实在是太丑了。
他打算先看看谢九霄怎么捏的。
只见谢九霄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将那泥团团成了两个圆球,谢九霄知道江闲在看他,放缓手中的动作,好让江闲看得更清楚。
谢九霄指着那团大的圆球道:“这是身子。”
又指着那小的圆球道:“这是头。”
江闲跟着谢九霄捏起泥团来,谢九霄捏一个部位他捏一个部位。
谢九霄看见江闲在学自己,轻笑出声,开玩笑道:“小道长可别捏出一个小道长来,小道长要捏的可是我。”
江闲淡定道:“你身量与我差不多,泥人也应该差不多。”
“那可不一样,我比小道长要高一点。”
“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转眼间,谢九霄已经捏好泥人了,他拿起画笔开始在那捏好的泥人身上画花纹。
江闲看着手中卖相不是很好的“谢九霄”,开始思索起原因来,他明明是跟着谢九霄一起做的,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竟然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东西。
谢九霄都做到画花纹这一步了,江闲也只好也拿起画笔,笔头沾上一点颜料,开始认真画起来。
谢九霄的衣服是黑的……还有点龙纹,算了,太复杂了,人他都画不好,更别说了龙了,不想画龙,要不全涂黑吧。
那耳朵上还挂了玄清花钱……糟糕,他忘了捏玄清花钱了。
……
最后江闲往泥人的眼睛上点了两个红点,眼角点上一颗泪痣,这“谢九霄”就算是做完了。
此时,谢九霄刚好也画完了,看向江闲手中画好的泥人。
“我画好了,小道长呢?”
江闲往身后藏了藏,有点不想把手中的“谢九霄”给谢九霄了。
盯着谢九霄的眼睛,他沉默半晌后说道:“你不许嘲笑我。”
“只要是小道长做的……哈哈哈哈哈!”
做得不好能不好到哪儿去呢?
谢九霄原本想安抚江闲,江闲亲手做的东西他都喜欢,但一接过江闲手中的泥人就抑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泥人的水准与那摊主没两样,甚至比摊主的更加抽象。
他都很认真在捏了!明明说好了不嘲笑的!
江闲忍无可忍道:“谢九霄!”
第062章 剪君发与君弈
两人还是交换了泥人, 谢九霄捏的“江闲”捏得栩栩如生,比那摊主的手艺好上不知道多少,甚至可以让谢九霄去摆个泥人摊了, 肯定能凭着出色的手艺让泥人摊人满为患。
那“江闲”道袍上的祥云仙鹤都画了出来, 衣袂飘飘, 右手拿着长诀执于身后,左手捏着法诀, 眉眼间尽是清冷,嘴角微微上扬,为其添了几分柔和。而“江闲”的腰间是谢九霄细心捏的一枚玄清花钱的腰饰, 正是江闲刚刚挂上的。
谢九霄竟观察得这么仔细。
江闲觉得谢九霄捏的这泥人比他自己还像他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跟他一模一样。
谢九霄道:“小道长喜欢吗?”
江闲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喜爱:“喜欢。”
听到江闲毫不犹豫的肯定之后,谢九霄心情愉悦至极:“小道长喜欢就好。”
江闲不好意思问谢九霄喜不喜欢他做的泥人,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他知道谢九霄会毫不犹豫回答喜欢。
谢九霄看出了江闲的迟疑,他不出所料地回答:“我也喜欢小道长做的。”
这真的不是违心话吗?
谢九霄的神色不假, 他说的话是真的, 无论好与不好, 只要是江闲做的, 他都喜欢。
“小道长脸上沾上了泥土。”
谢九霄一说,江闲下意识抬手想去擦拭脸颊上的泥土, 手抬到一半就停顿下来,他的手上也是脏的, 沾满了泥渣, 如果擦在脸上,那他会变成一个花脸猫。
江闲放下手:“那我用灵力清了。”
他刚想用灵力把脸上的污渍擦去, 谢九霄就站起了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停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来,低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将那双眼掩去,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看不清谢九霄眼中情绪如何。
谢九霄一只手放在江闲的下颌,将江闲的下颌抬起,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放在了江闲沾了污渍的脸颊上:“不用浪费灵力,让我来好了。”
谢九霄那殷红的双瞳中深沉不见底,里面荡漾着如红墨水一般的涟漪。
江闲顺着谢九霄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与谢九霄视线交汇,谢九霄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目光移到他脸颊那一小片的污渍上,伸出大拇指将那点污渍擦了去。
小道长的脸很软,跟小道长的性格迥然不同。
谢九霄的手触碰到江闲的脸颊,那一小片脸颊肉凹陷下去,手指微微用力,在江闲的脸上轻轻一擦,手指带着那一片肌肤划动,江闲的嘴角被带出了向上的弧度,像是在笑一样,他的手指与江闲的脸颊接触的部位摩擦出了一丝热度。
等等,他的手也是脏的。
谢九霄一愣,看了一眼他沾了泥渣的大拇指,也是方才做泥人沾上的。
他把江闲的脸弄得更脏了。
江闲察觉到谢九霄在走神,出声提醒:“九霄?擦完了吗?”
他看不见他脸上的泥渍是否被擦干净了,身前的谢九霄在他脸上擦了一下之后就不动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
“无事。”谢九霄施法将手上的污渍和江闲脸上的污渍一同擦了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已经擦好了。”
江闲:“……”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谢九霄没有立即起身与江闲拉开距离,而是捻起江闲额前的一缕发丝。
“刚才在远处没怎么看清,靠近了才发现……小道长的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谢九霄没说还好,谢九霄这么一说,江闲还真感觉自己头发长了。
江闲觉得最近额前的发丝甚是扎眼,还遮挡视线,每次都要拨到一边去,他的发丝柔软,被他拨到一边去后又会滑回来。
“是有点,挺碍事的。”江闲如实回答,又问谢九霄,“你这里有剪子吗?我自己剪好了。”
“这个房间里就有。”
闻言,谢九霄起身,江闲面前那一片阴影离去,重见光亮。
谢九霄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剪子,向江闲走来。
江闲刚打算接过谢九霄手中的剪子,谢九霄就把剪子举起来,举到一个他拿不到的高度,不让他拿。
江闲歪头,面上是一副不解的神色。
谢九霄嘴角噙着笑:“我来帮小道长剪头发吧,小道长自己剪的话不方便。”
“那你剪吧。”江闲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可以用水镜对着剪的。”
“水镜再怎么好用也没谢九霄好用,小道长你说对吗?”谢九霄捻起那一缕微长的额发,用剪刀咔嚓两下剪下一点。
江闲不敢动,怕一动谢九霄就给他头发剪毁了,他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向后仰,一手拿着“江闲”泥人,一手微扶着把手。
谢九霄在剪左边的头发。
江闲抬起头,眯着左眼,用右眼看着谢九霄。
谢九霄的神情很专注,像是在做什么精美的工艺品一样,比刚才做泥人的时候神情还要认真。
那被剪子剪去的碎发掉落,沾在脸颊上,刺得江闲脸痒痒的,他想伸手将那碎发拨去。
江闲还未出手,谢九霄轻轻一吹,将那碎发吹走,他也被谢九霄这一口气给吹得闭上了双眼,生怕那碎发入了眼。
碎发入了眼可就不好弄出来了。
谢九霄这一口气吹得很轻柔,像一片从高空飘下的羽毛一样,脸上的碎发虽然都被吹去了,但江闲反而觉得脸颊更痒了。
桌上的熏香袅袅飘起,在那盖上绕出了一团云雾。
谢九霄很安静,平日里的谢九霄都是神采奕奕的,现在倒是安分下来,平心静气了。
“好了。”
“嗯。”
没过多久,谢九霄剪完了,江闲也就额前的发丝需要修剪,修剪额发花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了额前挡眼的发丝,江闲感觉视野开阔了不少,至少没有发丝扎眼睛了。
谢九霄用指腹擦拭干净沾了碎发的剪子,再用灵力把掉落在地上的碎发给清理了,清理完碎发之后把剪子放回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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