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宗长老将之看在眼中,无奈摇头。
罢了,果然是没有一战的运气啊。
身侧一人道:“方才咱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女修士啊?”
另一人回:“做梦呢吧?哪来的女修士啊,男修士除了咱仨也没人过来了啊。”
长刀宗长老摸了摸胳膊,有几分疑惑:“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冷?”
而在练武台中,执法长老同样摸了摸胳膊,抖了一瞬,看向上云宗方向,催促道:“若是再不上人便要判你们输了。”
在她身边,抱剑而立的白衣修士如有所感地抬头,空茫的一双眼睛盯着万丈高空,不知在想什么。
岑染轻叹一声,询问一旁负责观察全场的二长老:“若是这最后一轮认输,会在第一轮被筛下去吗?”
老二迟疑道:“这不好说。目前两方均未胜一负一平二,若此轮认输,倘运气不好排进倒数就……”
“最低也得是平?”
“最低也得是平。”
岑染大叹一声。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几年无声无息的江茫再出现便已经抵达炼虚,更何况她在剑术上本就超然绝尘,随意的炼虚弟子未必是她的对手。更遑论此行她更多是想让小弟子们涨涨眼界,未曾将核心弟子们带出太多。
这可如何是好?
不若就此认输,赌一把,也好保存一下实力,毕竟接下来的事情才更为重要。
岑染抚着认输的牌子,反复思忖纠结。
贺兰将这些看在眼中,心疼在心里,轻轻拍着她的胳膊,道:“木头,不行的话,换个理由也能再留几天的,不若……”
一只玉手芊芊探过,施然按倒这牌子,悠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师尊不是说交代了吗?额啊啊啊!!】
【这个人第一个目标会是谁呢,我该先从谁下手……】
【不听话的秦长老啊啊……】
【这么贪吃的狐狸是怎么当上的妖王,而且还那么可靠,那么成熟……】
【这么偏,万一哪天买东西的时候被人拐走了可咋办,傻傻的。】
【不过,闻着还真挺香的。】
【嗯,有品味的狐狸。】
不多时——
岑染看看手中长信,轻轻甩了甩信纸,又看看不远处跟如锦玩抢包子游戏的贺兰眠眠,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仰天长叹道:“我能不能现在就传位啊!”
这外出游玩的人也太过分了!一声不吭地出去玩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她写如此多的信?表面上到一处记录一处回报一处,实际上满满当当都是对她的切切实实的伤害啊!过分,太过分了!
“等你亲传弟子突破合体,你不就可以传位给她了?”贺兰咬了一口包子,摇头晃脑道。
岑染板起手指算了算,又叹一声,“还得一百年啊!”
“一百年就一百年喽。阿笙,来把你师妹抱走。”
解决了这小麻烦,贺兰抻了抻腰,站起身,看向某个闷闷不乐的大笨蛋,干脆悠悠然走过去,侧坐在岑染的腿上,双手环上这人脖颈,悠声道:“就是你还得守一千年,不还有我哪儿也不会去,在这儿陪着你吗?”
一时之间,二人之目光都渐渐变得深邃,贺兰干脆侧过头靠在女人耳旁,带着气声道:“既然今日政务处理完了,掌门大人不若来白日宣……”最后一个字被她说的极轻,舌尖探出的瞬间抵在女人的耳垂。
她又说,“便在此处,在罗云殿偏殿,如何?”
此处将要发生什么暂且按下不表,此时此刻,江南朦胧烟雨之中——
自告别了白泽,宁、冉二人率先向着江南而行。
此程既是随性而走,便不再计较什劳子向北更近还是向南更近,她们寻了一艘小船,又找到一条直通江南的河,便坐在其中,任其随意漂流,无拘无束,只要大方向是对的就行。
冉繁殷倒不是有意要给宗门写信去气岑染的,只是她二人此行还有一目的便是看看如今九州之上除却还不太好接触的域外海天,有无残存的源毒,因而每个地方都要报备一下。
一开始岑染还会尽心尽力地回复,后来就变成了一两句话,再后来便——
极舒缓的水声之中,宁淞雾声音闷响:“掌门这一次回的什么呀?”
冉繁殷本就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乌蓬,银丝散落满船,一双失了神的潋滟眸中满是水雾,神色恍然,红唇之上俱是压抑的咬痕,因而听到这声问题时也不过是恍惚了一瞬,好似并未听到一般。
唇舌一时有些不太够用的人皱了皱眉,干脆用另一种方式唤回这份意识。
【师尊,掌门这次回的是什么?】
空灵灵的声音忽地在脑海中炸响,冉繁殷堪堪回了神,而捣蛋作祟之人便也在此时停了下来,直起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太过分了,自从知道了这心声能被她听到后,宁淞雾在某些时候本就过分的念头愈发张狂起来,也多了许许多多的坏心思,从未出现过的极过分的话语变作家常便饭,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心言之中,而后在她的脑袋里空灵灵地播放着,避无可避。
就比如此时此刻,冉繁殷不太能聚焦的眸子亦能看到女孩唇边的一圈晶莹,看着她时带了几分顽劣的笑,手指便搁在溪口石旁,轻轻地触着,钓着人堪称不上不下。
但偏偏这人此时就起了许多的坏心思,一遍遍催促她拿起早已被揉皱的信纸,尽管那上面不过只有一个字。
这是一些不能明说的话语另一种展现,是宁淞雾故意而行的作弄,偏要看她眸含热泪,只为念出这无甚关紧的两个字。
冉繁殷咬了咬唇侧,尽量平了气息道:“……过分。”
溪口软石旁的手指偏拨了拨水色,主人微微挑眉:“师尊,你说什么?”
冉繁殷压抑地握紧身下软被,又吐几字:“说你过分。”
“哦,那便不过分了好了。”
一脸遗憾神色,甚至退出了溪流。
鬼才信。
女人阖眸缓了片刻,再睁眼,宁淞雾已握着干净的帕子在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唇边之晶莹,动作极缓,帕子很长,但偏偏好死不死地露出一截儿她方才沉在水中的手指,轻缓地动着。
过分。
太过分了。
“扶我起来。”冉繁殷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竟已经沙哑成这般,还带着几分软澄的魅惑,半点为人师者的气势都没有了。
但宁淞雾至少此时还是乖的,当真凑过来搂起腰身,扶着她堪堪坐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
她甚至有些委屈,轻轻咬着冉繁殷的耳朵,“徒儿不过是要师尊两个字罢了。”
她是极其有耐心的,手指便落在溪口,非得等两个字。
有什么好念的呢?
冉繁殷正想讲,女孩又提醒道:“看着纸,念出来。”
“宁儿……”冉繁殷是真的有些委屈了,偏偏这通体透红的姑娘偏了偏头,“我在,师尊。”
大有一副,今日就偏要这般闹腾下去的意思。
女人认命地展开纸,偏得此时风高浪急,船身猛地癫了一瞬,瞬时的刺激一瞬间点燃了冉繁殷的脑袋,她下意识咬住身前的肩胛,眸中水雾满溢而出,滴落在宁淞雾的肩上,溅起一片温热。
又是一阵风卷袭而来,浪卷上上下下,女人险些倒跌在船上,幸而宁淞雾一手揽过腰身,紧紧贴靠在一处,直到一番巨浪卷来,水雾顺着缝隙滑入打湿了船舱,宁淞雾紧紧拥着女人,杂乱的呼吸中艰难匀出一句话。
“师尊,稍后怕是得换条船了。”
“湿透了。”
意识迷茫的人闻言亦偏过头咬了咬光洁的肩头,只是无力如她,这噬咬也似递情,变作下一轮狂欢开启的钥匙。
徒儿的念叨似全天无休止盘旋的经文在冉繁殷脑袋里直打转,她堪堪狠心走出几步,却忍不住低叹一声。
罢了,买吧。
于是宁淞雾捧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桂花糕,方才出炉甚至还在烟雨清凉中冒着丝丝热气。她翻了翻,挑了一块正软的便要去拿,烫的下意识缩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傻兮兮地还要去摸。
冉繁殷笑她一声,“傻不傻啊?这么烫,一会儿再吃呀。”
下一瞬,那冒着丝丝热气的软糕被举在了她的面前。
“……?”
她偏头看去,女孩本是狡黠笑着,目光扫过来的瞬间变得委屈极了,眨眨眼,“师尊,第一口好吃的都要孝敬师尊的,对不对?”
女人在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一个火灵根还会怕烫吗?但某些来不及调度温度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冉繁殷咬过软糕,却又在某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偏头按在唇上,迫她一起咬断这软糕。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成了这样。】
【她这么弱的吗?怎么可能……】
【我的心跳……好快……】
【脑袋,好重……】
【下次再做这件事前,不喝酒了……】
【好像不是我的心跳,是,师尊的……】
【师尊……太紧张了……放松点……要喘不过气了……】
【师尊刚建好结界,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还是不动了。】
罗笙气到磨牙,身后七条尾巴若隐若现,想要彻底解放她这一身的力量。
若是彻底解放了这些许力量,打不死他,难道还拖不死他吗?!
厚颜无耻的家族人,厚颜无耻!
柳若映握着她的手,轻轻向后拽着,安抚她波动的情绪,温声问:“阁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想带走家妹罢了,几位少侠自当是可以完整无缺地离开我四岛领地。”
“所言为真?”
宁远烈含笑点头。
眼下强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她们之中战力最为强横的人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暴走之中,若是这宁远烈非要同她三人纠斗一番,她三人怕是真的没办法离开。况且,不知那远处楼阁之上飘着的人又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帮她们出逃……
柳若映心中不甘,但只能咬着牙打算应下这一要求。
极为张狂的笑刺破了这一方宁静,柳、罗二人抬眸看去,方才唤来那惊天雷的人环抱着白衣仙女自空中落下,不正是前段时间宁淞雾在客栈中给她二人介绍的那位前辈?
柳若映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牵着罗笙的手后退半步,将这片场地空给这实力更为强横的几人。
她二人已经插不上手了,如何不动声响地救宁淞雾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那厮,成韵欢大笑入场,紧紧抱着怀中人,轻蔑道:“族老赶来需得再过一炷香,你觉得凭奴一人,可否战过你二人,护着这些小辈顺利离开呢?宁远烈,你还是这般虚伪。”
“成奴,你居然还活着?”宁远烈只是惊讶了一瞬,目光落在被这女人小心护在怀中,挡着眼睛和耳朵的娇小女人,又是一笑,“有点本事。不若商量一下,我也让你二人离开,你二人也别再管我宁家之事,如何?”
“若是你杀了宁远月,再将锅推到我们头上,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呢。”成韵欢讥讽道,手中雷光涌动,“不若就此解决了你二人好了。”
“成韵欢,我杀不了你,但你真的能保证你一直能护得住怀中那虚弱至极的人吗?你想好哦。”
宁远烈笑眯眯地说着威胁,成韵欢变了脸色,但那被灿金色的绳子束缚着的陷入暴走的人反应更快,挣脱绳子后当机立断挥剑砍向笑眯眯的人。
宁淞雾的身后,寒莲冷光大盛,一道道剑气随着她的低吼声冲向宁远烈,但这毕竟不是方才那堪称拼尽全力才发出的剑意,只是最为普通的剑气,以宁远烈的修为,随手便可以挡下来。
本该是随手便可以挡下来的。
一声轻轻的长剑破体的声音,在剑气奔吼的衬托下显得是那么不值一提,却是彻底断掉了宁远烈的护体灵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一柄短刀自身后捅入,彻底破坏了他的丹田。
这刀,是他幼时赠予宁远月的生辰礼物。
他还未曾发出什么声音,剑气已至,一声声断开他的身体,只剩血雾在空中弥漫腾涌。
在他身后,“好心”被他护下来的宁远月拖着已经算不得是身体的身体缓缓爬了起来,重新握住那柄短刀,痴笑着:“为了我好?为了救我?”
“烈大人啊,良善的好人演久了,你是忘了你是四家出名的渣滓了吗,宁远烈?!”
她的控诉更像是对过去的追望,短短几字讲述的是一段满是血色的过去,是一个少女堕入无边深渊的过往。
只是没必要分享出来罢了。
言毕,她轻提短刀,对准自己的丹田,“我立过誓言,在死之前要带着宁远烈一起下地狱,为我们的孩子陪葬。至于你们,都……”
“为我陪葬吧!”她好似突然爆发了无穷尽的力量,短刀捅向自己的丹田。
只有她知道那里有什么,只要捅破那里,无魇告诉她的那种无穷尽的力量就会被彻底释放出来。
死,死,都死!
但暖白灵力拦下了她的手,抢先一步破开她的丹田,拽出了其中暗沉的金色灵力,而后前扑后拥地裹住那玩意儿,开始拔除毒素。
放大了他们的贪念,作祟这许多年的,导致了一件又一件悲剧的,依旧是这源毒。
浮在空中的灵只是轻轻动着手指,源毒便被以极快的速度净化殆尽,而那失去了最后的支力的躯壳便也只能虚软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包括打算出手的成韵欢。
灵缓缓掀起眼睑,露出无甚光色的瞳孔,看向那个虚弱地靠在成韵欢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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