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奴和情人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没有一个原始人能够不畏惧死亡。
而在他们看来首领大人显然离死不远了。
祭司午将染血的石刀扔在地上,那几下仿佛抽干了这个老人全身的力气,让她身心俱疲。
“接下去交给你了,圣主眷属。”她掀起眼皮看向丛容,浑浊枯黄的双眼里是化不开的疲惫,语气却不容置疑,“我希望炎山能活下去,至少要活过这个凛冬。”
丛容微微蹙眉,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让炎山活下去,哪怕对方已经成了废人?但对上老人深沉不明的目光,他把话咽了回去,略一点头:“好。”
祭司午虽然叫他一声圣主眷属,但对方显然并不相信自己。至少在看到炎山没事前,祭司午都不会完全认可他。
丛容自嘲地笑了笑,为了任务,为了人设不倒,哪怕明知炎山是个人渣他也得救,这种感觉就算早有预期……也真他妈不爽!
“丛哥。”注意到青年骤然冷下来的目光,炎朔忍不住轻声唤他。
丛容朝少年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大步走向躺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炎山。
大概是之前昏迷得太久,祭司午那大刀阔斧的几下居然没让首领大人彻底晕死过去,还在不断发出细碎的呻吟。
丛容用手术刀碰了碰对方的创面,他没有刻意收着力道,炎山再次像野兽一样哀嚎。
“啧,其实如果你早点来找我,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丛医生一边熟练地缝合伤口,一边假惺惺地说风凉话。
炎山痛得咬牙切齿:“我去找你,你就会给我治吗?”
丛容认真思考了几秒,最后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会。”
炎山:……
“逗你玩儿的。”丛大人微笑。
炎山:……
他当时正需要得到一百名原住民的认可,炎山如果那时候找上自己,他说不定真帮忙治了。
但问题是对方会来找他吗?
当然不会,堂堂首领大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低贱卑劣的奴隶触碰自己高贵的身体?
炎山顿时呕出一大口鲜血,不知道是病的还是被气的。
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祭司午脸色微变,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从随身皮囊里掏出两片树根似的东西塞进对方嘴里。
丛容惊讶,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是……人参?
异世大陆居然有人参,而且看祭司午熟练的样子显然知道人参的用途!
想到这儿,丛容没了继续折磨炎山的心思,不管后者如何痛呼,加快缝合速度,最后一针落下,他切断多余的铁角兽线,站起身。
“好了。”
祭司午弯下腰,眯眼打量炎山的伤口,依旧有丝丝缕缕的血不断渗出来,但比她以往见过的情况要好上无数倍。
截肢后最需要担心的是伤患会失血过多,通过缝合能够有效减少出血量,不过因为原始大陆没有内服外用的各种止血药,依旧存在较高的死亡风险。
不过现在丛医生盯上了祭司大人的随身皮囊。
“您刚才给首领大人吃的是什么?”丛容问。
祭司午的神情比先前缓和不少,闻言从皮囊里又掏了几片人参出来放在掌心。
丛容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对方并不禁止他触碰,才捏起来仔细观察,还放到鼻尖闻了闻。
确实是人参没错……咦,这是!
祭司午目光始终落在青年俊秀的脸庞上,观察他的神情变化,由了然到震惊,最后是……狂喜?
“祭司大人,这东西您还有吗?”她听见丛容如此问,声音带着一起不易察觉的激动。
祭司午顿时目露警惕,捂住自己的皮囊,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丛容见她小气吧啦的模样有些无语。
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们的首领大人啊!
“救人。”丛容耐下性子,解释道,“您看,这其实是两种不同植物的根。”
不同的?
祭司午狐疑地凑过去细看。
“这是人参,切面较为光滑平整,主要功能是大补元气,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丛容拿起两片作对比:“而另一个因为内部含有较多经络,切面会有细小突起的茎痕,它叫白及。”
“人参?白及?”祭司午蹩脚地重复两个词汇。
这些切片都是她往年和圣使换的,十大车火原石才换到一小袋。对方并没有告诉她切片的名字,只说生死关头可以救命,所以才这么值钱。
祭司午宝贝极了,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统共也就用过两次。一次是红果生产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结果青年告诉她,这里面只有一种是她以为的救命药,另一种不是,她被坑了!
祭司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然而接下去丛容的话却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说:“白及能止血。”
白及在现实中不算常见,大部分人可能听说过大蓟小蓟和三七,却不知道白及。
白及是一味收敛止血药,广泛用于体内外多种出血症,可以内服也可以外敷,甚至还有爱美的姑娘拿它做面膜。
不要问丛容一个货真价实的外科医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当初在老中医那里学了一个月的按摩推拿术,后者闲着没事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各种中药的名字和用途,硬逼着丛容听进去了不少。
截肢是大手术,术后出血无法避免,原始部落也没条件给炎山输血,丛容原本还担心对方会流血流死。
现在好了,白及不仅能止血,还可以收敛伤口。连他都忍不住感叹一句首领大人命真大。
祭司午把皮囊里的切片全部倒出来,任由丛容分成两堆。一堆人参,一堆白及,分完一看,居然还是后者多一点。祭司大人心情复杂,觉得自己还是亏了。
丛容留了几片白及塞进首领大人的嘴里,剩下的全都捣成粉末,细密地撒在缝合完的创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异世大陆的药材和辣椒一样,功效都得到了放大。没多久,创口就开始停止往外渗血了,炎山的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
保险起见,丛容还给多喂了两片人参。
“他没事了?”祭司午问。
“等下可能会发烧。”丛容走到洞口,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外头冷,但洞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他宁可挨冻也不想多待。
祭司午跟着出来,浑浊枯黄的眼珠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很不错,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圣主眷属了。”
丛容笑了,笑得好看又无害,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不,你没有,你个坏东西!如果不是我有系统,差点就要被你这狡猾的原始人骗了!
他的任务没完成,也就是说祭司午并没有打心底认可他。
丛容笑,祭司大人也笑,皱巴巴的脸上挤出深深的沟壑。两人坐在洞口晒太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在享受天伦之乐的祖孙俩。
一大早被叫来给炎山治伤,忙碌了一上午,丛大人这会儿有些饿了。
“我去煎点腊肠。”炎朔道。
丛容点头。
不多久,少年一手端着一个石碗回来了。
小臂粗细的腊肠被切成两三毫米宽的薄片,整齐码放在碗里,一半干煎一半水煮,边上还围了一圈丛容之前吃过的,很像贡菜的植物茎叶。
祭司午看看两人脸盆大的饭碗,神情复杂,忍了忍没忍住,问:“你们一天吃几顿?”
红石部落不论族人还是奴隶,一天都只吃一顿,一顿吃饱整天不饿。
丛容明白她的意思,没有正面回答,谦虚地说:“让祭司大人见笑了,我和小朔都还在长身体。”
炎朔:“嗯呐。”
祭司午:……行吧。
“祭司大人您要尝一尝吗?”丛容热情地问。
祭司午:“……不用了,你们吃吧。”
她倒是想,但你刚才都那么说了,堂堂祭司大人怎么好意思管正在长身体的幼崽要东西吃?
“祭司大人,您真是个十分体贴的人呢。”和老莫他们混久了,丛容此时吹起彩虹屁来也脸不红心不跳。
祭司午:……
这天没有风,但腊肠浓郁的香味依旧不受控制地往祭司大人的鼻子里钻。
该死,明明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为什么忽然觉得饿了呢?
祭司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洞内的炎山身上。
作为全部落最具智慧的人,深受所有族人爱戴和尊敬的祭司大人,她绝不可能表现出自己很想吃的模样。
可恶,炎山为什么不发烧,否则她就有理由离开这片被腊肠包围的地方,进去查看炎山的情况了……
“祭司大人,您真的不打算尝一尝吗?”丛容看了眼身边正襟危坐的老太太,一脸无奈——对方吞咽口水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想忽略都难。
祭司午:……
祭司午看看笑意盈盈的青年,又看看他碗里的腊肠。
这几天丛容那边的动静不小,炎山受伤窝在洞穴里不知道,她可看得一清二楚,族人们提到最多的就是眷属大人做的腊肠和兽皮袍子……
祭司午的目光从腊肠移到青年身上,厚实的兽皮,毛绒绒的,一看就很暖和。
祭司大人舔了舔嘴唇,终究没抵挡住诱惑,勉为其难:“既然你一定要让我尝,那我就尝一尝吧。”
老太太傲娇的样子让丛容有些好笑,但还是夹了一片给她。
祭司午仔细观察片刻,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她发誓她活了快六十年,从未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从未!
“你说,它叫腊肠?”祭司午目光炯炯。
“对。”丛容微笑,“祭司大人,好吃吗?”
祭司午眯着眼睛咂咂嘴,言不由衷地说:“……还可以吧。”
“要再来一片吗?”
“……也行。”
于是丛容的这顿午饭,有一多半进了祭司大人的肚子。
祭司午意犹未尽地看向眼前的石碗,发现里面已经空了,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您要是喜欢的话,我待会儿让小朔给您送两串过去。”丛容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
祭司午闻言浑浊的双眼都不由亮了几分,她斜睨了青年一眼,欲言又止,握住法杖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丛容不解:“祭司大人?”
祭司午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抬起下巴高傲道:“等炎山好了以后,你每天下午去我那里,咳,帮我做点事情吧。”
丛容:?
他以前听老莫说过,如果一个部落的祭司上了年纪,或者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就会从族人中间挑选合适的孩子培养,继承衣钵。
所以祭司午这是要收他当学生?
刚才他费劲巴拉地帮炎山处理伤口,对方都没想要他这个继承人,真就圣主亲自指点的医术还比不上几根腊肠呗!
丛容:……想不到您是这样的祭司大人。
第47章 羊油皂
丛容对“祭司候选人”的身份其实没什么感觉,甚至对祭司这个位置也毫不心动。
他又不喜欢跳大神。
但好歹多了和祭司午相处的机会,从任务的角度来说,也算是一大进展了。
炎山烧了两天,丛容教会他的私奴怎么用冷水降温后,便没有再多管,剩下的时间都在和祭司午套近乎。
炎朔则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到点下去做饭,有时候是双拼腊肠,有时候是辣烤兽排。
和之前一样,丛容会邀请祭司午品尝,对方刚开始还能维持表面的矜持,后来也不管了,放开了肚皮吃。
老太太看着脚边的骨头,有些不好意思,板着脸道:“如果兽肉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
丛容笑起来:“不用,学生孝敬老师是应该的。”
祭司午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嘴上却说:“我只是让你帮着做事,没说一定收你当弟子,而且炎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丛容笑笑没说话。
炎山彻底清醒是在第三天晚上,睁开眼便看到站在身边,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俊美青年。
“啊,首领大人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折磨着炎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丛容这一刻在男人眼里仿佛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恐惧。
丛容知道他是想起了被截肢的经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和祭司午打过招呼后,便带着炎朔离开了。
丛容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感觉自己快被那洞里的腐臭腌入味了。
炎朔烧了热水,丛容背对着他脱掉兽皮长袍,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后背,挺秀的蝴蝶骨微微耸立,仿佛即将张开的白色羽翼,沿着劲瘦窄紧的腰部往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我也去洗澡。”少年移开目光。
丛容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自从上次两人在河里洗过澡后,炎朔便养成了每晚睡觉前出去游一圈的习惯,此时室外接近零度,丛容光想想就冻得牙齿打颤。
“天冷,别洗太久。”丛容叮嘱。
“好,我很快回来。”
丛容自己用热水洗了半天,依旧觉得身上有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要是有肥皂就好了。
丛大人遗憾地想。
肥皂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难,不过是高中化学最简单的脂类和碱的皂化反应。
他现在有铁角兽油,碱的话,可以从草木灰中提取,等空了或许可以试试做羊油皂。
一大桶热水全部用完,皮肤都洗得发红,丛容才勉强感觉把那股臭味洗掉,他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忽然有种原世界下班回家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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