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鹏往里走了一段,最后在一个废弃的矿洞前停下。
“冬猎结束后,他应该一直躲在那个矿洞里,我在里面看到了铁角兽毛搓成的线。”炎朔嘴眼底浮起一抹讥嘲,“之前红石族人丢失的腊肠也是他偷的。”
炎鹏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他不敢真的离开部落,好歹这里是安全的,遇到猛兽的几率不大。
他也不敢出现在族人们面前,不说那些死去的战士,就连他老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不过炎鹏偷来的腊肠已经吃完了,所以……”炎朔收敛了笑容,漆黑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亮,轻声说,“他找上了我。”
“他想吃了我。”
炎鹏将少年拖进矿洞,他已经饿了整整两天,那些愚蠢的族人在屡遭失窃后也学聪明了,知道把腊肠收进洞穴里。
炎鹏偷偷去土坡那儿转了好几次,可惜每一次都空手而回。
但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喜欢吃腊肠,那玩意儿就比普通兽肉强一些,勉强能填饱肚子,和幼童的血肉根本没法比,十来岁的孩子骨头都没完全长开,嫩得跟水一样。
炎鹏光想想胃部就一阵痉挛,他多久没吃人肉了,七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炎鹏想得快发疯,以前在部落的时候,他会用兽肉和皮毛换取小奴隶,然后把他们养起来。
他喜欢听幼崽哭叫的声音,又尖又细,特别可怜,却又特别诱人,他们叫得越惨,炎鹏就越兴奋。
红石部落里的小孩都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连小奴隶们也有成年奴隶在旁,炎鹏抓耳挠腮了好几天,才等来了落单的炎朔。
真说起来,炎朔马上十六岁,已经不算小孩子了,他这几个月个头又窜得飞快,几乎快赶上丛容,不论年龄还是身形都更接近少年,甚至是青年。
但炎鹏没有别的选择,而且之前他砍过对方一刀,差点把人砍死,因此在他心里,炎朔似乎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炎鹏的那点不满足。
他不知道炎朔为什么会昏迷,不过倒正好省了他的事。炎鹏从皮裙里抽出自己的石刀轻轻抵上少年单薄的胸膛——他原本想把人养起来,但那样风险太大了,还是直接宰了更好。
炎鹏眼中冒着急切又渴望的光,就在他准备下刀时,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然后才感觉到疼。
他伸手摸了摸,然后看到了满手的血,红得刺目,和每一次从那些孩子身上流出来的没什么区别。
炎鹏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原本陷入昏迷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那儿了,沙地上只有大片暗红色的鲜血,正是从他脖子里流出来的。
篝火将洞壁上的影子拉得极长,庞大的阴影如山般压在首领之子背后。炎鹏艰难地扭过头,随之而来,迎接他的是闪着寒光的獠牙和压抑着愤怒与疯狂的兽吼……
零点几秒后,矿洞里响起人类惊惧到极点的惨叫,然而尚未传出矿脉,就被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用手术刀切断了炎鹏的气管,他躺在地上发出古怪的赫赫声,但还在努力想要逃走。”炎朔敛下眼底的情绪,低声说。
少年一直暗暗观察丛容的脸色,见他微皱起眉,心下不由一沉。
丛哥不喜欢他杀人。
然而下一秒,炎朔便听他丛哥问:“你没补刀?”
炎朔:?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补了。”
虽然以当时的情况,根本用不着他补……
丛容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心也舒展开:“补了就好。”
说完又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炎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是真不在意,才放了心,摇摇头:“没有,不难受。”
他之前还有点使不上力,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甚至连高烧带来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丛容闻言嗯了一声,说实话,虽然从小接受的是反暴力教育,但他内心对炎朔杀人这事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毕竟对方都要吃你了,不弄死留着过年吗?
要知道这里并不是文明礼让的法治社会,而是弱肉强食的原始大陆啊!
换作自己,十有八九也会这么干,说不定下手还会更狠,而且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炎鹏的尸体呢?”
“还在那个矿洞里。”炎朔道。
他原本打算把尸体处理了,又怕丛容找不到他会担心,所以赶紧先回来了。
好在矿洞比较偏僻,而且早已废弃,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去,这也是为什么炎鹏能在那里躲大半个月都没被矿奴们发现的原因。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把它埋了。”丛容说。
炎朔本想说他一个人去就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小奴隶回来了,没缺胳膊没少腿,连烧都退了,丛大人悬了一天的心终于重新落回肚子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饿了。
炎朔也饿得不行,笑着说:“我去做饭,丛哥想吃腊肠还是烤肉?火锅也行,就是炒底料需要时间。”
原本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丛容就有些犯懒,他趴在石桌上随意道:“火锅太麻烦了,烤肉吧,几天没吃怪想的,多放点辣椒。”
“嗯。”炎朔答应一声,去隔壁仓库里拿了一整只铁角兽腿出来,稍微解冻后,用石刀划开口子,放在火上烤,边烤还边往肉上抹盐,辣椒酱和胡椒粉。
因为丛容说多放辣,炎朔便涂了厚厚一层,见他还要加,丛容赶忙制止:“够了。”
异世大陆的辣椒堪比原世界的朝天椒,再放,他明天起来上厕所,菊花恐怕就保不住了。
“你烧了两天。”丛容换了话题。
炎朔烤肉的动作一顿:“嗯。”
“什么原因?”青年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一个星期前的晚上,炎朔也发过烧,不过当时很快就退了,以至于两人都以为是错觉。
至少丛容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炎朔微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掩盖住里面的情绪,半晌他无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丛容眉头紧蹙。
他现在真的恨不得能立即穿越回去,把研究所那些五花八门的检测仪器一股脑儿全带回来。
光凭肉眼,即便他再天才也不可能透过炎朔的皮肤,看出后者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除非把他的小奴隶解剖了,但解剖后也需要各种试剂化验,否则剖了也白剖。
炎朔见他丛哥的表情变来变去,总觉得对方那颗充满智慧又好看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奇怪的坏东西,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丛哥,兽腿烤好了。”少年赶忙切下一大块腿肉放进他的碗里。
“唔……”丛容收回飘远的思绪,算了,只要小崽子还在他身边,迟早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
这次炎朔放的辣椒量确实够足,一口下去嘴巴几乎冒烟,又辣又爽。
丛容穿着厚厚的兽皮长袍很快就出了一身汗,炎朔的情况也差不多,而且他两天没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十几斤的腿肉丛容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全进了对方的肚子。
就这样炎朔还有些意犹未尽,大有再来一份的意思,丛容担心他把胃撑爆,没敢再让他吃了。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便离开了洞穴,雪依旧很大,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丛容把手伸到门帘外面感受了一下,瞬间被冻得一个激灵。
炎朔找了张干净的兽皮,给他当斗篷。
丛容摸摸干燥厚实的兽皮,保暖性和挡风效果都不错,就是实在太重了,大几十斤的皮子力气小点的能直接给压趴。
“之前剪下来的铁角兽毛还在吗?”丛容问自家小奴隶。
“嗯,毛莨她们帮忙漂洗干净后,我就收起来了。”炎朔替他拢了拢兽皮,“丛哥有用?”
铁角兽的模样长得像山羊,毛却比山羊要长一些,但又没有绵羊毛那么长。
丛容让奴隶们在鞣制兽皮前,先把表面的长毛割下来堆在一起,他粗粗估计了下起码有两三百斤,其中一小部分搓了几卷缝合线,剩下的全放在仓库里。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到时候试试。”丛容没把话说死,主要是那东西他真的不知道做不做得出来。
一晚上过去,整个红石部落银装素裹,岩石被冻得跟烙铁一样,手放上去能直接撕下来一层皮,矿奴们没法再工作,矿脉里没了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显得分外安静。
炎朔带着他来到那个废弃矿洞,首领之子的尸体脸朝下趴在地上,丛容走过去将其翻了个面。
“嘶!”青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炎鹏的的尸体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脖子几乎被扯断,颈骨裂成两截,只剩下一点皮肉和神经连着头和身体,一张脸被拍成了烂西瓜,眼珠爆了一颗,胸腹开了膛,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
丛容看向少年,挑眉:“你补的刀?”
炎朔:……
少年移开视线,淡定道:“矿脉里有不少饥饿的野兽。”
丛容目光落在尸体边几个硕大的,一看就不属于人类的脚印上,他没见过这样的脚印,也分辨不出属于哪种动物,但显然炎朔没说错,这座火原石矿脉并不安全。
两人于是不再浪费时间,找了个土质还算松软的地方,刨开积雪,挖坑把炎鹏的尸体埋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地面上,很快便又积了厚厚一层,将留下的痕迹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炎鹏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奴隶洞穴。
老莫坐在地上,清点自己的食物。
“一,二,三,四……”
奴隶们大多不会数数,能数明白二十以内的数字就相当了不得了,像黑牙就曾经跟比他小的仓炫耀过自己的这个本事。
不过对奴隶们而言,二十以内的数字已经完全够用了,毕竟他们的财产本来就少得可怜。
今年的凛冬似乎格外冷,老莫活了三十三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而且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不过他并不忧心,因为今年他们有食物,有肉,不少人还有兽皮,虽然不多,但用来做皮裙肯定够了。
其他奴隶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一张张古铜色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老莫将装了食物的石桶靠边放好,然后走到洞口,对着土坡四层最边上的那个洞穴深深跪拜。
其他人见状也过去和他一起行礼。
奴隶们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给予了他们食物和皮毛的眷属大人,只能用这种最淳朴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你们在干什么?”正巧经过的丛容惊讶。
奴隶们也大吃一惊。
跪在后面的夏犬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大叫:“大人,您一定是感受到了我们的心意,所以才会出现的对不对?”
丛容奇怪:“什么心意?”
夏犬他爹赶忙捂住儿子的嘴巴,不好意思地说:“丛大人,您别听他乱说。”
丛容微微笑了笑,浅色的双眸里仿佛盛满莹润的光。
夏犬不由看呆了,喃喃道:“大人,您长得真好看。”
这次他爹没捂他的嘴巴,因为夏犬爹也看呆了,不止他们,还有洞穴里的其他奴隶同样如此。
丛容轻咳一声:“我看到洞口的积雪有些厚了,所以来提醒你们记得铲雪。”
奴隶们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自然也不知道洞口如果被雪堵住,里面的人只有闷死一个下场。
奴隶洞穴在土坡的最底层,地势低,照这个降雪量,持续时间只要超过一个星期,就完全有被埋的可能。
奴隶们对他的话向来奉为圭臬,老莫很快带了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奴出去把外面的积雪清理干净。
“最好每天早晚各清理一次,女奴那边也派人过去说一声。”
丛容叮嘱完,又问了下奴隶们的近况,知道他们暂时不缺食物,晚上挤一起睡觉也很暖和便放了心。
从奴隶洞穴出来后,丛容找到炎卯,告诉他炎朔已经回来了。
丛大人的原话是小奴隶出去上厕所,结果遇到大雪暴,迷路进了矿脉,在里面呆了一夜,自己今早才去把他接出来的。
这样就算有人在矿脉那儿看到他们,也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对丛容的行为,炎卯十分不赞同:“丛大人,您应该叫上我一起去的,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外面雪还那么大。”
虽然炎卯一直表现得对他非常尊敬,但炎鹏身份特殊,而且奴隶杀害族人这事非同小可,丛容还真不敢麻烦他。
丛容对他表示了感谢,并承诺下次如果再遇上类似的情况一定找他帮忙,炎卯才勉强同意。
两人回到住处,丛容才彻底松了口气。
作为一名医生,他向来只救人不害人,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当共犯,说一点没心理负担绝对是假的,毕竟他只是共情能力弱,又不是天生反人类的变态。
丛容坐在石凳上闭了闭眼睛,忽然朝炎朔招招手:“过来。”
少年听话地走过去。
“我给你扎辫子。”丛容说。
炎朔一愣。
“蹲下,还嫌自己不够高吗?”丛容没好气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他的力道不轻也不重,炎朔笑了一声,背对着他蹲下。
炎朔的头发已经非常长了,差不多到第一腰椎的位置,又浓又密,哪怕没有原世界那些洗发水护发素的加持,摸起来的手感也相当不错。
“你以前有剪过头发吗?”丛容随口问。
“没有。”炎朔想了想说,“我原来所在的,嗯,部落,族人都不剪头发。”
丛容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部落,有些意外:“那你们那儿的人头发不是都很长?”
“倒也不会,它长到一定程度就不长了。”炎朔笑着回答说,“而且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因此头发的长度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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