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麓沉默一瞬,说道:“我师弟若是言语有冒犯到前辈, 我替他道歉。”
姜榭笑道:“我倒是不觉得他冒犯到我了,反倒是你,急急忙忙来找我,是想着替他收拾掉我?”
姚采麓:“……”
今晚他碰到姜榭说的话,比他过去一年来对宋意说的话还多。
要是被宋意知道了,肯定是面上笑吟吟,背地里暗暗记账,不高兴地来找姚采麓要说法。
姜榭挑眉:“你们师兄弟二人真是有趣,到底关系好还是不好,亦或是你单方面的关系好?”
姚采麓不答。
姜榭品味了一番,直接大笑出来:“长山州这地方虽然穷,但人哦,不对,还有妖,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我看你身上有妖族血脉,可惜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因此才需要锁链协助持剑。广流仙宫既没有妖修,也没有剑修,你若是不能自己激发血脉之力,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大师兄,这个锁链是一辈子别想取下来了。”
姜榭啧声:“所以明明师兄弟关系不好,还耽误修炼,为什么还一定要留在广流仙宫呢?”
“关系没有不好,我留在广流仙宫不觉得是耽误。广流仙宫已是长山州最好的宗门,师长竭尽所能给了我最好的资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姚采麓卷着锁链收剑:“前辈若是来看乐子的,我只能说抱歉,广流仙宫没有乐子给你看。”
“好家伙,你这张嘴比你师弟厉害,多亏你不爱张嘴,不然比他还能气人。”姜榭摆摆手,“别和我说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拦住你们的比试,我不想听。”
“我不知道,我以为长老们会让我们好好打一场分出胜负。”
姜榭摇扇笑笑:“还是太年轻,再多练练吧。希望在二十五年后的中州天骄榜,能看到你们师兄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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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山州回到中州,姜榭还没来得及修整,就被夏侯泰叫去问话。
任闲跑了没抓到,不过庚玄镜是成功追回来了。
姜榭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庚玄镜。
夏侯泰隔空取回,打入一道法诀,庚玄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光芒,镜面照出底下众人的样子。
姜榭面色如常甩着扇子,接受夏侯泰的审查。
不能用庚玄镜直接探查神魂,只能通过神魂波动来验证他们是否在心虚撒谎,只要人够坚定自信,这种审查完全不在怕的。
苗福道:“浩荡峰在曾又夏后,峰主之位一直空悬,浩荡峰群龙无首,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很快就是天骄榜开启时日,届时不仅有门内弟子要参加,还有一些合适的苗子拜入门中,浩荡峰不能再没有峰主了。”
他瞧着夏侯泰的脸色,想着要请他出面督促一下浩荡峰。
现今天衍宗的几名太上长老,没有一个是出自浩荡峰的。不过一般各大传承出来的太上长老,总会关照一下自己出身的传承。
天衍宗的太上长老地位超然,大多潜心闭关不管事,只有夏侯泰这些年因为浩荡峰一事庚玄镜下落不明,这才出关插手宗门事务。
夏侯泰:“现在浩荡峰有谁继承了曾又夏那套锻体功法?”
苗福想了想,道:“之前我倒是和曾峰主说过,她说她自己研究的那套功法还不成熟,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就只和大徒弟任闲探讨过。其他弟子她当心年纪太小,心智不成熟急功近利练出个什么毛病来,所以就没教。”
苗福自己是觉得曾又夏谦虚了,天衍宗和兴阳派都会不断修改完善自家的旧功法,曾又夏的锻体功法就是在浩荡峰的旧传承上继续完善发展而来的,摈弃了好些错误的观念做法,比起之前可强太多了。
就连夏侯泰当初也很欣赏曾又夏。
“她那套功法……”夏侯泰沉吟半晌,冷笑道,“可惜了,给一个逆徒学去,反害了自己。”
姜榭上前一步:“弟子请示太上长老,是否要广发通缉令,抓回任闲?”
苗福跟着道:“曾又夏的死至今疑点重重,首先是两人修为差距较大,就算是正逢曾又夏渡劫时的虚弱时刻,任闲想要连带神魂都击毙也需要费极大的功夫。还有就是庚玄镜,虽是由曾又夏看管,但是当初能在有宗门追踪印记的情况下这么轻易被偷走,也是怪异。”
这些疑点都需要一一查清,不然难保不会再出事。
“广发通缉令?”夏侯泰皱眉,半晌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姜榭不解追问。
夏侯泰目光锐利冷然:“这样的话,天下就知道我们天衍宗浩荡峰出了个堕魔的峰主!”
姜榭:“任闲本就是浩荡峰的大弟子,所学皆是天衍宗功法,若是不将他捉拿归案,天衍宗的功法就有外流的风险。”
不管从哪个方面讲,天衍宗都必须让天下知道他们出了一个逆徒叫任闲。告知天下反而能让其他人知道不要随便拜师乱学。
姜榭:“而且,马上就是天骄榜开启时间,浩荡峰峰主换人根本就瞒不住。”
“那就让浩荡峰峰主空着吧,”夏侯泰语气带上几分烦躁,训道,“你们这些后辈怎么回事,什么都要来问我,这种事情就应当慎重,从宗门门面考虑,自己都想不明白?”
姜榭:“那不是看您是前掌门么。”
苗福赶紧踹了姜榭一腿,拱手道:“弟子无状,请长老恕罪。”
夏侯泰愣神一瞬,而后沉下脸:“你们若是觉得我这个前掌门插手太多,以后宗门事务不必再来问我,你们才是掌门和未来掌门——浩荡峰想怎么处置你们自己定就是。”
等出了夏侯泰所在的洞府,苗福才点了点姜榭的脑门:“吓死我了,这种话你也敢说,人家举手抬足,你就灰飞烟灭,未来掌门又如何?”
“我还不确定以后一定会接任掌门位置呢,”姜榭哼道,“当初可是您骗我说,等我做了天衍宗掌门,这天衍宗我说啥就是啥呢。”
结果苗福自己头上还压着一个前掌门夏侯泰,虽然升任了太上长老,却还是时不时插一手宗门事务。
渡劫期老怪寿命长达万年,姜榭瞧着就是将来自己真的能继任掌门,也要和苗福一样的处境。
这样的话,这掌门还不如不要。
苗福叹气,惆怅道:“都让你忍忍了,修了这么多年还是忍不住。”
“我怕我把自己忍炸了,到时候您只能另外找人继任掌门了。”姜榭笑道。
师徒二人还有别的事要忙,分别前,姜榭往后努嘴道:“哦对了,任闲那通缉令您还是还是赶紧发下去吧,反正他都说我们说了算了。”
苗福哀叹:“这都叫啥事啊,我看你这主意不一定有用,任闲那修为,以那位想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失踪死掉,易如反掌。”
姜榭:“可能死的时候没人察觉,死完就有人知道了,您记得多加赏金就是。”
只要钱给够,总有人会一直关注任闲的动向,一直去找。
任闲就是死得再诡异,都会有人知道。
任闲恭敬一礼目送苗福远去,这才动身去一趟浩荡峰。
曾经满是焦土的浩荡峰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其他弟子移植来各种灵木花草,将焦土掩盖掉。
站在浩荡峰的最高处,可以望见被流水环绕的长鲸汀。
姜榭背着手远眺天边拿到流光落到长鲸汀上,这才转身离开。
夏侯泰确实有些恋权,可是他也是真的爱护小辈。
顾雪洄不知去向,他还是着急的,这都没怎么歇息,就急急忙忙去找顾氏的老祖宗商量去了。
应该不是他。
姜榭下了结论。
不过么,姜榭走着走着,忽然笑出声来。
他觉得夏侯泰要碰一鼻子灰。
顾氏老祖宗可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好不容易把顾雪洄送出去历练,就没有让人半途回来的道理。
而且……
姜榭在半空虚画一个圆,黑白二气流转,化成两粒珠子落在他手中。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
姜榭转动手中的黑白珠子。
顾雪洄出发之前来找过姜榭算卦。
既然姜榭自诩阵法卜算无一错漏,有什么疑虑来找这位小天师总没错。
“你的剑意在何方?在你所思所念之地。”
“我所挂念的地方,”顾雪洄硬想,“长鲸汀?明明湖?”
姜榭无语:“你别了,要是真的在这些地方,你现在还在这里找我算?”
“那你觉得应该在哪里?”顾雪洄胡搅蛮缠,一定要姜榭给他指个方向。
“去去去,”姜榭挥手摆脱他,“是你修剑又不是我修剑,我哪知道你挂念的会是什么?”
“可是你化神了,道理不是差不多的么。”
“……”
姜榭顿了顿,没好气道:“你小子是真的没有心,我都说了总会有的,你去找就是。不行的话,就听你家老祖宗的!”
顾雪洄走后,姜榭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嘴角滴答滴出鲜血,脸色煞白。
他竟然看到顾雪洄在中州百年内有必死局!
甚至于,他自己也牵涉其中。
未来天衍宗将有一场生死浩劫。
这一点,姜榭觉得长鲸汀的顾氏老祖宗是预感到了,所以才会让顾雪洄离开中州寻求一线生机。
姜榭修为远不如渡劫期的顾氏老祖宗,所能卜算到的天机有限,当然是要跟着顾氏老祖宗的步伐走。
——天塌下来,修为高的先顶着,他姜榭先苟一会儿。
“顾霏霏啊顾霏霏,不是兄弟不行,是牵扯太大了,这一趟你要是不能化神,咱们都得玩完……”
黑白二珠转动为顾雪洄卜算一卦,姜榭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心念一通,绝地逢生,转机……在二十四年后,怎么这么久啊!顾霏霏你小子这么能拖的?!气死我了!化神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顾雪洄是不知道远在中州的好兄弟已经为他急得跳脚。
日常和贺怀霄对练完剑,顾雪洄道:“小贺师侄进步好快,我感觉我要反过来向你学习了。”
贺怀霄收了剑,小心擦拭剑身上的细霜。
“不用学的,小师叔的剑就是最好的。”
第106章
这话顾雪洄不知道听贺怀霄说了多少遍。
顾雪洄听了笑着摇头:“小贺师侄你这样可不行, 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
贺怀霄道:“我确实认为小师叔的剑是最好的,可是我也不觉得我的剑很差。”
他说话的时候偏过头来瞧着顾雪洄,黑瞳里有映出顾雪洄的面容, 闪着细碎的笑意。
顾雪洄忽然有些局促。
自从自己知道贺怀霄的心思后, 他就很难再直面贺怀霄这么明晃晃的注视了。
像是眼里只能看到他一样,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只有他是最重要的, 最被珍视的。
按理说,顾雪洄是很习惯别人的注视, 可是贺怀霄却又很不一样。
以往那些人的注视包含的感情敬佩也好嫉妒也罢, 一旦顾雪洄真正地转过头,对方都会立即撇开视线, 在他们眼里,顾雪洄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深不可测的大海。
所以顾雪洄都能游刃有余地面对。
可是贺怀霄不一样,一旦顾雪洄回应, 贺怀霄的注视只会更加直白炽热,顷刻间就是山崩地裂波涛汹涌。
顾雪洄自觉无法回应,故而不敢直视。
不等他率先狼狈地移开目光,贺怀霄就先如常转开目光。
顾雪洄安静了半天,又忍耐不住道:“我家老祖宗问过我, 为何出剑,我的朋友为我卜算后和我说,我的剑意就是我的所思所念……”
他停了一下,小心翼翼问贺怀霄:“如果我问你, 你的剑意是什么,会不会有些冒犯?”
贺怀霄是天生剑骨, 注定的剑修,剑心通明,出剑从不犹豫,永远知道自己的剑该指向何方。
相比之下,顾雪洄却懵懵懂懂,对于他来说,一开始学剑成为剑修是家学渊源,自己的天赋体质正好又适合。出剑更多的是习惯、本能,他不需要多加思考,想做就做,随性而为。
这样的剑自由灵动,然而没有属于自己的剑意,极其容易被干扰,无法永远坚定地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出剑。
像是天上飘落的雪花,极容易被风吹乱,无法控制自己,最终有可能迷失自我。
先天剑体对剑意的感悟应该是更加深刻的吧?
顾雪洄这般想着,等待贺怀霄的指点。
贺怀霄摇头:“我不觉得冒犯,但若是直说的话我觉得也不好。”
“我应该不会那么会被影响吧。”顾雪洄嘀咕,剑意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大差不差。
贺怀霄不愿明说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怕顾雪洄一个劲往牛角尖里钻,下意识去模仿。
那样的剑意不够纯粹,也算不上是他自己的剑意。
顾雪洄瞪他:“你怎么说得这么直白,不应该说些玄言让我一头雾水自己去找吗?”
这是以往顾雪洄周围人都会给他的答案。
贺怀霄安慰道:“小师叔不是已经想好了要去冰原州吗?届时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从阴雨不断的甘霖岛前往阳光灿烂的日和岛。
两个岛屿如今是彻底被两人控制,岛上产出的资源也归属两人所有,这些都被顾雪洄送到贺怀霄那里供他修炼用。
顾雪洄布置阵法引导灵脉附近的灵气聚集,说道:“幸好这边灵气浓厚,小贺师侄又是勤奋自觉的,不然我这半吊子的阵法水平要被姜榭打,说我又浪费了这么好的地方,还耽误小贺师侄修炼。”
贺怀霄偶尔会听顾雪洄说起自己在天衍宗的生活。
姜榭是顾雪洄为数不多的朋友,一起吵吵闹闹长大,感情极好,在顾雪洄口中出现的概率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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