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您此次到访不夜城,所为何事啊?”
“不是什么大事。”苍智渊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我听说我的一支部下,在不夜城中一夜之间全部丧命。”
“……”东方泽冷汗都下来了,那支魔军便是被乌柳杀的,但是现在交出万重宗,那么将来势必会得罪他们。
苍智渊冷笑了一下,“当初城主向我借魔军,我可是没有半分犹豫。”
“现在我的人全军覆没,你不打算给一个交代吗?还是说……”他缓缓转过头去,阴森森盯着东方泽道: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为的是设计除掉魔军,引我步入陷阱?”
“苍大人误会了!此事绝无可能。”东方泽因为着急,而涨红了脖颈,他重重呼吸着,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把万重宗的人交出了去。
“万重宗……看来不夜城近日热闹得很,连他们也抢来分一杯羹。”苍智渊语气很平淡,他将手中的茶杯掷到桌上时,杯面激起层层水波。
“您的意思是?”
“不止是他们想抓住貔貅,还有浮仙宗的人也在打主意,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东方泽睁大了眼睛,眼底精光一闪而过:“那其中岂不是有许多天才修士?”
他的语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就像是刚刚见识过壮丽场面的土包子。
“那是自然。”苍智渊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修真界这一代人才辈出,尤其是这两大宗门,聚集了绝大多数天才灵根者。”
“苍大人以为,其中有谁会是佼佼者?”
苍智渊仔细想了想,年轻一辈中居然没有印象深刻的人选,更准确的来说,是他潜意识瞧不上那些人的资质。
“……真正称得上惊才绝艳之人,几百年来我只见过一个。”
即便后面的话省略过去了,东方泽也顺着语境,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不禁脱口而出:“莫非是那位北衡仙君?”
苍智渊轻轻点头。
“但是仙君如今生死未卜,恐怕是已经……”
听着东方泽小声嘀咕,还遗憾地叹着气,苍智渊对此不予辩驳,只是含笑不语。
“事到如今,万重宗的人你照常招待,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到时候浮仙宗的人来了,你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可是,万一他们之中有人抓住了貔貅……”东方泽面露难色,到时候有任何一方迁怒他,都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老实听从指挥,按‘计划’行事,不会有人能抓住貔貅,他们聚在一起只会自相残杀。”
东方泽这才稳定了心神,他放松下来便感觉体内疼痛,喉咙隐隐发痒,脸色也现出些许苍白。
他拿出手帕掩唇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见状,苍智渊眼神含着深意,从怀里拿出来一盒红色锦盒,“城主近日辛苦了,这是小小心意。”
锦盒内的药丸大了一倍,但是东方泽却眼睛焕发出光彩,他欣喜地将锦盒收下来,连声道谢。
“苍大人放心,您所托之事,在下一定会尽力完成。”
忽然,苍智渊状似随口一问:“我听说城内有两个人接了悬赏令,他们现在住在城外?”
东方泽点点头,眼神浮现异样:“之前万重宗来找过他们,苍大人您看要不要……”
苍智渊抬手冷声制止,“我的意思是,只需重点留意那位‘陶先生’。”
“要怎么做?”东方泽再次紧张起来。
“不能伤其分毫,还要派人暗中保护他。”
“……”
等送走了苍智渊,东方泽才如释重负瘫坐在座椅上。
他丢掉了浸湿汗渍的一团手帕,却抓紧了红色的锦盒,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突然锐利地看向旁边。
侍女以为他又要吃药,便想过来帮忙,此刻被盯得浑身僵硬。
“城主,我找到阿雪了。”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带着黑狐少爷去逛早市,我已经让人去带他们回来了。”
东方泽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多了几分阴沉:“命人看住黑狐,不要让他再踏出城府一步。”
关键时刻,他不想让任何人坏好事。
“是,城主。”
东方泽转过身准备离开,忽然侧过身斜眼看了她一眼,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半个时辰后,拿我的换洗衣物过来。”
……
东方泽回到书房里,按住桌上的隐秘机关,墙壁上一扇石门徐徐打开。
他走到通道尽头,进了一扇漆红的老旧房门。
这是一间满屋红光、布置古怪的房间,它的周围都披着红色丝绸,底下罩着的隐约是陈旧古朴的家具,而在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红色的画。
画上的形象诡谲奇异,仿佛是某种异教信仰的“神”,每一个角度都透着莫名的诡异感。
而在画像之下,又摆了一圈红色的蜡烛,都是只有半截的高度,不知燃烧了多长时间,丝毫没有消融的趋势。
东方泽的脸在红光映照下,连眼睛都仿佛浸染了血色,他慢慢来到了蜡烛圈中间,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如果按照计划进行,那应当到了最后一环,制造一场有关“貔貅”的暴.乱。
他将那颗锦盒中的药丸吃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等待。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是在蒸炉中一般,东方泽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
耳畔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仿佛通过黑暗深渊,对他说:
“你真是贪得无厌……怎么会有人把天敌带回家?”
东方泽内心动摇,却说道:“我相信不会看走眼,他不会骗我。”
“魔界的人你也敢信,真是愚蠢得没救了,想想我跟在你身边干什么?不如当年留下你哥哥,他比你天赋强多了……”
“不要提我哥!”东方泽脸上显出怒火,那声音便消失了。
他胸腔剧烈起伏着,心情非常不稳定,“你打算反悔了,不帮我了是吗?”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变弱了些,慢吞吞地说道:“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你千万记住了。”
“……”
“凡人不止寿命短暂,连思想也这般狭隘,岂不知逆天改命是修行大忌……”
屋内的红光忽明忽暗,一时间气氛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此时屋外有人喊了一声:“城主,奴婢把换洗衣物拿来了。”
东方泽看到深渊里的家伙爬了出来,那个声音兴奋地桀笑道:
“食物来了——”
侍女小心翼翼推开门,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慢慢走进了这间“绝密”房间。
她想把衣物放下就走,但是越靠近城主,心中的恐惧感就越强烈。
城主背对着她盘坐在地上,身上正在往外渗出血珠,一颗颗连成珠串往下坠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城主……”侍女惊呼了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不知何时沾上了血迹。
东方泽突然露出笑容,白牙森然道:
“你把‘衣物’带来了吗?”
第49章
“咔滋咔滋。”屋内响起阵阵细碎的咀嚼声, 掩盖了侍女尖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血从门缝流淌了出来,血腥味随风飘远了。凡人的五官并不能轻易嗅到, 但是妖物的鼻子却非常灵敏。
黑狐和阿雪经过书房时,他忽然动了动鼻子, 说:“阿雪, 这里面好像有股难闻的味道。”
他能细致地分辨出血中的成分, 但是这一次空气中的血味太杂乱,而且“危险性”很强, 所以难以区分鲜血真正来源。
阿雪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她其实从未进去过, 没当这个时辰城主都不会让人打扰。
“冬青少爷, 根本没有什么味道。”阿雪牵着他的手, 低头笑着回应道。
冬青是城主给他取的名字,有冬天青松的寓意,黑狐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取名,给予他“独立特殊”的意义。
城主告诉他,以后可以一直留下来, 在城主府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
“阿雪,我想问你一件事。”小黑狐攥着她的衣襟, 固执地抬起头。
“少爷请说。”阿雪被他逗笑,停下了脚步。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阿雪微微一愣,“当然……”
“那城主如果想留下你, 你会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吗?”
他的眼睛很清亮,透着几分稍显成熟的认真, 那样的眼神让阿雪有一瞬间觉得,这个是个成年男子的眼神。
阿雪从小便是孤儿,幸而被城主收养作为侍女,城主待所有下人都很好,当然包括了她。
所以,在她心里城主的恩情如山。
“我当然想留下来侍奉城主,只不过……”阿雪顿了顿,才无奈地说道:“城主宅心仁厚,为了不让女子虚度了青春,每当府内侍女到了年纪,都会为她们许配嫁人。”
黑狐立即紧张起来,“你……你也要嫁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阿雪无声地笑了笑,“男女婚嫁本就是伦理纲常,再正常不过了。”
“……”黑狐觉得自己太激动了,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就是好奇,像阿雪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娶到你。”
阿雪噗嗤一声笑了,“嘴巴真甜。”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高大英俊、才华横溢,或许还擅长音律……凡事都有可能,因为我还没遇到那个人。”
这样说来便是心里没人?黑狐心里狂喜,低头扭捏了好半天:“我家中倒是有位兄长,风华正茂尚未婚娶,他正好符合你的标准……”
“真的?”阿雪脸上露出诧异,不禁疑惑起来。
这孩子是在给他兄长牵线,她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开玩笑道:“那真是太凑巧了,你兄长有了一个好弟弟。”
“冬青少爷,您该上药了。”
在前面走廊拐弯处,走出来一个身披黑袍的人,他佝偻着身躯,露出一张阴沉的脸,那双渗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这是城主府上的老巫医,最近在帮黑狐看病,隔一段时间便要上一次药。
黑狐瘪了瘪嘴,他看见老东西就烦的不行。
“去吧。”阿雪松开了他的手,温柔地鼓励道。
黑狐恋恋不舍地跟老巫医走了,一路上三步一回头,脸上肉眼可见的难过,仿佛生离死别似的。
阿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她慢慢地往回走,准备去打扫一下房间。
当经过书房时,她忽然想起了黑狐那句话,怎么会有“难闻的味道”?城主府内经她的手,明明都检查得很干净。
除了这个房间……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凑到门缝边上,往里面看了一眼,倏然入眼一片刺目的鲜红。
在那房间角落,静静堆着一块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阿雪用力捂住嘴巴,才忍住惊呼出来,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做什么?”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她蓦然回过身,发现城主出现在身后,他身穿干净的白色便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
听风馆,是不夜城内有名的娱乐场所,有纨绔子弟来寻欢作乐,也有文人墨客来听曲解闷。
据说其中有位名叫“厌竹”的公子,容颜气质绝色倾城,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少人倾家荡产只为了见他一面。
而现在这位公子,正在一间房内为两位“稀客”抚琴。
他隔着薄薄的纱幔,微风拂动一角,亦能看窥见令人趋之若鹜的侧脸。
但是外面的两人相对而坐,自顾自地饮茶聊天,从进房间到一曲将了,都没有给过厌竹一个眼神。
就好像真的是来听曲的。
厌竹心里冷笑,花那么多钱就为了来听一支曲子,这话鬼才信呢。
“这茶味道不错。”陶执喝了一口,不吝称赞道。
他们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恰好路过这听风馆,陶执见人来人往拉着萧玉折过来凑热闹。
萧玉折虽然面色怪异,但还是拗不过他,便一同进来了。
房间隔音不错,环境清雅,琴声美妙,品茶的氛围确实不错。只不过这是按照人界其他地方,对比出来的“不错”。
喜欢喝茶,萧玉折默默记下来了。
回去之后,需在紫-阳殿常备茶叶,可不能再委屈了他。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他轻声问道。
陶执愣了愣,然后便回过神,他明白对方是在问什么。
\"说实话,跟你相处的这段时间,跟从前比起来……我真的很开心。\"
他低着头转着茶杯,神情微黯,这话是真心实意的,除了有养育之恩的义父外,仙君是第二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
在他眼里仙君是个寂寞很久的人,如果有人愿意常伴身侧,也会温柔对待别人。
如果不是他身上有自己的“使命”,或许会考虑回浮仙宗,在那儿养老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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