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正在和两名女子一同前来,承昀轻声道:“那是他的王妃,平西王之女,旁边……应当是王妃之妹。”
一路走来,楚王已经露出笑容:“承昀。”
他身畔的王妃长相不算十分美貌,胜在大气端庄,旁边的少女则容色娇媚,一双眼眸含羞带怯,承昀喊了一声:“王嫂。”
王妃颌首,她身畔的少女立刻对太子福了福身,王妃道:“这是我妹妹,今日家中事多,我便带她过来了,太子不要见怪。”
“好说。”承昀点点头,那少女朝姐姐后面躲了躲,眼尾余光忽然扫见他身侧的温别桑,顿时愣住。
楚王也一时没回过神,道:“这是……”
承昀穿的自然是太子袍,形制与朝服相比少了几分宽阔威严,与祭服相比又少了几分克己复礼,家宴这一身龙游金海,既不落端庄,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而他身畔的温别桑除了身上绣着飞鸟,也是垫肩和收腰的款式,腰间袍长上面的玉带勾几乎与太子的一模一样,玛瑙嵌制的方位,大小,还有数量,也是别无差别。
王妃身侧的少女脸色瞬间白了,用力扯了一下姐姐的手臂。
王妃回神,拍了拍妹妹的手指,道:“这位是……”
“王嫂应当已经听说了。”承昀拉住温别桑的手,道:“就是坊间传闻的那样。
坊间传闻?到底是未来太子妃,还是仅仅只是心上人?
承昀没有直说,几人神色各异。
“承昀!”后方忽然再次传来声音,承昀让开脚步,温别桑跟着去看,马上抬手:“常三!”
“小梦妖!”常星竹快步跑了过来,一脸惊讶的望着他们:“你们怎么穿的这么像?”
“我今天是他的未婚妻,他要带我来见皇后。”
楚王三人猛地朝这边投来视线。
常星竹嘴巴张大,后方的戚平安也跑了上来,眼睛发光:“真的假的?他要带你去见皇后?”
承昀轻咳一声。温别桑点点头,道:“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喜欢我。”
“这……”戚平安还没说话,常星竹就马上到:“当然喜欢你!我知道姑母的,就喜欢你这样的!”
温别桑似乎放下了心,又道:“你怎么又去戚候府了?刚才在家里我还找你呢。”
“我这不是最近……有点事。”常星竹挠了挠头,旁边传来楚王的声音:“姑姑。”
王妃道:“习容见过姑姑,见过姑父。”
“芙明,见过长公主,见过戚候爷。”
青阳公主冷淡颌首,一路来到了承昀面前,承昀拱手,刚一笑,便闻她冷道:“他刚才说什么?”
“姑姑。”承昀拉过温别桑的手,道:“他是我的未婚妻。”
在她身后,戚候默默抄了抄手,微微垂下头。
青阳面无表情的望着温别桑,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是未婚妻?”
承昀谨慎,道:“是,承昀受教,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温别桑盯着青阳,青阳的目光像剃刀一样划过他的面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承昀挪动脚步,将温别桑挡在身后,道:“家宴就要开始了,姑姑快请吧。”
“啊……”戚平安忽然捂着肚子走了上来,伸手环住她的手臂,道:“母亲,饿了。”
“饿什么。”青阳被他拉着往前走,道:“你们不是刚在家里吃过糯米鸡?”
“吓死我了。”看戚平安把可怕的长公主哄走,常星竹拍了拍胸口,道:“我们也进去吧。”
温别桑被承昀牵着往前,道:“她好凶。”
“不是对你的。”承昀哄完,常星竹已经绕到了温别桑的另一边,轻声道:“听平安说,她素来以火弹为食……”
温别桑疑惑:“那她怎么还未死?”
常星竹:“……”
承昀的手臂越过温别桑拍了他脑袋一下:“少胡说八道。”
……
目送几人远去,楚王眉心紧锁。
王妃安抚道:“我看长公主对他并不满意。”
“她说的是,没有父母之命,不可做未婚妻。”楚王沉声:“而不是男子不可为太子妃。”
苏芙明立刻看过来,面含恼怒:“那我今日过来算是什么?”
“谁能想到,他竟然敢把人带到家宴上来……”
“只能静观其变了。”楚王沉默了一阵,抬步走了过去。
同样的除夕夜,相府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可桌上却空无一人。
二房的院子里,周苍术沉默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儿媳,还有坐在长榻上正在接受包扎的孙子。
“父亲……”何氏艰难的半侧在床上,脸色苍白,道:“今日我们可没有惹那孽障,他把我和景儿打成这样,是真的完全不顾您的脸面了。”
“我的脸面。”周苍术冷冷道:“我在他那里,何时有脸面了?”
何氏眼睛一红,蓦地将身侧的枕头重重摔了下去,嘶声道:“难道我们就活该挨这几箭吗?!”
“你们若不惹他,他不会随便动手。”周苍术闭了一下眼睛,又去看向周连景,道:“你说。”
“我们……只是迎面撞上。”周连景轻声道:“母亲确实作势想去打他……”
“周连景——!”何氏一喊,扯得心肺都在疯疼,她满头冷汗,周玄急忙扶住她:“你别生气了。”
“你滚!”何氏一把将他推开,用没有受伤的手指着周苍术,道:“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这一次,你还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去告诉我爹,我倒是要看看,你堂堂一国之相,连一个孽孙都杀不死,你还有什么脸见我爹?!”
周苍术就像是看疯狗一样凝望着她,缓缓道:“那你就去告诉何远洲,看看面对被太子护着的人,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说罢,起身离开屋内,又道:“把孙少爷送回房。”
“他是唯一的孙子了!”何氏在后面哭道:“你若不能保住他的性命,你们周家就完了!!”
“父亲,父亲。”周玄匆匆跟在他身后,道:“她只是疼坏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我早就说过。”周苍术停下脚步,盯着他,道:“小狼崽子,要么养熟,要么捏死,千万不要折磨。”
周玄冷汗下滑,点头道:“是……之前,是我们不对,可谁能想到,他如今竟然……”
“你早就对你弟弟不满。”周苍术来到长廊旁边 ,花白胡须下,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你自幼什么都不如他,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我将他打死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周家只能靠你了?”
周玄脸上冷汗越来越密,他的头垂得更低,道:“儿子不敢。”
“周玄啊。”
“父亲……”周玄双腿发软,道:“我,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您的。”
周苍术闭了一下眼睛,又转脸看向他,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道:“希望如今还来得及。”
他转身,道:“孙少爷的伤怎么样?”
“和前段时间二爷手上差不多,都被刺穿了,箭矢很细,又短,没能伤及内脏。”
“那就好。”周苍术停在周连景的房间门前,周连景下意识抬眼,神色呆滞的跟他对视。
“我去陪你大母,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
周连景点头,目中却静静淌下一行清泪。
皇宫。
先帝只有一个妻子,也无嫔妃,故而到了这一代,宫中的家宴也并无太多人。无非就是永昌和青阳,一干旁系宗室的宴请则安排在了明日开年的祭天大典之后。
殿选的不大,众人很快按照各自的位置坐好,温别桑坐下之后,便被太子塞了一颗葡萄。
他咬破皮,听承昀道:“甜吗?”
点头,温别桑将果皮顶出唇瓣,正左右寻找,一只手已经递了过来。
他顺势吐在太子手上,后者面不改色的丢在旁边的果皮盂罐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承昀太子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王一家惊愕不已,青阳也一脸僵硬,戚候默默吐息,眼珠转到承昀身上,神色之间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哈哈哈——”一声大笑从旁边传来,伴随着女人的轻笑,永昌抬步走了过来,众人纷纷起身,永昌已经摆手,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快坐,快……”
开怀的笑容忽然僵住,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温别桑。
温别桑慢吞吞地嚼着嘴里的香蕉,也安安静静的跟他对视。
青阳在此刻开口:“陛下,方才为何事如此开心?”
“刚才……”永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王妃身边的少女身上,皇贵妃脸上还带着笑,但眼神里面已经一片冰凉。
永昌又重新把视线转到温别桑身上,温别桑不紧不慢地动着嘴巴,吃的很认真,跟他对视的也很认真。
“凤鸣君。”永昌缓缓道:“何人请你来的?”
温别桑下意识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还未开口,便闻一道声音传来:“我儿的心上人也在?”
众人转脸,再次起身,皇贵妃起来的时候用力按了一下臀部离开凳子的永昌,后者回过神,表情平静地落了回去。
“好了好了。”皇后道:“都坐着吧。”
她今日穿着金色长袍,色调与太子和温别桑几乎统一,上方点缀着一些漂亮的明珠,在灯下流光溢彩。
走来的时候先扫了一下承昀这桌,承昀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温别桑则眼睛发光,她含笑对温别桑点点头。
温别桑立马坐得更直了。
皇后转开视线,青阳在前方微微颌首,她也抱以颌首,一路来到永昌面前,福身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永昌示意身侧,皇贵妃也笑着道:“臣妾参见皇后。”
“嗯。”皇后对她莞尔一笑,目光像是在看某种名贵的宠物,她旋身在一侧坐下,道:“舞呢?乐呢?”
皇贵妃立刻拍手,很快有一队舞女踩着祥云般的步子走了进来。
丝竹声声,皇后偏头,与青阳道:“前日让人给你送的梅子酒,喝了吗?”
“喝了。”青阳难得露出笑容,道:“侯爷还不小心喝高了呢。”
“我就知道你们好这口。”皇后大度道:“青鸢,明年你再多酿一些。”
“您就会使唤下官。”青鸢假意横她一眼,皇后笑道:“本宫又不会这些,只能麻烦你了。”
她和青阳随口说着话,笑声阵阵,皇贵妃静静坐在永昌的另一侧,锁骨深陷,颈骨突出,是重重吸了口气。
今日虽说是家宴,可她也清楚,这本该是永昌的主场,而不是常赫珠的。
转脸去看永昌,后者时不时朝温别桑看去一眼,眉头紧锁,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垂着眸子夹着面前的那盘荔枝奶糕。
王妃看向楚王,后者沉默着,面上有几分死灰般的寂静。
王妃和皇贵妃对视,后者示意了一下被她带来的少女,王妃缓缓从桌前起身,笑道:“听说凤鸣君造出了可与亓国火神炮齐名的火神箭,真是英雄出少年,我父亲也是沙场战将,以后有了你的火器,相信我大梁定能以攻为守,减少将士死伤……这一杯,我敬你。”
这一句成功让皇后和青阳的视线一起转过来,王妃面不改色,只一脸敬佩的望着温别桑。
温别桑便从桌前站起,端起酒杯,仰头干了,然后重新坐了下去。
王妃:“……”
她一时站着没动,温别桑看过去一眼,拿起刚才的酒杯倒转,杯口倒下,一滴没剩。
“呵呵。”王妃强颜欢笑,仰头将酒饮下,道:“不知凤鸣君可有婚配?”
承昀偏头,冷冷朝她看了过去。
王妃神色平静,看上去仿佛根本不记得刚才在宫门口发生的事情,道:“我见凤鸣君少年英才,身边正好有适龄少女,不知……”
“你干嘛这样问我。”温别桑道:“你方才不是听到我说,我是承昀太子的未婚妻了吗?”
王妃抱歉一笑,重新坐了下去,道:“我还当你是开玩笑的。”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呢?!”皇贵妃忽然转脸看向永昌,惊讶道:“陛下,何时给他们赐的婚?”
永昌终于放过了碟子里一干被夹碎的奶糕,抬头道:“什么赐婚?”
皇贵妃逼问:“陛下没有赐婚?”
“朕怎么可能给他们两个……”
皇后忽然重重展袖,衣袍发出猎猎之声,青鸢含笑道:“我帮您整理一下。”
她绕到后面,去为皇后整理着平铺的衣摆。
永昌听着动静,缓缓转头朝常赫珠看来,常赫珠微微一笑,道:“陛下,上次在殿上不是说,只要太子说喜欢,便要为他们赐婚么?”
“自然。”永昌被迫回忆,道:“但皇后应该还记得,当时,他……拒绝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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