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不知道是不是元楚星的错觉，他似乎从李姨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难言的忧愁和悲伤。
李姨明明在注视着他，却又好像注视的并不是元楚星。
元楚星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以前的李姨，手有这么冰冷吗？
她的视线，有这么温柔而忧伤吗？
明明李姨照顾了元楚星有好几年了，但是现在让元楚星说李姨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到他家的，元楚星好像一时半会又无法说出来。
李姨就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就算是元楚星，也无法知道她何时开始照顾自己的。
元楚星只知道，在父母缺席时，李姨一直在元楚星身边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
沙沙。
无忧市又下雨了。
元楚星站在窗边，仰着头静静看那从天空飘落的雨丝。
李姨半小时前就已经回去了，房子又只剩下了元楚星一个人。
元楚星刚挂断电话不久，此时的心情还有些低落。
有了很喜欢的人，第一次生出想和这个人结婚的念头。
这种冲动而欢喜的心情，让元楚星下意识地想告知给自己其他亲近认知的人。
他满心欢喜喜欢在意的人，自然也希望能够得到自己喜欢的亲人和朋友的支持和祝福。
兴许是今日的李姨多少让元楚星有些不安，元楚星更想要抓住什么了。
元楚星没有朋友，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被照顾他的李姨知晓了，父母自然也要知晓才行。
可是短信是好几天才回的，今日的电话也是打了好几次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先传出：“是小星啊，怎么突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许久没通话了，可母亲的语气并不见多少想念，淡淡地问着元楚星。
“小星打来的？”
父亲有些差异的声音也一并传来，元楚星听到母亲回父亲说是的，然后是脚步声。
父亲也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接着同一通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小星？”
虽然在询问着，可语气同样不热络。
明明是亲人，但是此刻却好像是陌生人在联络着。
元楚星顿了顿，还是找着话题聊天。
可很快，元楚星就有些失落了。
总是很忙碌的父母好像连他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接起电话后，也不管元楚星说的话题是什么，全都是嗯嗯啊啊地应着。
恐怕就连元楚星宣布说想把云藏月接过来，这对父母估计都只会淡定地哦了一声，然后问元楚星需要双倍的零花钱吗？
像是一对只会给钱的工具人，情感交流匮乏得叫人不知所措。
……还不如一直沉默呢。
“最近有空回家吗？”
元楚星犹豫了片刻，还是在电话里问了出声。
无论再如何清晰的电子设备，声音传过来时多少会带着一点失真。
元楚星听到对面似乎沉默了一瞬，然后抱歉地说道：“小星，我们有些忙……”
元楚星静静地垂着眼眸，慢吞吞地说：“……哦。”
他抠着手指，脚尖无意识地在地板上踢。
“虽然事业很重要，不过爸爸妈妈也要注意好好休息。钱是赚不完的。”
偶尔回来看看我也好啊。
这样的话语在对面的沉默下慢慢就说不出来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撒娇的话语，如果明知对方不会回应的话，恐怕再简单的话都会堵在喉咙里。
元楚星的声音更低了。
“我最近有好好在生活的，然后还喜欢了一个人，他叫云藏月，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他……”
“我还打算学做饭，不过李姨说我估计这辈子最多就是帮忙打下手了……”
“周末的时候去了永梦乐园，小月请我看了一场烟花，真的很好看。下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吧。”
“附近有家新开的店，没有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对了，今天去学校的时候，老师讲课突然变得很复杂，我听不太懂。好难啊……”
元楚星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
父母那边兴许是说了个好字，兴许在元楚星回复的时候就已经挂断电话了，他之后自言自语的一切事情都是在和空气倾诉。
“如果有空回家的话，要提前和我说哦……”
总之，等元楚星回过神的时候，手机上的电话早就断掉了，恢复了一片黑色。
虽然没有生气，但元楚星脸蛋还是微微鼓起。
“什么嘛……”他嘀咕着，唇线抿紧，“……忙成这个样子。”
一次也没回来。
连电话都没耐心接。
上一次见面还是好几个月前，元楚星不想一个人住在大别墅里才搬来这里的。
再这样下去的话，兴许不知道哪一天，父母在元楚星的认知里也会变成泛黄的照片，渐渐失去了意义。
可是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元楚星想。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不会有谁能够一直注视陪着谁。
一方面，元楚星拥有很多的爱；一方面，他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元楚星静静地看着外边的夜景。
房子里到处都开着灯，客厅里的液晶电视还放着节目，热闹的声响在这一片静谧中流彻着。
隔着窗户，元楚星将手心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感知外边湿凉的气息。
元楚星其实并不害怕寂寞，他的父母从小到大就没有怎么陪伴过元楚星，似乎有记忆起，元楚星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别说回忆过往，就连父母的样貌，对元楚星而言其实都有些模糊了。
元楚星记忆好又不好，他不太能认人脸，只要有一段时间不见，记忆中的那个人样貌就在元楚星的脑海里模糊掉了。
平日里，元楚星大多数是靠细节去记人。
对方说话的语气，对方惯用的穿着，声线微妙的不同，种种细节都需要观察，而在时间的维度里，任何细节也是会变化的。
如果对方太久不在元楚星的世界里出现，元楚星对对方的印象就只有以前观察的旧细节，但凡对方改变了分毫，元楚星很有可能就认不出来了。
他的记忆更像是一个照相机，只能记住当下，而当下又会变为过去。
从前些时日漫长的睡梦中醒来后，元楚星很容易陷入恍惚之中。
不仅对那个梦境的内容怅然若失，连带醒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元楚星都感觉自己仍然在一个更大的梦境里，真实和虚幻混合，无法辨认的他更是没办法清醒过一瞬。
元楚星的记忆让他只能记住过去的人和事物，一旦过去也开始模糊了，他很容易失去支点。
元楚星很少将自己置身于迷惘之中，但是……
……但是。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莫名其妙的时间里，因为莫名其妙的细节，情绪突然就被拉入了阴冷深暗的水潭里，变得灰扑扑湿漉漉起来。
元楚星看着被收拾好的饭桌，看着外边落下的雨丝，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他有些沮丧地吐了口气。
没有人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被元楚星记忆的所有人迟早都会和回忆一样变得陈旧泛黄。
元楚星放空思绪，盯着窗外边连绵的细雨。
无忧市应该是最适合雨日的城市吧？元楚星想。
虽然这么描述很奇怪，但是无忧市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雨城，在雨幕之中，无忧市反而会浮现出一种比平日要奇异得多的美感。
现在正是夜晚，亮起了灯的无忧市比白日多出了几分静谧，在细雨里宛若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元楚星对雨天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这些时日，在雨天里，元楚星遇到了很多事情，让他渐渐也喜欢上这无尽的雨日了。
此时，看着看着，元楚星又回忆起了和云藏月相遇时的那天。
那时候也下着雨，元楚星一抬头就和一双可怜可爱湿漉漉的狗狗眼对上了。
想到这里，元楚星原本沉闷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完全没什么值得烦恼的嘛！
元楚星很快就哄好了自己，终于有闲心去观察别的东西了。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某一处。
如果平日里，元楚星顶多就是看一看外边下雨的样子，现在——
元楚星的目光完全不受控制地往自己对面那栋楼的同层看。
有了周日的经历，元楚星清楚那层里住着谁。
一想到这个，元楚星的思绪就忍不住开始发散起来。
被他一见钟情并与之交往的男朋友好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元楚星到现在还不知道云藏月是怎么扒出他的信息过来跟踪他和他就住在对面的。
明明一开始两个人的交情就是普通的网友，还是那种幼稚至极的关系。
莫名其妙关系好起来后，元楚星想着的是再过一些时日再试着面基，结果云藏月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越想越觉得男朋友很刑……
虽然现在对方窗帘拉得好好的，似乎根本没有半点要打开来“偷窥”他的意思，可元楚星的心情却渐渐地、莫名地变得奇妙起来。
他的心里浮出一个怪异至极的念头。
仿佛被他想着的人，就隔着层层屏障，一直在注视着元楚星。
元楚星的心脏因为这个古怪的猜测变得扑通扑通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熟练地从置顶上找到男朋友的对话框。
【一颗星：小月，你在做什么呀】
云藏月秒回：【在想小星】
只看这四个字的话，是很甜蜜的话语。
不过元楚星可不是那种会因为简简单单的话语就晕了头脑的人。
【一颗星：只是在想我那么简单吗？】
【男朋友：？】
盯着这个问号，元楚星眨眨眼睛，忽然没头没尾地发了一句：【我在窗户边哦】
云藏月：……
云藏月这回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慢吞吞地回：【……哦】
元楚星看着这个回复，慢慢就弯起嘴角来了。
指尖轻巧地在屏幕上打着字：【虽然晴日有晴日的美，但是不得不说，下雨的时候真好看呀——要是能够见到我可爱的男朋友就更好了！】
没等云藏月回复，元楚星的消息又传过来了。
【一颗星：那么请我可爱的男朋友回答我，你也在窗户边吗？】
元楚星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看，好半晌，他才收到回复。
【男朋友：……在】
明明隔着手机屏幕，无法看清对方的样子，但是元楚星的眼前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云藏月不知所措脸红的模样来了。
元楚星轻轻眨了眨眼睛，指尖在屏幕上轻巧地打下字词。
【一颗星：也在窗户边，像我看你一样在注视我吗？】
云藏月：！！！
云藏月装死不说话了。
元楚星弯弯嘴角，走到小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细雨在空中飘荡着，明明元楚星都打开了窗户，可那细密冰凉却被风吹着往外飘，一滴没有落在元楚星身上，只有凉风吹动着元楚星额前的碎发。
元楚星看着对面拉着窗帘，窗户紧紧闭着的楼层，心情莫名地雀跃。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偷窥的人，但是现在却光明正大地站在窗户边，去瞧对面那被深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光景。
元楚星瞧了几秒，继续低头打字。
【一颗星：看来你在】
【一颗星：把窗帘拉开】
他无理地要求道。
云藏月又沉默了几秒，然后，元楚星清楚地看到对面露出了个脸色红红的棕发少年。
明明在室内，他身上却披着黑色的雨衣，头发有些潮湿地黏在脸侧。
谁也不知道他站在窗帘背后隔着重重屏障往这边看了多久。
纵然隔着一些距离，但云藏月依旧低着头不好意思与元楚星对视。
云藏月给人的感觉其实非常具有欺骗性，外表总是自带着一种弱气的无辜感，不像是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元楚星弯弯嘴角，觉得躲在深色的窗帘边的云藏月看上去更加像是只在角落里偷偷观察主人被抓包的大狗狗了。
他低头，发了个语音通话请求过去。
云藏月秒接。
只是这通被秒接的通话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元楚星没有开口，云藏月也没有开口。
元楚星从手机里听到一点细微的呼吸声，眼睛却盯着窗户那边瞧。
而云藏月红着脸根本不看抬头直视元楚星，也没把自己藏起来，而是乖乖巧巧地站在窗边任由元楚星看。
像是偶然被光芒捕捉到的阴暗植株，或者是躲在角落被人发现的落水小狗，经历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本能却让他渴望去追逐。
元楚星更想笑了。
他咳了咳，对着手机那段说着话。
“突然很想见你，小月。”
少年的声音里萦着笑意，语气落着一点羞涩和期待：“可以来我家见我吗？”
“立刻，马上，现在。”
他说着，尾音轻快地上翘。
云藏月从来不会拒绝元楚星的任何话语。
何况还是这样亲昵又直白的邀请。
——“好。”
元楚星听见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同样是挂完通话，但是现在这一刻，元楚星开始期待起来了。
第067章 （多了五百字末尾）
“叮咚。”
听到门铃响起来的时候, 元楚星立刻去开了门。
棕发少年已经把那身不合时宜的雨衣脱下了，但黑色的卫衣依旧沾着些许湿气。
74/174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