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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楚星的视野依旧无法聚焦，湿润的水雾迷茫，眼前的世界被光怪陆离的光斑占据了，仿佛他依旧隔着厚厚的海水，处在海底深处。
空无一物的嘴巴里，那种被什么塞满的感觉依旧冰冷而粘稠地残余在口腔之中，被过分吮吸的舌尖好像被留有绵密的刺疼。
元楚星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清他是否真的从那深海之中逃离出来了。
他恍惚着抬起眼睛。
然后，对上一双仿佛带着魔力的红眸。
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云藏月正微微附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元楚星。
红色的瞳孔澄澈到几近非人，隐约有深蓝的月亮纹路在那如红海如虚空的眸底中闪烁。
容貌苍白昳丽的棕发青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细看之下像是没有灵魂空被操纵的精致人偶，看不出丝毫生人的气息。
见到元楚星醒来，云藏月也盯了元楚星几秒，在他有些吓到的神情中，呆呆地说：“早上好、小星。”
元楚星：“早、早啊……”
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懵懵的状态，柔软的白发乱翘，蓝眸甚至还没能聚焦。
整个人看上去莫名带着几分惊惧。
云藏月慢慢就弯起嘴角了。
自从见面以来，云藏月就没变化过什么表情。
他看上去总是面无表情，不和人对视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呆呆的。一旦抬起眸锁定谁时，就会像是什么藏在暗处的可怕猛兽，那双略显无神的红眸冰冷锐利得可怕。
但是现在，云藏月却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说实话，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人笑起来其实会很惊艳。
青年本来就有着一张昳丽的脸，只是平日里总被淡漠与阴郁遮掩，如阴雨天气海面上重重的迷雾，现在，这层迷雾被海风吹散了一角，露出了深邃的海面。
可是，惊艳过后，便是无尽的恐惧。
比起人类真情实意的笑意，云藏月露出笑意的此时的模样更像是非人的存在试图模仿人类。
如果有熟悉元楚星的人在这里，让他细细观察，他必定会在不久后恍然大悟，指着云藏月的表情说：那个笑，是元楚星常弯起的弧度。
这样的表情落在元楚星脸上时，显得元气又可爱，漫天的星星都似乎落在了他的眼中。
可落在云藏月脸上时，却莫名显出几分荒唐与怪异。
青年明明嘴角在上扬，红眸却深不见底。
但最叫元楚星陷入无措的是，云藏月轻轻在他耳畔响起的轻笑声。
仿佛从胸膛里震动，慢慢浮在喉咙，然后溢出一点模糊的笑音，显得暧昧又危险。
那点混着笑音一并呼出的冰凉潮湿的气息，轻轻落在了元楚星的耳尖，元楚星完全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了，瞳孔都微微地缩。
“小、小月……？”
才从睡梦中清醒不久，还没有彻底回过神的元楚星此时的声音都在细微地颤抖，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捉住云藏月的衣襟，仿佛寻求庇护般将自己依偎了过去。
“我在。”云藏月平静地应。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楚星慢慢缓过神来了。
他只是有些急促、又有些茫然和惊慌地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云藏月亲昵地蹭了蹭元楚星的脸，红眸专注地凝视着依旧在细微颤抖着的元楚星。
青年歪了下头，像是丝毫没发觉异常般地问：“小星、做了什么梦？”
连缓慢轻柔的声音都似乎流畅了不少，可此时恍惚着的元楚星根本发觉不了这个微小的细节。
元楚星回想起那被困在无尽深海中的梦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喉咙似乎都干涩微疼起来。
“我好像梦见自己在大海里，然后，好像还梦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存在……”他试图回忆，却发现梦境像是置身在海市蜃楼中，所有细节都被模糊掉了。
云藏月依旧在专注地凝视元楚星，红眸似乎都开始在发亮。
“小星很讨厌吗？”他问。
讨厌吗？听到这个问题，元楚星也有些迷茫了。
那个梦境明明回想起来全是黑暗与窒息，可讨厌好像又说不太上。
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云藏月的表情似乎依旧很平静。
不知不觉中，原来元楚星已经把自己的纠结说出来了。
听到追问，元楚星有些茫然地回答：“我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奇怪？
为什么会是不太习惯呢？
说完这句话，元楚星似乎更茫然了。
梦境漆黑而粘稠，那个看不清身影的庞然大物也叫人心生恐惧。
可元楚星莫名并不讨厌祂。
“小星、为什么不习惯呢？”
云藏月说话的语调愈发正常了，只是咬字依旧有些轻重不准，显得莫名怪异。
说话时，云藏月的红眸里深深倒映着元楚星的身影。
在亲近信任的恋人怀抱中，慢慢恢复平静的少年只有脸色还有些白，愈发衬得唇瓣红润。
“……就是，有一点害怕。”
他委屈又依赖地靠着云藏月，把自己的心思全部坦诚交代。
丝毫不知，危险的来源正是自己身前的人。
很可爱。也很可怜。
被吓到了吧。小星。整个人都在发抖。
好可怜，好可爱。
这么想着的云藏月很自然地低下头，捏住元楚星的双腮，亲了过去。
青年体温很低，柔软的唇瓣纵然亲吻时也是冰凉的，他轻而易举地把舌头伸进了元楚星的湿热的口腔里，贪婪地吞吃和汲取元楚星的全部。
“不要害怕，小星。”亲吻的缝隙中，青年的声音混在粘稠的水声之中，轻而缓，隐约如迷雾般不太真切，“我会陪在小星身边。”
他的安抚似乎奏效了。
原本还因为过于侵占的亲吻而蹙眉的元楚星很快就放松起了身体，抵在云藏月胸膛前的手臂不再抵挡，细白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抓着云藏月的衣襟。
可与此同时，元楚星却微微张口，任由云藏月更加亲密、更加过分地侵略他柔软湿.热的口腔。
“……好。”
在喘息的间隙中，元楚星回应了云藏月的话。
“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这么要求着。
云藏月在这一瞬间，从元楚星身上嗅到了更甜蜜的芳香。
从来就不对他设防的星星，此刻更是轻而易举交托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任。
啊啊。
他的小星。
好可爱。
——太可爱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但是。没关系。请再对我露出更多更可爱的表情吧。
披着人皮的不知名怪物如是甜蜜地想。
第085章
元楚星在发呆。
元楚星陷入了沉默。
元楚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原本他想着的是继续请假在家陪云藏月的。
但是云藏月自打学会亲吻之后, 恨不能把元楚星拆吃入腹，元楚星的嘴巴都被亲肿了。
直到现在，元楚星都是借着要去洗漱的借口，把云藏月锁在门外。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牢牢霸占了整个宽敞的卫生间。
落荒而逃时, 云藏月似乎又轻轻地笑了一下, 可急着跑路的元楚星并没有发现。
他只能狼狈地倒在浴缸里, 整个人都在放空。
男朋友……变化有些太大了。
那深沉的压迫感和若有似无的危险一直萦绕在他身上，明明神情和模样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那双平日里总被纤薄眼皮静静半阖着的红眸似乎变得更暗了。
当他抬眸望来的那一刻，元楚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本能让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最重要的是——
元楚星有点不太敢和现在的男朋友对视。
总觉得他在想什么很危险的事情, 准备要暗戳戳地做什么坏事。
元楚星找不到证据，只有直觉在预警。
冒然去问, 估计只会得到云藏月一个茫然的回望。
他的外表实在是过于具有欺骗性, 当云藏月想要装傻的时候，元楚星估计自己不一定能发现得了。
逃跑很丢脸, 但是很有用。
毕竟元楚星感觉，如果再不跑路缓缓, 他估计会遇到一些比较那个的场面。
到时候估计会更丢脸。
所以元楚星跑了。
纵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是能延迟这种丢脸也是好的！
“唉……”
本来只是想进卫生间躲躲，但进来都进来了，刚好可以洗澡。
脑子乱糟糟的时候, 热水真的能够帮助缓和精神, 反正在装修的时候，元楚星就弄了干湿分离的设计, 外边整洁而干燥，壁柜里是洗好烘干的浴衣。
元楚星放了热水, 此时水雾蔓延腾升，微微润湿了他的发梢和睫毛。
迷蒙的雾气初初接触，温柔而潮热，落在肌肤上时，蒸出漂亮的粉色，像是早春的樱花，摇曳着在雪山上盛开了。
元楚星微微下沉，热水浸透过他的下巴。
水面上，浮着几个可爱的水球。
透明如水泡，圆滚滚的，里边装载着闪着细粉的星星和月亮装饰。
这些模样可爱的水球，还是元楚星挑选的。
元楚星伸手捏了捏圆滚滚的水球，水球很是柔韧，元楚星的力气顶多只能把它微微按下几个小坑，很快又复原了，元楚星根本不解气。
“可恶！”
他哼哼唧唧地嘀咕着，也不知道是在骂这些看似柔软其实硬实的可爱水球，还是在指某个有些过分的男朋友。
就在这时，元楚星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
“……小星。”
云藏月的声音隔了一扇门，此时空旷的浴室又弥漫满水雾，他的声音传来时，有些不太真切。
“你生气了吗？”
兴许是见元楚星太久不出来，云藏月就像是从主人的反应里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做错事的狗狗，此时在门口丧气地认错。
元楚星没听清云藏月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什么？”
“……”
外边的人便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继续在门口站着。
热水泡的人太舒服了，元楚星眯了眯眼睛，没得到回应，神经慢慢放松起来，也多了几分困意。
他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小月，但是依旧没有人回他。
元楚星对此感到了熟悉。
被元楚星捡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云藏月总是沉默的。
那日脸上潺潺流血的伤口早已痊愈结痂，元楚星帮他清洗时，凝固的血迹轻轻擦拭就褪却了，露出光洁的肌肤，仿佛元楚星当时见到的流血模样只是错觉。
他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元楚星身边。
外表如同高大威猛的恶犬，流浪在外，被主人捡回家了却变成了粘人的小狗。
哪怕教会了云藏月怎么一个人洗澡，一开始，云藏月还是会呆呆地被水流打湿，像是闯祸的狗狗般顶着满身水迹，面无表情盯着湿痕样子，偏偏委屈又丧气。
最后只能湿漉漉地来找元楚星帮忙。
虽然这个样子的小月有点笨笨的，但是笨笨的也很可爱。
元楚星不厌其烦地继续帮他。
然后，元楚星发现云藏月在洗澡的时候眼睛总喜欢盯着什么，很容易被什么吸引注意力。
他似乎尤其喜欢元楚星的小辫子，无论是洗澡时还是洗澡后，都喜欢去触碰那一点柔软的发尾，像是懵懂好奇的孩子，一点一点适应陌生的世界。
元楚星辫子被揪多了，虽然不疼，但偶尔也会很无奈。
索性下单了水球，让他无聊的时候玩那个，别玩他的头发。
水球买回来之后，云藏月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即便元楚星让他自己学着自己打理自己，他也能乖乖听话并完美完成了。
可云藏月还是很粘人。
无论元楚星做什么事情，只要回头，就能对上云藏月那双平静的红眸。
他像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安静的影子，牢牢紧随在元楚星身旁。
那会的云藏月甚至还不怎么会说话，他那么黏着元楚星，表现得那么依赖，可元楚星却似乎很少感知到他更深层次的情绪。
像是浮在海面的冰山，海面之下是更多的未知区域。
可那日的亲吻就如同是什么奇妙的开关，宛若童话世界里的魔法，王子的吻唤醒了沉睡在玩偶体内的灵魂。
平日里总是没有什么情绪的人偶，在亲吻之后，突然被注入了所有浓郁的、激烈的、过激的情绪。
那些平时总是藏在躯壳之下的感情，一时间全被翻涌起来了。
平静淡漠的表情下，充满了掠食者过强的侵略性。
原本占据了主动权的元楚星完全就是丢盔弃甲嘛，所以不知所措也很正常。
——逃跑就更正常了！
总之、先让他冷静一下怎么了！
元楚星逃避得理直气壮。
但如果现在再问元楚星讨不讨厌这个问题——
就像元楚星先前和云藏月说的那般，他并不讨厌，他只是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
未知和神秘总是叫人下意识地感到不安，元楚星也不例外。
他确实有一点害怕。
可因为对象是自己带回家的男朋友，元楚星似乎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害怕的。
小月仿佛真的把他哪天随口说的“因为这样能够增进两个人的感情，感情好的情侣一般都喜欢亲吻”这句话当真了，元楚星也不能现在自打脸说“那只是我胡说八道的东西”吧？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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