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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往后靠了靠，平静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还要分开他们吗？”
裴黎沉默了一会。
其他人只知道他与卡罗琳娜因为光脑的匹配结果定下了联姻，但没有人知道，联姻后还有王权间的利益交换。
弥赛亚需要摸清高层的间谍，白沙星需要解决沙金走私的问题，两者又恰好有关联。
卡罗琳娜将沈确作为筹码和诱饵送到白沙星。
作为交换，白沙星则需要给他提供一个安全的养伤环境。
以及，那个最合适的Alpha。
为了保证交易的绝密，作为筹码的两人只知道关于自己任务的部分。
不过现在，在裴黎和艾梵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对于整个交易的全貌，两人应该也猜得七七八八。
尤其是沈确，估计已经猜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艾梵：“其实你们之间还是有足够的信任和默契的。”
裴黎嗤笑一声：“我和她？默契？”
艾梵又抿了一口茶：“某种互相讨厌但又互相信任的默契。”
她凉凉地看了裴黎一眼，“或许你们可以再坦诚一点。”
裴黎突然看向艾梵。
“那你呢？梵，你坦诚吗？这么多年，你联系过她吗？”
艾梵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她望着澄澈透明的茶水，沉默了一会。
“我们立场不同了。”
她久久没有喝下那口茶。
“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裴黎忽然道：“联系她吧。”
他好像忽然变得有些疲惫，“你不觉得这可能是命吗？”
艾梵低低一笑：“你知道我不信命。”
裴黎看向餐桌对面两个空空的座位。
“但他们就是选择了彼此，就像当年我们做出选择时一样。”
他叹了口气。
“没有那么多理由。”
……
紫藤萝花苑里，艾梵屏退了安妮，独自坐在云朵般的藤萝下。
她坐了很久，直到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落到手里的终端上。
最终，还是摁了下去。
弥赛亚的皇庭花园，独自坐在亭子中的卡罗琳娜觉得心很不静。
手里的军报看了一半，怎么都看不下去。
几个议会的老古董又在提取消纪念日机甲联赛的事情，还有削弱给边缘星的军事补给，挪给弥赛亚的文娱产业。
糟心的事情挤满了脑子。
她起身想走一走，却忽然看到私人终端闪了闪。
她皱起眉，本不打算理，却在转身的时候顿住脚步，又回头点开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愣在了原地。
陌生的来源，熟悉的名字。
那一刹那。
一种古老又恍惚的感觉突然击中了她。
夏日午后，光影斑驳。
携裹着热气的风吹动窗前的风铃。
温馨又可爱的房间内。
独属于十五岁少女天真浪漫的声音从床铺上响起。
“那个隔壁学院的裴黎是不是在追你呀？”
坐在桌边的另一位少女翻书的手指一顿，语气平淡地回道：
“他一个Alpha，追我一个Beta干什么？”
冷漠的眉眼仅仅移开一瞬又回归书本上，再度响起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嫌弃：
“假如你能多放点心思在课本上，那么年底的考试或许能少挂一科。”
“卡罗琳娜。”
“啊——”床上的少女哀嚎，“你不能不管我啊！艾梵！梵梵！！梵梵宝贝！！！”
午后的房间在时间的长流中缓缓变旧。
曾经的少女抽条成人，渐行渐远。
风铃声穿越时间，在卡罗琳娜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那些久远又可爱的回忆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赶着最后一声铃的早课，怎么也做不出来的题目，靠抱紧室友大腿勉强飘过的及格线，一起讨论过的隔壁学院不靠谱的Alpha。
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有趣的游戏。
种种、种种。
都随着皇家星港的最后一瞥，尘封在了记忆的盒子里。
如今，记忆中的名字再次跃动起来。
隔着半个帝国，隔着几十年的岁月。
卡罗琳娜忽然心里一酸。
不该属于帝国女皇的情绪此时此刻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这一会，让她放松一会吧。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跃动的名字。
泛着幽蓝光泽的光幕恍若当年干净整洁的宿舍。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久违的四个字。
“好久不见。”
第139章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
艾梵低低笑了笑。
紫藤萝的花影落在她脸上，像一场朦胧的梦。
自从当年星港一别，的确是好久了。
久到对面那个满脑子恋爱的少女已经独自撑起了整个帝国，久到她已经在白沙星深深扎根，久到连裴忌都长大成人。
久到她们都快要抱孙子了。
“我以为你会等会再接。”
艾梵的语气随意，就好像她们不是几十年，而是刚刚才见过，现在又闲聊了起来。
于是卡罗琳娜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想把今天发生的糟心事全部告诉对面的人，撒娇，打滚，让她给自己拿主意。
又或者问她最近有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听到什么好听的单曲。
但她只是抿着嘴，绷着脸，端正地坐着。
像是坐在皇座上、面对群臣时那样。
她早就习惯这样了。
然而对面人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破了防。
艾梵：“我寻思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刷星网才对。”
卡罗琳娜一拍桌子：“刷什么刷啊，最近一点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全是烂瓜，要么就是丑闻，我就应该撤了欧文的职，让星网干净一点！”
“我又不关心哪个公爵又跟哪个领主联姻，他们联姻我能不知道吗？”
“还有那个裴忌！停职快到期了都能上次热搜。”
“网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一批CP粉，磕他跟我们确确的CP，心疼我们确确要独守空房，守个什么空房，离婚！直接离婚！”
“那种一年不着两次家的Alpha有什么好的？！”
她突然噎住。
完蛋，忘了裴忌是艾梵的亲儿子来着。
卡罗琳娜：“呃……也不是那么急着离婚吧。”
艾梵扑哧一声笑了：“你跟裴黎倒是挺有默契，今天他也在提离婚这件事来着。”
卡罗琳娜：“放屁！我跟那个傻逼不可能有默契，等到弥赛亚的海水全部晒干了！晒透了！也不可能！”
艾梵：“嘛……”
艾梵：“不过我来找你的确是商量离婚这件事的。”
卡罗琳娜突然一愣，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你……是为了公事找我的？”
艾梵露出一个对她而言过分温柔的笑容，“你觉得……这件事算是公事吗？”
卡罗琳娜维持着怔愣的表情，“看你怎么定义它。”
艾梵叹了口气：“跟我你还要绕圈子吗？娜娜？”
熟悉的称呼入耳，卡罗琳娜放在桌上的拳头瞬间握紧。
过了一会，她慢慢放松了肩膀，表情从紧绷变成了释然。
她松松地笑了笑。
“你果然也还记得。”
艾梵认真地看着她：“我当然记得，不仅我，裴黎也记得，我们不可能忘了，娜娜。”
卡罗琳娜垂下眸子，“你们居然没有告诉裴忌。”
艾梵：“我们都觉得，由沈确亲口告诉他更合适。”
卡罗琳娜轻轻叹了口气。
微风扬起落叶，掠过她独坐的身影。
弥赛亚的秋梧桐正是换叶期，满庭的叶像是纷飞的大雨。
卡罗琳娜如同一座被遗忘的雕像，在这场只有她一个人的雨中缓缓变得坚硬、冰冷。
那一瞬间，艾梵恍惚又看到当年她站在港口前的孤独身影。
在她身后，除了巨大的石像和高耸的穹顶，一个人都没有。
卡罗琳娜缓缓开口：“我还是认为，分开他们对彼此都好。”
她的声音找回了冷静和理智。
“白沙星可以不参与弥赛亚的斗争，但沈确是我的人，他必须要回来。”
艾梵深邃的视线从光幕里投到她身上。
卡罗琳娜回望她的视线，“由沈确亲口告诉裴忌，再由裴忌亲口拒绝，这太残忍了。”
当年的裴黎和艾梵就是这么亲口拒绝了她。
卡罗琳娜明白，在那场恐怖的虫潮里，裴黎和艾梵不可能放弃白沙星来帮她拯救弥赛亚。
哪怕没有虫潮，白沙星历任领主也没有参与皇庭斗争的先例。
可亲耳听到拒绝的话，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哭了整整一宿。
那是她最后一次流泪。
“如果你们不愿意做那个恶人，就由我来做。”
卡罗琳娜微微扬起下巴，眉目冰冷。
“我会下令让沈确回到弥赛亚，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个应该还没有彻底标记，一切都还来得及。”
艾梵叹了口气：“为什么你笃定裴忌会拒绝呢？陛下。“
她忽然改变了称呼。
卡罗琳娜微微一顿。
艾梵：“你了解他吗？”
“身为母亲，我都没法确定他的选择，你为什么可以呢？”
卡罗琳娜噎住，“因为……”
他跟裴黎很像。
以她对裴忌的了解，他跟他那个傻逼老爹绝对一模一样，无论是对家乡的执念还是……
她愣了一下。
……对艾梵的执念。
卡罗琳娜沉默了下来。
虽然联系不多，但沈确去白沙星后的变化她有看在眼里。
那个已经几乎对生命失去留恋的孩子在裴忌身边又活了过来。
要是就这么让他回到之前的生活，他会再次枯萎吗？
可要是把选择权交到裴忌手里，而他又像当年的裴黎和艾梵一样选择白沙星，沈确又要怎么办呢？
停了很久，卡罗琳娜再次开口：
“再过一个多月，弥赛亚的胜利纪念日就要开始了。”
“没有意外的话，这次纪念日会跟往年一样，举办一场七大舰队的机甲表演联赛。”
“那些老鼠最近动作频繁，或许会盯着这场比赛做些什么。”
她顿了顿。
“我本来打算把这个机会留给沈确……”
艾梵：“你想借机甲联赛让沈确在荧幕前露脸，名正言顺重回第一指挥官的位置。”
卡罗琳娜点了点头。
她话锋一转：“但很有意思的是，今天安给我提了一份联赛的名单，里面有裴忌的名字。”
艾梵微微一愣：“安·路亚殿下？”
卡罗琳娜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没错。”
按照往年的惯例，纪念日的参赛名单都是由七大舰队自己提供，一般会选择需要刷脸的年轻将领，有助于之后的职位提升。
但今年为了能让沈确参赛，卡罗琳娜修改了规则，由七大舰队的统帅担任队长。
好巧不巧，裴忌还在停职期，第四舰队的队长本该是游衍。
但安·路亚特意把裴忌的名字换了上去。
“她以公主的名义提前结束了裴忌的停职期，命令应该这几天就会下达。”
卡罗琳娜话里有话。
艾梵重重叹了口气：“她怎么会盯上裴忌？”
卡罗琳娜语气凉凉：“因为我把她的宝贝确确嫁了，这几天她已经在我这里闹了很多事，我寻思让你家阿忌来帮我分担分担火力也不错。”
艾梵：“我要是同意裴忌去弥赛亚，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卡罗琳娜：“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她看向艾梵。
“你不是说我不了解他吗？那就让他过来给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他到底值不值。”
艾梵又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卡罗琳娜微微一愣，“是吗？”
她一定变了很多，从连及格都难的吊车尾到掌控帝国的女皇，她可以说是完全变了个人。
艾梵无奈地笑了笑：“至少固执这点一直都没变，还有过分的保护欲。”
虽然颂歌里都是赞美卡罗琳娜的强大与理智，但艾梵知道，拯救了整个伊卡洛斯帝国的并不只是那些。
优异的能力从不缺少，但要成为帝王，还需要更重要的品质。
艾梵：“我之后可能还会联系你。”
卡罗琳娜犹豫一下：“以白沙星领主夫人的身份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白沙星地位敏感，皇庭很快就会有老鼠盯上你们。”
艾梵：“那以老朋友的身份呢？”
卡罗琳娜抿了抿唇，过了很久，才用很小的声音说：
“那一个月还是可以打一次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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