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颜异出来,张汤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即向对方拱手道:“这么晚了,中庶子的房里居然还亮着灯,可见勤勉直击。”
他二人虽有家属为其置办宅邸,可是给太子,皇帝做事的近臣哪能时常回家,所以便在太子宫里建了官舍,方便太子时常召见或是参与小会。
因为文党,汲黯,张汤,颜异在太子那儿最受优待,所以分给他们的官舍自是最好最大的,故有张汤一出门便见到颜异的亲近。
说来也是搞笑。
历史上的颜异可是被张汤以腹谤的罪名所杀,而现在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也可称之造化弄人了。
“哪里哪里。论勤勉,吾不及率更半分。”颜异可是知道张汤这个卷王即便是休沐回家也要拜访老师,翻阅典籍。
若非休沐是惯例,加上油灯费钱。
只怕张汤能在太子宫的官舍里住上一月也未可知。
“既然咱们都无困意,不如借此喝杯热茶,也好聊聊太子安排的制法一事?”张汤知道自己这个率更位于成绩更好的颜异之上肯定惹得众人不服。所以对于颜异,他一向是示好为主,从不因自己的官职比颜异略高而轻视他。
对于张汤这人,颜异谈不上喜欢,但也不会把私人情绪带进正事:“既然如此,那便谢过率更相邀了。”
“中庶子请。”
“率更请。”
………………
自打关中搞出铜贵粮贱的改革法后,吴王刘濞的内帑又充盈起来,整个人也逐渐恢复了不可一世的神采。
尤其是在季心通过先兄的“人脉”带来替他打听消息的关中富商后,刘濞就如踩在云端般飘飘然然,恨不得见人就说“卿乃大才,可否与孤共定天下。”
甚至在吴王宫的后殿里,刘濞的宠臣与姬妾为了讨好他而言之曰:“陛下。”
刘濞见状,自是哈哈大笑地全盘接受,甚至想知躺在宣室殿里是何滋味?若是当着刘启小儿的面斩下刘瑞的头颅,对方又会作何表情。
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啊!
刘濞从年轻姬妾的怀中醒来。
一旁的小黄门见状,立刻呈上一枚金丹,后者就着蜜水服下后脸上竟然没有晨起的疲惫。
悠悠醒来的姬妾见状,自是千娇百媚地扶上刘濞的肩膀,恭维道:“看来这中尉推荐的方士是有几分制丹的本事。大王用后雄风依旧,体力堪比十七八岁的壮儿。”
刘濞听后自是万分得意,于是摸了下姬妾的脸蛋,示意自己又事要办,不能沉溺于女色之中:“既是夫人所赞,那便赏方士百金,让他也将这等神物炼与中大夫等人。”
吃过好评的刘濞也不忘那些肱骨之臣,时刻做出礼贤下士,关爱大才的样子。
刘濞的姬妾殷勤地服侍主君更衣,待其离开后便收起那副温柔恭顺的样子,努力不要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离开温柔乡的刘濞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身上有股热气,蒸得他脑子犯晕,但也让他几乎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见到应高过来,刘濞在其下拜时虚扶一把,笑吟吟道:“人逢天佑真是神清气爽。中大夫前几月还愁眉苦脸地表示本王对关中无异于以卵击石,现在看来……”
刘濞在应高地面前转了一圈,大笑不止道:“竟是中大夫失算也……嗯哈哈哈哈!”
应高陪着刘濞笑了几声,脸上的红润让他看起来与刘濞竟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大王既是天命所归,又何以望凡人能知天明所想,行天命之事。”
如果说应高之前还有顾虑,那么在真金白银地赚了不少,并且听到关中为此开始限制物价,甚至通过免去有市籍者的商税来平息民怨后,应高那是不再怀疑季心的话,同时也对关中松下了戒备之心。
“刘启小儿,不足为惧。”雄心壮志的刘濞冷笑道:“他的那个太子也是个不中用的,父子二人都一样的蠢。”
“让这种庸才治理国家……”刘濞故意拉了个长音,感叹道:“有君如此,真是孤与天下的悲哀。”
“所以才要大王来定天下之事。”应高顺势下拜道:“拨乱反正,顺应天命。”
“如此……方为今世之功。”
应高的话说得刘濞通体舒畅,但脸上还是努力做出谦虚的表情。
然而因为他已飘起,所以即便努力压制狂起来的模样,肌肉也如钢线提着般显出一股不伦不类的扭曲。
而在刘濞的吴王宫外,季心攥着已经摸秃的矿石,整个人在高度紧张后已经有了无欲无求的样子。
坐在季心对面的细作吹着茶叶,甚至还有吐槽的心情:“这吴国挨着淮南国,怎没学到前者的风流婉约,尽是些白玉作砖金为墙的俗气。”
拜访季心的细作生得一副极为俊秀的模样,而且其言行谈吐无不精细,让人觉得他像一位世家公子而非雁门一代的马商。
刘濞既要叛乱,那便得绞尽脑汁地购入叛乱之辎。
只是在刘启废掉楚国后,吴国与赵国,齐国的联系便被切断了,自然要花更多的钱打点一二。
当然,吴王刘濞也不是没想过从百越一代购入辎重。可百越有十几个小国,而且那小国里又有数十个部落领袖的贵族。就算向其购买辎重也要一家家地去谈,一户户地去问。
而且百越炼铜技艺与关中不同,作战方式,军需物资也与吴国相差较大。
这么一来二去间,刘濞自是花了一笔冤枉钱。
不过吃亏归吃亏,还能用造反成功便一切不愁来安慰自己。
只是百越那儿虽然提供粮草武器,但却没有马匹资源啊!
养马的大都在北方,而且还是关中掌握的边境一带。
如此便有刘瑞的操作空间,同时显出季心的重要性。
面对细作的调侃,季心一副满面愁苦的姿态,甚至推开对方递上的茶杯,冷哼道:“聂公倒是自在。”
吴国那从上至下的淘金人在知情的季心眼里,足以称得上群魔乱舞之景。
因为关中的消息,太子的阴谋,所有人都狂热地“制钱”,“买钱”,祈求暴富。
男人们都不去耕种了,女人也不再织布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太子为了兵不血刃地搞死吴国而做出的假象。
可笑吗?
可怕吗?
可这便是大汉的太子……
一个跟着其父开始谋国的人。
不知为何,季心觉得屋里有冷风袭入,于是搓着手臂上的寒毛,哆哆嗦嗦道:“那位……打算何时动手?”
传递消息的马商见状,自是笑道:“这得看老天是何意,而非太子是何意。”
季心不知对方何意,只得拱手请示。
岂料那马商只是摇了摇,笑道:“公莫问我一浅薄之人。”
“太子的远虑绝非我等能够窥见。”
“还请公再等上几日。”
“吴国……存不了多久。”
“而刘濞,注定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季心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其送走后踉跄了下,松开原本握在手里的矿石。
灰中透绿的矿石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停在季心的脚边。
季心没有捡起矿石,而是看着盛满铜钱的木箱,想着到底是吴人用此购以千粮,而是用其撑腹抗饥。
“太子……真是可怕。”
愣了许久的季心喃喃自语道:“鄙人当初……也真是胆大。”
居然敢在那么可怕的太子前蹦跶。
真是一幅嫌命长的愚蠢姿态。
………………
关于限制物价和免除有市籍者的商税,征收奢税的提议被落到实处后。
彻侯与富商们自是连连叫苦,但关中的黔首却是叫好的居多。
因为刘瑞在宣传政策时耍了个小手段,故意让人在宣传时重点强调这能让黔首在荒年不买高价粮,富年不必低价卖粮。
而对活得很苦的有市籍者而言,免税那是大大滴好,必须支持支持再支持。
至于征收奢税一事……
呵!说得好像黔首们用的起一样。
反正只有彻侯富商们蹦跶,而刘瑞搬出节俭的政治正确后,他们也如掐住脖子的公鸡般无法反驳,只能接受奢税的通过。
张汤见事情的走向如此顺利曾担心此会降低富贵之人对丝帛的追求,从而令养蚕织布的黔首少了很多生计。
打脸的是,奢税出台的一个月内,被列入收税名单的东西卖得更好,更贵。甚至有些三观不正的以自己用的东西都在奢税名单之上为荣,就差喊句“皇帝老子……不及吾。”
这令张汤感到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令关中的有志之士脸色大变。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法家的张恢瞧着那些奢侈之物上架就被抢购一空,脸上全是“这会亡国”的痛心疾首。
陪着老师出来观察的赵禹见状,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难怪太子根本不愁收不上奢税。”
毕竟刘瑞早已见过后世一边批评着消费主义洗脑,一面又为奢侈品行业添砖加瓦的模样。
所以搁在惊讶的人里,他倒显出预言家般的高深莫测。
“说起来,梁王叔父也快入京了。”借着休沐日的清闲,刘瑞玩着投壶游戏,漫不经心道:“他此行是来与阿父叙兄弟情的,还是来向孤问罪的?”
比起刘瑞十中二的准头,卫穆儿的箭像是安了追踪器般准得可怕:“这得看他有没有胆子挑破谁是税收的幕后推手。”
刘瑞拔着箭上的羽毛,眼珠转动间慢慢酝酿出针对梁王的坏水。
“可惜了……孤还挺喜欢梁王叔的。”毕竟跟宗室里的妖魔鬼怪相比,喜欢风花雪月和跟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梁王刘武真的算是难得正常人了。
只可惜他们是亲戚,更是政敌。
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就只能对不起梁王叔了。
“父皇扛了这么久,也该孤这做儿子的扛起重担了。”刘瑞瞧着晴朗的天空,若有所思道:“不知梁王叔可信天象?大母还有换嗣之意?”
第148章
对于梁王刘武这个一把年纪了还能透露出清澈愚蠢的皇叔,刘瑞真是感情复杂到难以评价。
怎么说呢!梁王此人,就是个薛定谔的臣子,藩王。
他对皇兄的忠诚是真的,想要当皇太弟的感情也是真的。
他将刘瑞视作拦路虎的态度是真的,但是想在当上皇帝后立刘瑞立作皇太子的想法也是真的。
总之就是单纯得不像个位高权重的藩王,经常有些朴素而不切实际的想法,搞得不仅刘瑞对其十分无语,就连那些期待刘武更进一步的梁国大臣,宣室殿里的大汉棋圣都没法评价刘武的性格。只能说他适合当个一生无忧的富家翁,但是要像刘启那样执掌天下……
嘶……
那可真是差了火候。
而且不是一点儿火候。
“东宫太后听到梁王要来,高兴得让人提前布置梁王邸。”刘瑞把手里的羽箭扔到一旁,调侃道:“若非有桃侯看着,长寿殿里奴婢怕是要将少府的家底搬空。”
虽说宫中提倡节俭,但是开给宫婢们俸禄也不少,即便是等级最低的宫女一年也有百石米的收入,几乎和大将军屯长持平。
这还不算逢年过节的赏赐与外戚的贿赂。
卫穆儿不知宫里的风气,可是卫康前去打听蓝田县的空地都要送上厚礼,由此可见,宫里这个全天下最势力的地方疯狂贪污的力度有多可怕。
更可怕的是,对于底下人的不法行径,皇帝太后一清二楚,表示只要他们做的不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计较。
“人心散了就不好带。”刘瑞知道宣室殿与长寿殿的关系在近几年里变得很紧张,这也导致长寿殿的宫婢处处碰壁,难以像宣室殿和长信宫的奴婢那样捞到好处。
诚然,大汉以孝治国。
可是这太后的权利说坚固也坚固,说脆弱也脆弱,主要是看皇帝的手腕如何,愿不愿狠心斩掉太后伸向朝堂的手。
窦太后的悲剧在于她家和曾经的薄家一样,都是因皇帝而起暴发户,但又不像薄家那样至少在先帝还是代王时跟了先帝几年,而是在窦漪房进入椒房殿后才因此富贵。
若是刘启像康熙那样对母家抱有歉意,愿意提携母家子弟也就罢了,可偏偏刘启接受的是警惕太后,警惕外戚的教育。加上宫里不仅有个窦太后,还有个比窦太后辈分更高的薄太皇太后,所以在上有婆婆,下有儿子的双面压制下,无法体现自身权威的窦太后自然想借小儿子的入京做点什么,因此才有提前布置梁王府邸一事。
“说起来,吴国一灭,孤的兄弟们也该封王了。”提起这事,刘瑞便忍不住吐槽道:“阿父登基时就有人上奏要分封皇子,结果拖到孤都娶妻了,这事都没结果。”
“要是再让阿父继续拖下去,恐怕长乐宫里塞不下孤的侄儿侄女和小嫂子们。”
卫穆儿听了也是忍俊不禁道:“您这话说的,难道皇帝还缺养孙子的钱?”
刘瑞表示你是没见过铁肾的中山王刘胜。
好家伙,那可是有一百二十多个子孙的硬核狠人啊!就是不知刘胜死后,他那巴掌大的中山国够不够一百多个儿孙去分。
“不过您的话也不无道理。”卫穆儿作为太子的良娣自然接受过皇子姬妾的邀请。
因为没有受封的缘故,皇子的姬妾们挤在长乐宫的各殿里自然有着诸多不便。
毕竟民间的分家除了用于增加赋税便是为了避嫌。
比较经典的就是陈平年轻时与叔嫂同住,结果被污与嫂通奸,逼得女方差点自杀。
皇家这儿虽然是有诽谤的罪名压着流言,可是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加上皇子纳妾甚多,已经出现过某个皇子的家人子或宫婢被另一个皇子宠幸了的尴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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