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峤:“……萧先生没回来?那大王回来是做什么。”
屈云灭的拳头又硬了:“本王回来还不够?!你还真打算让萧融去见那个色中饿鬼,简峤,本王对你很失望!!”
简峤:“…………”
不是。色中饿鬼?
简峤被骂的一脸懵逼,而屈云灭已经丢下他,大步朝慕容岦在的地方去了。
毕竟是皇帝,镇北军没有把慕容岦关在牢房里,而是单独找了个宫室,把其他门都锁上,只让慕容岦一个人待在这,他能活动的范围就这个屋子,他所熟悉的人全都不见了,每一日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在这种心理压力下,他还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哪怕没有屈云灭的审讯,他也正常不了几天了。
短短几日不见,屈云灭再次走进这个房间,然后忍不住的皱起鼻子。
这屋子里一股恶臭,屈云灭硬生生的被恶心的停住脚步,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才忍气吞声的朝前迈步。
这回的慕容岦跟上回完全不一样了,上回他吓得发抖,但至少能说话,这回慕容岦坐在地上,眼神迷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在傻笑。
屈云灭:“……”
他深深怀疑这个人还能不能给出画像了。
屈云灭皱眉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喂!”
慕容岦被他踢得一晃,他抬起头,看向屈云灭,也不知道认没认出他是谁。
慕容岦张嘴,说了一串叽里呱啦的鲜卑语。
屈云灭:“……”听不懂。
偏偏慕容岦还来劲了,又说了一串,见屈云灭不说话,他还生气了,用力的砸地砖,然后继续说屈云灭听不懂的东西。
屈云灭忍无可忍,他暴怒着吼道:“给本王说人话!!!”
慕容岦呆了一呆,竟然还真照做了:“那个美人在哪里?”
屈云灭脸色一变。
慕容岦:“朕从未见过拥有如此姝色的男子,朕要为他破例,立他为妃。”
屈云灭盯着他不说话了。
慕容岦又笑起来:“镇北王死了,他的人马如今都归了朕,美人无处可去,自然也只能来到朕的身边,无妨,朕会好好疼他的。”
慕容岦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笑得非常开心,但下一秒他又生气了:“还不快把人带来!当心朕砍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咣!——屈云灭抄起后面的一个十寸长大花瓶,猛地砸到慕容岦后脑勺上,把人砸的头破血流,就这么歪着倒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外面等待的简峤瞬间冲进来,看到慕容岦悄无声息的趴着,简峤顿时紧张起来:“大、大王把他杀了?”
屈云灭手里还攥着那个花瓶的上半部分,看着人事不省的慕容岦,好半天他才阴沉的开口:“没有,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么便宜。”
一瞬间屈云灭脑子里闪过了好多种酷刑,这时候他甚至跟黄言炅同频了,他想把慕容岦活活蒸死。
但他努力的克制着心里这些暴虐的想法,酷刑不可取,更何况这人是鲜卑的皇帝,他不能这么做。
然而心中的戾气无法发泄,屈云灭甚至想要乱杀一通,但最终他只是一把揪住旁边简峤的领子,万分狂躁的质问他:“是你让人去请萧融过来?!”
简峤:“…………”
作为认识了屈云灭将近二十年的人,简峤太知道屈云灭目前是什么状态了,再激怒他一点点,别说慕容岦了,就是自己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简峤不知道慕容岦说了什么,他只能拼命的给自己解释:“是、是,但慕容岦之前胡言乱语,只是一个劲的要我们把萧先生找来,除此以外他并未提到过萧先生!”
简峤意识到这事可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紧张的看着屈云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王,慕容岦他说了什么?”
屈云灭:“……”
他紧紧的闭嘴,突然就把简峤松开了,后者向后踉跄了两步,刚站稳,就听到屈云灭吩咐他:“给我好好养着他,我要养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说完,屈云灭大步离开。等他出了这个房间,简峤顿时大松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缓了缓加快的心跳,简峤看向地上的慕容岦,心里也是怪复杂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大王生气到这个地步,甚至都不杀人了,而是打算折磨人,还折磨一辈子。…………
弥景坐在桌前磨墨,终于磨好了,他用毛笔蘸了蘸,正要往纸上写字的时候,啪!
他的房门再次被人粗暴的推开,弥景一个没收住力,好好的一个点,变成了一大撇。
弥景:“……”
他定定的看着废了的这张纸,最后还是无声的叹口气,抬起头,他问道:“大王怎么回盛乐了?”
屈云灭怒不可遏道:“我从未见过慕容岦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弥景:“…………”
这不是我问的问题。
这也不是我关心的答案。
你还是继续讨厌我吧,求求你了。
第111章 遵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景偏头看向已经干涸的砚台,再看看依旧精神饱满的屈云灭。
弥景:“……”
他用鼻子轻轻的吸一口气,然后在缓缓将这股气呼出去的时候,他的双肩也随之垮塌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回不仅是砚台干涸了,连蜡烛都燃了一半了,弥景是个认真的人,即使屈云灭说的十句里有八句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他也会认真的听着,但他最近很累,白日不停歇,晚间也要思虑很多事情,他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弥景的手不再捻动那串念珠,眼皮也慢慢的耷拉了下去,就在他即将真的把眼皮阖上的时候,他听到屈云灭问了自己一句话。
弥景瞬间清醒过来,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仿佛刚刚根本没有打瞌睡一样。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屈云灭问了什么,但屈云灭正在挑眉看着他:“佛子可是觉得不妥?”
“……”
弥景斟酌了一下屈云灭此时的神情,感觉屈云灭有嘲讽自己的意思在,弥景大概懂了。
他平静的回答道:“我并无此意。”
屈云灭脸上讥诮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弥景,然后霍然起身:“你并无此意?!立一男子为妃乃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居然并无此意?!呵,真看不出来,堂堂佛子竟然也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弥景:“…………”
这回他是真露出了无助的神情,不仅仅因为自己判断错了情况,还因为屈云灭这上纲上线的态度。
张了张口,弥景忍不住轻声为自己辩解:“无论女子为妃、还是男子为妃,这都是世俗中的事,因情生欲,因欲破戒,弥景乃一僧人,早就远离了七情六欲,大王之愤怒,我虽能理解,却不能感同身受,以佛理来讲,男男女女皆是幻象,远离欲望、修行于世,才是脱离苦难的唯一道路。”
解释到最后,弥景还夹带了一点私货,只可惜,屈云灭完全没听懂。
不仅没听懂,他还听岔了。
若有所思的坐下来,他看着弥景,半晌才说道:“你的意思是,在你们和尚眼里,男子和女子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不管是立男妃,还是立女妃,你们都能接受。”
弥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屈云灭已经这么认为了,刚刚他顶多是不可置信而已,这回他看着弥景的眼神,仿佛在看另一种天外来物。
弥景甚至能从他眼睛里读到一句话。
——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和尚!
弥景:“…………”真的吗?
听到疯了的人说一句疯话就气到跳脚的人明明是你,结果心思肮脏想法龌龊的人倒是成了我??
还有没有天理了?!
能把弥景气到这个地步,屈云灭也算是独一份了,幸亏他没有顺杆爬,要不然弥景多年的修身养性就该毁于一旦了。
鄙视了一番弥景,然后屈云灭就不说话了,他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而弥景被他气清醒了,暂时没了睡意,他继续默默的捻动念珠,在心里向佛祖道歉。
一不小心,差点犯了嗔戒,虽然根本没人知道这个事,但弥景还是决定再抄一百遍经文,用来惩罚自己。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屈云灭毫无所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弥景:“你去过西域,走过天竺,中原之外……也有人立男妃……和男人……?”
这句话他说的磕磕绊绊,弥景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仿佛刚刚的怒气和发泄都是为了这句话所做的铺垫,既是铺垫给他人听,也是铺垫给他自己看。
弥景:“……”
弥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不愿意掺和到屈云灭和萧融之间来的,但在屈云灭一次又一次的突然闯入后,他已经无意中的被裹挟到其中了。
弥景捻念珠的动作一顿,他神情复杂的抬起头,发现在他长久的没有回答之后,屈云灭已经渐渐眯起了眼睛。
“你为什么不说话?”
弥景:“……”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一言不发,又算什么答案?”
弥景:“……”
屈云灭突然后仰了一点,他上下打量着弥景,眼神越发的锐利:“本王的问题就让你如此为难吗?”
弥景:“…………”
刚才弥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今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是世外之人,他真的不想间接或直接的影响到另外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这世上他有许多想做的事,八卦不是其中之一。
而屈云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在弥景已经为难到连脑袋上的发茬都开始加速生长的时候,屈云灭突然又冷哼一声,扭过头,他看向了屋子的另一边。
屈云灭:“本王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井底之蛙,我去过金陵,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全都见过。”
弥景愣了一下,他也想起了长安时期的一些事,光嘉皇帝即使在皇帝当中也是好色的佼佼者,而且世家风气一向如此,糜烂又荒唐。今年的弥景二十多岁,都能迷得好些人转不开眼,当年他还没受戒的时候,只有十四五岁,更是那些满脑肥肠的世家之人眼中的香饽饽。
但弥景出身高贵,又有住持护着,没人能真的对他下手,最多就是用言语和恶心的眼神膈应膈应他,彼时弥景还没现在这么沉稳,身为少年的他就算天天读经,心中也照样是充满血气的,他很生气,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人,而住持告诉他,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千人千面、百人百姓,往后你会见识到更多。
弥景想起曾经萧融当笑话跟他说的一件事,屈云灭的侄女曾经说过萧融和屈云灭长得像,诚然,现在肯定是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了,但美人在骨不在皮,人们总是先看到屈云灭身上的铠甲,和他那柄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性命的雪饮仇矛,之后才会注意到,屈云灭也是个眉眼锋利、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若他长得矮一些、稚嫩一些,说不定还真和现在的萧融差不多。
而有着这样一副长相的屈云灭,再加上他当时的丧家之犬身份,在金陵时他会遇到什么,也就可以想象的出来了。
弥景脱口而出道:“难怪大王不喜貌美之人。”
因为貌美在屈云灭的眼中,就等于是柔弱和不由自主的代名词,他真正讨厌的,是经历过那个阶段的自己。
屈云灭诧异的看向弥景,他都不知道弥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条件反射的反驳道:“是不是高洵之同你说的?别听他瞎说,本王从未讨厌过貌美之人,本王只讨厌身负美貌、却不懂得自保,只一味哭哭啼啼仰赖他人的那类人。”
弥景心领神会,他笑了笑:“萧公子可不是这类人。”
屈云灭:“……”
他想说是你提萧融的、我可没提萧融,但夜深了,他也有点累了,默了默,他轻声说道:“他当然不是。”
说完了,他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所以慕容岦才让我如此恼火,萧融是我见过最勇敢、最顽强的男子之一,他虽身子骨差了一些,但他跟柔弱二字并不沾边,他同我一样,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大丈夫。大丈夫岂能……岂能……我都没法说出那两个字来,真是大逆不道!”
屈云灭愠怒的看着面前的桌子,弥景望着他,然后在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出家之人都要待在寺庙当中,一旦回到红尘,就总有各种各样的人、用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你重新拽回到俗世里。
“……大王所说不错,萧公子也是一位大丈夫。”
屈云灭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有点生气,还有点发酸,他不想搭理弥景。
而弥景又说道:“所谓大丈夫,不受他人言行之掌控,他们有自己心里的一杆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们只听自己的,不会听别人的,这个别人也包括你,大王。”
屈云灭看向弥景,他神情微怔,但弥景已经垂下了眸:“不早了,大王该回去休息了,明日若是大王启程回朔方,弥景也想同行,麻烦大王差人告诉弥景一声。”
屈云灭:“……”
被下了逐客令,他还真就听话的站起来了,恍恍惚惚来到门外,被外面的冷风一冻,屈云灭瞬间清醒过来。
他当即就要回去继续砸门,可拳头刚举起来,他突然犹豫了一下。
再之后,他慢慢把拳头放了下去,看看地面,再看看弥景的房门,屈云灭沉默一会儿,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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