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真的在坠落,和他一起坠落的还有谢逸思和谢柚。
冰凌花微苦的气味和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酒味随着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而逐渐消散。
视线里的最后一幕是江棠惨白的脸在那扇被锤坏的玻璃边一闪而过,那个窗口滚出浓烟,江棠却不见了。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
“没事了,小颂。”
是江棠——
陆不凡不是独自来的,他还带了人,没等冲进楼里,就听见玻璃落地的响声。
窗户早就锈坏了,无法打开,是江棠弄碎了玻璃。
接着谢逸思他们就被裹着细霜的冰凌花根系送了下来。
桑颂和谢柚已然昏厥,谢逸思却醒着。
陆不凡接住了他。
谢逸思在陆不凡怀里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小棠还在里面!”
陆不凡用力抱着他:“逸思,你冷静一点,你必须马上去医院!已经有人在灭火了。”
“他等不了!”差点死掉让谢逸思没出息地更加眷恋陆不凡的怀抱。
他以为他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人的温度。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谢逸思一定会幸福地落泪,可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棠还在火海里。
“我一定要去救他!”谢逸思竟然生生挣开陆不凡的怀抱,拖着伤腿往楼里跑。
然而他没跑几步就被陆不凡强行抱了回来,差点失去谢逸思让陆不凡接受不了任何一点他再受伤的可能性。
他死死箍住不断挣扎的谢逸思,心惊地看着他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我带你去医院!别动了,你腿不想要了吗?!”
“我本来就要死了!”谢逸思崩溃地哭喊,“可是小棠才十八岁!他有人爱,他还有那么多年要过!他不能——”
青年绝望的嗓音发颤,陆不凡的心就要碎裂开,他释放出安抚信息素:“你不能死,你也有人爱。”
谢逸思悲愤道:“我没人爱!我也不需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逸思!”陆不凡语气陡然加重,“已经有人进去救他了,你不要去添乱!”
“陆不凡!你心肠真硬啊!”谢逸思狠狠咬了他一口,陆不凡却没有松开手臂。
眼看谢逸思挣扎幅度过大,他的腿血流如注。
陆不凡看得心惊肉跳,慌不择言道:“谢逸思,你不能带安筝的腺体去做危险的事情。”
谢逸思表情凝滞住,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竟笑了出来:“腺体我不要了。”
泪珠滚落,谢逸思看向陆不凡的眼神从未如此冰冷:“有刀吗?我把腺体还给你。”
陆不凡沉痛地看着眼前的废楼。
他不想救江棠吗?他不着急吗?
他的儿子也在那片火海里。
已经有人在救火了,他再着急也只能稳住谢逸思。
陆不凡深深吸气,收回目光抱着谢逸思转身就走。
救护车一时到不了这边,他得先把这三个Omega送到医院去。
他是这些人里唯一的长辈,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这些小辈的爹妈都不在本地,所有的善后问题都需要他来处理。
还有谢逸思……陆不凡看着那张陷入昏迷、没有血色的脸,低声道:“抱歉。”
-
或许是回光返照,有那么几分钟时间江棠呼吸顺畅,身上也轻松了,就连信息素都能用了。
察觉到这一变化,他立刻就把那三个人送下去。
他没有更多力气让自己也逃脱。
足够了。
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夸他厉害。
江棠一头栽倒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可惜见不到哥哥了,也听不到他的夸奖了。
于此同时陆应淮以毁掉腺体为代价换来的信息素碾压般绞杀了那四个再生顶级。
冷杉根系粗暴地把谢瓒和时非承捆巴捆巴,裹着冰霜冲破火焰把人送了出去。
短短几分钟时非承就被浓烟呛至昏迷。
外面救援队在努力救火,火势太大他们根本进不去,陆应淮摇摇晃晃地冲上楼梯。
烟太重了,陆应淮的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
根本喘不过气。
还能走动全凭意志。
他身上裹着冰霜,却被大火一次次烘干。
极冷极热间陆应淮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前进都无法分清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心脏被捏出血水,痛得厉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火海来到江棠身边的。衣服已经被引燃,他也毫无知觉。
他的乖宝浑身是血倒在没有火但浓烟滚滚的地方。
陆应淮踉跄地扑过去,跪在江棠身边俯身把人抱到怀里:“宝宝,哥哥来了,哥哥带你回家。”
似是听到他的呼唤,江棠眼睛睁开一条缝,手微微抬起。
陆应淮马上抓住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江棠眼角弯了下,干燥的唇瓣张开,还没开口就有鲜血涌出来。
这画面熟悉到刺目,陆应淮神志昏沉,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还有没有在痛。
亦或是已经被千刀万剐。
江棠浑身脱力,动一下都困难,枕着陆应淮的臂弯一口接一口不要钱似的往外吐血。
他涣散的目光看不清任何,恍惚之间觉得陆应淮走了,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又被烤干。
陆应淮抬头四顾,窗边也去不了了。
到处都是火,往哪里走都是死。
他没有挪动身体的力气了,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最后一次张开信息素屏障拢在江棠身上。
低头看见乖宝在流泪,他颤着手去摸江棠的眼角。
“哥,别丢下我……”信息素屏障内空气新鲜,江棠剧烈地呛咳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我在,我在,”陆应淮嗓音嘶哑,几乎要贴着江棠的耳朵说话才能让他听清楚,“我不丢下你,放心吧。”
听到陆应淮的回答了,江棠又觉得不对:“不……快走,逃出去……”
陆应淮摇摇头。
信息素屏障里飘下小小的雪花,江棠又清醒了一些。
身上的痛也更加明显了。
他急促地喘息,却感觉氧气怎么都不够用。
根本换不过气。
脑子是清醒的,可是眼前在发黑。
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艰难,牵扯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江棠想好好看看陆应淮,却什么都看不清,急得眼泪流了满脸。
越急他就呛得越厉害,体温在消退,哪怕在陆应淮滚烫的怀里也暖不过来。
江棠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不想死。
更不想死在陆应淮的面前。
他还有很多话没和陆应淮说,还有很多幸福的日子没和陆应淮一起过,他还想要、还想要……
江棠颤颤巍巍拉着陆应淮,用力扬起下颌做出一个索吻的动作。
“哥,标记没了……”随着说出的话,鲜血不停顺着江棠嘴角蜿蜒而下。
陆应淮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此刻被鲜血浸染,他绝望地吻住江棠的唇,呼吸之间全是血锈味。
四片唇瓣仅是轻轻贴了一下,哪怕意识已经不清晰,陆应淮还是本能地怕江棠窒息,很快就分开了。
他不敢张口,血液不断涌上来又被他咽下去。后来因为吞咽不及而从紧抿的唇角渗出。
他怕江棠害怕。
他怕江棠知道他也在害怕。
“哥……宝宝、”江棠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抽离,纵使他有再多不舍也无可奈何,“我们还没有、宝宝……”
他感觉不到陆应淮抱着他的手臂用不上力,一直在抖。
陆应淮痛得发昏,哪怕他仔细去听,也没有听清江棠说了什么。
“要是我死了……没有人陪你,好可惜……”
“哥,忘记我吧。”
他不知道,如果他再清醒一点,就能看见他那无往不胜的爱人扩散开的瞳孔,看见陆应淮脸上干涸血迹都掩盖不住的死气。
第201章 陆应淮出事,江棠失踪
天花板的细梁被烧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像是悬于头顶的尖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耳畔是不断放大的汩汩血流声混合着不甚清晰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风一般的响声。温度不断攀升,像是能够将人的血液烘干。
陆应淮跪在地上弓着身把江棠护在怀里,信息素屏障一寸一寸缩小,像是要随着主人的逝去而消散。
喘不过气。
陆应淮被迫张开干燥的唇瓣,鲜血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般喷涌而出,落在爱人的发丝上,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否还在呼吸了。
死亡一步步逼近,他无法逃避。
怀里的身体小幅度地抽搐着,陆应淮弓起的脊背不受控制地下塌。
听不见江棠说话。
感受不到江棠。
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突然——
陆应淮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轻微的响声。
他本能地歪过身子。
头顶那根燃烧着的细梁正正砸中他的脊背。
后背灼伤的疼痛他感觉不到,只是那颗已经快要无法跳动的心脏似乎还在欣喜。
他怀里的宝宝没被烧到。
连灵魂都为之雀跃。
江棠艰难地转过脸,想要和陆应淮靠得更近一些。环抱着他的身体却先一步倒下。
信息素屏障彻底消散。
浓烟再度呛进江棠的气管。
昏迷之前他小声地喊了句“哥”。
没有人跟他说“我在”。
陆应淮后背的衣服已经烧烂,心跳定格,呼吸停止,他没有听到江棠那声呼唤。
整个四楼安静得像没有人存在。
火势愈演愈烈。
江棠脚腕的红绳不知何时被烧断。
陆应淮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把江棠护在身下。
“应淮、应淮……”火海中一个透明的人影凭空出现,谪仙般清隽的男人焦急推着陆应淮的身体,“醒醒、你要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你舍得吗?”
和棠棠、一起。
他愿意的。
后面是什么……
“应淮!坚持一下,你想把他带出去的,对吗?”
死在一起……不可以。
那具分明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身体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一个透明的虚影。
“爸……”
“应淮,”安筝俯下身,怜惜地看着他,伸出手,“我做不了更多,只能唤醒你,你不舍得的,对吗?”
陆应淮艰难地缓过一口气。
对,棠棠还在这里,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陆应淮昏昏沉沉地站起身,右手按住腺体边的皮肤用力一扯。
又有些信息素渗出来,不多,似乎已经濒临枯竭了。
足够了。陆应淮想。
那个透明身影不知是何时消失的,又或者根本就是陆应淮的幻觉。
他把信息素全部裹在江棠身上,抱起江棠以肉体为盾走向窗边。
楼下一闪而过的衣角有些眼熟,可惜陆应淮的大脑几乎停工,无法思考那是谁。
他面冲屋内坐在窗台上,亲亲江棠的眼角,把人护在怀里,身体向后仰倒。
下面不是平地,可他已经没有信息素能编网缓冲了。
所有力气都被耗尽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当肉垫。
四楼不高,有他护着和包裹江棠的那些信息素足够保证江棠不再受伤。
火势蔓延极快,下面的人根本上不来,等他们被找到,恐怕都已经呛死了。
“砰”一声重物落地。
大片深红的鲜血自陆应淮脑后蔓延开。
他的后脑勺正正撞上地面水泥板损坏露出的生满铁锈的钉子上。
两厘米的铁钉直接钉入陆应淮的后脑。坑洼但锋利的水泥板边缘也在他后脑砍出一条血口。
陆应淮双眼无神地看着广阔的天空。
江棠还被他抱在怀里,随着落地身体震了一下,无意识地咯血。
陆应淮想要转动眼珠再看一眼江棠,却做不到了。
这一世他比江棠先死掉,是还上一世的债吗?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有爱够。
他还没陪他的棠棠走到垂垂老矣。
……没有以后了。
陆应淮的左手无力垂下,瞳孔扩散到极致,右手却还保持着护住江棠的姿势。
-
陆清优万没想到他就是带着方慕出了几天差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怕方希照顾不好自己,出差时他们还把方希带走了。
出了电梯,陆清优飞快跑向手术室门口。
陆不凡正站在门前,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听见脚步声,迎过来的是陆丹臣。
这人和往常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狼狈邋遢仿佛他才是从火海里逃出来的。
陆丹臣眼眶通红,歉疚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
陆清优充耳不闻,伸手重重推开他跑到手术室门口:“大伯,我哥他……”
陆不凡摇摇头,转眸瞥了眼手术室的门。
陆清优心一沉,小心地开口问第二个问题:“江棠呢?”
“失踪了。”
这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陆清优惊愕地瞪大眼睛。
陆不凡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把谢逸思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再返回去,就只见到了昏迷的谢瓒和时非承,还有……陆应淮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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