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听到他们提起过一个很奇怪的人。”南荣宁忽地又道。
“奇怪的人?”
“嗯,毕竟也有人好奇江峰主的道侣,问起过此事。那位下仆说,和他们一起进入的秘境的人中,有一名修士并没有从爹爹那购买名额,却也进入了秘境。那个修士帷帽遮面,没有露出真容,修为极高。至于他是如何得到爹爹的消息、又是如何进入的……他不愿再多说。”
牧雪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连忙问道:“然后呢?”
“进入秘境后,众人分头行动,他好像随着一个门派离开了,再然后……便不知结局了。也许是死了,也许自己逃了出来。也不知此人是不是江峰主的道侣……”
牧雪眼睛微微睁大,虽然南荣宁的描述非常模糊,但他能够确定,这位奇怪的修士一定是牧青黎。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便不难猜测出真火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涛宗为了抢夺机缘,在南荣家的协助下进入了秘境,而牧青黎则不知为何与他们一路同行。
众人分头行动后,清涛宗和牧青黎遇上了魔修。
或许是经历了苦战,牧青黎为了救下清涛宗之人身亡,让清涛宗逃出了秘境。
这段经历的确不算光彩,所以清涛宗隐瞒真相,从不提起此事,怀着对牧青黎的愧疚度过了数十年。
但牧雪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江作尘对清涛宗弟子的恨意,以及清涛宗弟子们怪异的态度,绝不会只是牧青黎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牧雪?”南荣宁见他发呆,出声唤道。
“啊,抱歉,我想出神了。”牧雪歉意一笑。
“我没想到……自己家竟然与江峰主有这般渊源,该抱歉的是我才对。”南荣宁抿了抿唇,又看向桌子上的箱子,“我不知如何补偿,也只能将这些宝物送给你们。”
牧雪张了张嘴,把想要脱口而出的“没关系”咽了回去。
关系到牧青黎的死,牧雪无法替江作尘做出决定。
“我去喊师尊,这些话你亲自和他说,我想他不会太怪罪你的。”牧雪轻声说着,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南荣宁也随之站起,快步跟上。
牧雪一推开门,刚巧看见江作尘刚从外面回来,向他们走来
“聊完了?”江作尘看向二人,沉声说道。
还没等牧雪说话,南荣宁已经上前一步,向着江作尘深深地鞠躬一揖。
“真火秘境一事是南荣家的过错,我不敢求江峰主原谅,也不知该如何补偿。开启真火秘境的钥匙我已交给牧雪,避免再酿大祸。若还有其他吩咐,我也定然竭尽全力。”
江作尘的目光落在南荣宁身上,却没有停留太久,而是径直走到牧雪身边。
但一股微凉的灵气托着南荣宁向上,直到她直起腰杆,才被江作尘收回。
“不必了。”江作尘淡然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悲喜,“已经足够了。”
不知他所说的足够,是指这样的道歉已经足矣,还是他不想再听到有关这件事的消息了。
江作尘走进屋内,也没有去管那个箱子的意思。
南荣宁面露茫然,看向牧雪,与牧雪柔和的目光相对。
牧雪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师尊没有生气,你可以放心啦。不要太过自责。”
南荣宁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轻声道:“谢谢你。”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南荣家现在应该很是混乱吧?”
“嗯……没关系,我会试着让南荣家变好的。虽然爹爹想把我嫁出去换取利益,但他待我不薄,总归还是我的父亲……我娘也还留在南荣家,我没办法舍弃这个家。”南荣宁说着,表情却格外轻松。
她歪了歪头,露出少女应有的俏皮模样,朝牧雪一笑,又说道:“我会加油的,所以,你也要加油啊。”
说罢,她朝牧雪神秘地眨了眨眼,又用眼神示意了江作尘的方向。
牧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南荣宁应当已经猜测出了他与江作尘还有牧青黎之间的关系。
“嗯……我也会的。”
随后,南荣宁离开了客栈,再度回到家中处理满院狼藉。
仅仅一夜,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女被迫成长,没有时间为亲人的离世而忧伤,更无法对遗留的罪行抱有怨恨。因为她要面对的舆论,远比亲人逝去更为可怕。
牧雪关上门,回到桌子旁,看着箱子内的令牌,有些犹豫地看向江作尘。
“师尊,这枚令牌要如何处理?”
“你收好。”
“我吗……放在我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吗?”牧雪小心翼翼拿起那枚令牌,左右看了看。
“打开秘境除了这枚令牌外,还需要特定的术法。术法没有流传出来,便不会出事。”江作尘亦看向令牌,语气平静说着。
牧雪这才放下心来,却仍然觉得手里的令牌滚烫。
他捧着令牌抬头看向江作尘,有些无措。
“但就算这样……由师尊来保管,会更加妥当吧?”
江作尘没有接过,反而伸出手抚上他的头顶,动作轻柔地爱抚了一番。
“我曾说过,私欲劣根人皆有之,我亦包含在内。但你不同,你是例外。”江作尘轻声说道。
“师尊这是何意?”牧雪面露不解。
“你会想要进入真火秘境寻找其中机缘吗?”
“当然不会!这多危险啊!”牧雪不假思索回答,“已经有人在其中丧命,我当然不会让秘境再度开启。可我觉得,其他人也会这样想呀?”
“不要把人心想得太美好。”江作尘的声音忽地变得严肃,“莫要忘了昨日在擂台上的所见所闻。”
牧雪一愣,回忆起昨日场景,抿紧了唇。
江作尘见他如此,将他的额发揉乱,又用指腹轻捋整齐。
“所以,这枚令牌只有在你手上,才永远不会发挥作用。”
“就连师尊也会吗?”牧雪有些茫然地问道。
“嗯。”江作尘收手负于身后,毫无隐瞒地说道,“若有需要,我亦会开启秘境。”
牧雪望着江作尘那过于冷静的双眸,难以看透其中情绪。
他向来不会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可自从他离开宗门历练,见到的怎么总是些与他原本认知相悖之事。就连师尊……不,不对。
牧雪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半晌,忽地将其握紧,再度抬起头看向江作尘。
“可师尊将它交给了我,说明师尊并不想开启秘境伤害他人。”牧雪的语气格外坚定。他将令牌放回箱子,将箱子关好,仔细地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江作尘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出声,亦不曾反驳。
牧雪将其收好,又朝着江作尘露出展露出笑颜。
“我会好好收下的,还请师尊放心。”
江作尘交给牧雪的何止是这一枚令牌。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根绳索将两人相连,就像是曾经锁在牧雪脚踝上的那条锁链。
虽然是江作尘强硬地将两人锁在了一起,可锁着牧雪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把他也拴紧了呢?
他的情感,他的行为,他的善恶,已全部交由牧雪操控。
与此同时,浦南城西侧,深山之中。
烛无烟自浦南城逃出之后,便一路向西,进入了这座深山。
他身形摇晃,脸色难看,身上的煞气和魔气外露,诡异的黑气如同发丝一般,把他牵引向隐蔽的一处山洞。
他掀开遮掩着洞口的藤蔓,又放出煞气解开禁制,才跌跌撞撞地走进其中。
鬼修早已在此等待。
“回来了?”鬼修一手摩挲着自己狰狞丑陋的半张脸,抬眼看向狼狈的烛无烟。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杀了那个南荣远,还让他身败名裂。”烛无烟艰难地说着,他双腿发软,靠在石壁上才稳住了身形。
他虽然是可以再生的鬼奴,但身为鬼主的鬼修若是不提供给他煞气,他便也与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你和江作尘缠斗那么久,消耗了我不少煞气。”鬼修声音沙哑低沉,虽然不带怒意,却也让人背后发寒。
“那可是江作尘!我们共同的敌人!”烛无烟嚷嚷着,眉头紧锁,又上前一步,“快给我煞气!我要撑不住了!”
此时,他的身体仿佛验证他所说的话一般,如同烂泥一般渐渐溃散。
鬼修却冷眼看着,连手指都不肯动一下。
烛无烟开始感到疼痛,煞气被抽离,与修士失去灵力相同,生命渐渐消逝,可他却无能为力。可比起疼痛,更加折磨他的是心理上的恐惧。
烛无烟走投无路,只得双膝跪在地上,再无方才的盛气凌人。
“求你!快给我!”
“呵。”鬼修发出一声冷笑,抬了抬手,一股浓郁的煞气钻入烛无烟体内,“叫得跟狗一样,真该让江作尘也看看。不过我想,他杀你那天,你的表情也是这么狼狈吧。”
烛无烟双手撑在地面,大口喘着气。
他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力量也逐渐回归。
他闻言,抬起头瞪向鬼修,咬着牙却不敢出声。
鬼修收回手,看着他这副可笑的模样,愉悦地勾起了嘴角,睥睨而去,说道:“共同的敌人?你可别忘了,在想让你痛不欲生这一点上,我和江作尘的立场可是相同的。”
烛无烟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向地面,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何还要复活我!还利用我对付江作尘!”
“为何?我利用仇人对付仇人,不是很理所应当吗?”鬼修歪了歪头,面露诡异微笑,“谁让你,杀了那个人呢……”
第79章 手帕
浦南城内仍旧混乱,南荣家的没落甚至迅速地影响了整座城的经济。许多商人选择离开,将这座城的繁荣彻底掩盖在了罪行之下。
牧雪亲眼见证了一个家族与一座城的坠落,虽然感到无奈,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被江作尘带着离开了浦南城。
刚一出城门,便见几人抬着两个草席匆匆路过。牧雪一眼便认得出,那几人是南荣家的下仆。
“这是……”
“南荣远的尸体。”江作尘瞥了一眼说道,“众怒难平,无法举办葬礼,只能带出城去偷偷找个地方安葬。”
“怎会如此……那另一个草席呢?”
“是那位管家的。魔修杀了人,抢走了脸皮,顶替其身份。所以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场面有些可怖。”
江作尘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草席便因为几人动作匆忙,略微松散开来,随着颠簸露出了其中尸体的脸。
没有脸皮的面部血肉模糊,如同一摊血色的烂泥糊在脸上,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你小心点!真是晦气!”“对不起对不起……”
牧雪见了这样的尸体,顿时脸色惨白,被吓得愣住。
下一瞬,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遮挡了视线。
“别看。”江作尘轻声说着,将牧雪的身体扳向自己。
“魔修竟然残忍至此……”牧雪声音微颤,难以想象那血腥的场景。
江作尘唇线紧绷,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循着追踪术法指引的方向,向着西方追去。
牧雪坐在御剑上发呆,看着下面变换的景色,已经没了欣赏的心思。
浦南城中发生了太多牧雪经历过的事,即便这些对于世人来说已是唏嘘平常。
江作尘站在剑上,余光瞥见牧雪那般愁苦表情,抿了抿唇,看向前方。
御剑了半日,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镇渐渐出现在二人面前。小镇里张灯结彩,似乎是在庆祝着什么节日,锣鼓声穿过薄云传入了二人耳中。
江作尘操纵着御剑缓缓下落,逐渐接近了小镇上如同星光般的灯火。
牧雪注意到剑的下落,疑惑地看向江作尘问道:“师尊,我们要去哪?”
“或许是当地的节日,镇上在举办灯会。”江作尘轻声答道。
“诶?灯会……”牧雪嘟囔着看向小镇,暖色的灯火照进他的眼中,格外明亮。
两人落在镇外,收起了剑。
远远看去,镇上的人们穿着崭新华丽的衣衫唱歌跳舞,倒是显得他俩的衣装平凡了起来。
“走吧。就当散散心。”江作尘揽着牧雪的肩头,向镇上走去。
“嗯。”牧雪点了点头,看着逐渐接近的灯光,身上也被罩上了一层暖意。
走进镇子,锣鼓声更加明显,伴随着鼓点,几名女子正在广场中央放声歌唱,周围的人们也聚在一起跳起舞来。
广场外,许多商家支起小摊,吆喝着贩卖点心或是小玩意,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
热闹的景象一下子吸引了牧雪的注意力,他四下张望,每一个摊位上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格外新鲜。
忽地,牧雪发现,几乎每一个摊位上都摆着同一样商品——带着精美刺绣的手帕。
牧雪好奇地跑到摊位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手帕,发现手帕上绣着的花纹大多是鸳鸯和并蒂莲,颜色也以红色和粉色为主,格外娇俏。
“来条手帕?我这刺绣可是全镇最好的做工!用的料子也是最柔软的!”摊主笑眯眯地招呼道,“你打算送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成熟的我推荐这款红色鸳鸯,若是年轻些我觉得这款粉色并蒂莲更适合!”
“送心上人?”牧雪闻言,疑惑地问道。
“哦,小兄弟是外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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