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这难题是要从你下手去解决。
林珮暗很想交代一句“男人出门在外千万保护好自己”,暗暗觉得好笑,把话咽了回去,没嘴碎多说什么。
她把病历资料整理好放进抽屉上锁,“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外面接待。”
“你没吃饭吧?”乔瑾煜收起纸笔,“趁这会雨小,回吧。我等在这就好。”
林珮望了眼窗外的天气,没再推让,“那辛苦您了。”
“走廊边蓝色金属手柄那把伞是我的,拿去用。”
雨是半下午时候开始下的,林珮清早来上班,多半是没带伞。
“那您怎么办?”林珮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头问。
“我开车,两步就到了。地铁站远一些,拿去用吧。”
林珮对老板笑了下,转过脸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朝夕相处高知高薪温柔多金情绪稳定的暖男大帅比,是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纯gay……造孽啊!*
为了保护患者隐私,乔医生的咨询室没有做店招,但并不难找。
根据地址到21楼,上楼之后迎面就是明晃晃的“乔瑾煜”三个大字灯牌。
带RGB流动闪光的那种。
展小曦蹙眉,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很难把这种夜市烧烤摊惯用的土味店招跟“心理咨询”这个职业挂上钩。
在他有限的社会阅历中,用自己名字做店名的实诚人,经营的都是比较接地气的生意。
比如卖十三香的王守义,做辣条的周小玲,开麻辣烫店的张亮,治脚气的孙火旺……
这么想着,唇角不免扯了扯。
他不太会笑,一直觉得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很别扭,因而也不爱笑。即便扯起唇角也是情绪复杂的冷笑,少有这样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
展小曦再抬眼看了下那张土味灯牌,感觉好像理解了这个无厘头的设计。
带着心事而来的、被苦难熬煞的人们,转过楼道视线撞上这张灯牌时,多半是感到啼笑皆非的吧。
何尝不算一种治愈呢。
前台位置空着,身材颀长的男士靠在旁侧的躺椅上摇晃着身子,单边长腿懒散地挂起来搭在扶手上,悠哉地抱着张pad在杀水果。
展小曦走进来,那人玩的很沉浸,没有丝毫反应。
展小曦也不出声,在前台处站定,不动声色地看他。
水果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混着逐渐密集起来的雷,那人投入到收腿坐直了身体,紧盯着屏幕手起刀落,欻欻斩杀。
终于在展小曦的诅咒中切到了一颗雷,game over。
对方懊恼地咂了咂嘴,抬起眼睛对展小曦笑,轻声向他问好,“展先生是吗?”
展小曦沉默着打量那人。
面容年轻,气质成熟,评断不出年纪的一张脸。额角干净硬朗,金*丝眼镜桃花眼,脸型轮廓温柔,唇色粉白,没什么唇纹,配上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和唇边似有似无的温和笑意……
好一副标准的衣冠禽兽相。
对方微微偏了偏脸,带着礼貌的疑惑,用小幅度的动作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是展先生吗?
从展小曦的角度看过去,发现这人鼻子长得异常完美。
他从前看过的一本地摊小百科,说这种鼻型的男人鸟超大,于是就顺道往对方裆里打量过去——看着是挺饱满。
乔瑾煜略感荒唐,忍住没动。任凭对方的视线直白地把自己可观赏的、不可描述的各个部位扫视了一遍。
这位……的确怪。
他的审视不带感情色彩,也不是雄性之间暗暗较量的意思。
像不谙世事的外星物种近距离观察人类。
初次见面大大咧咧地瞄人裤裆,略显猥琐的眼神在他脸上却显得很自然,因为根本意识不到这样看人有什么不好,想看就看,爱量就量。
像吃人包子不给钱的小龙女,之所以理直气壮地不给钱,是因为她压根不知道吃东西竟然还要给钱。
展小曦发觉对方也在观察自己,挑衅式地歪歪头,“你这里的规矩是要把客人晾上五分钟再接待吗?”
乔瑾煜揶揄地摇头,起身去关门窗,一边连声说抱歉,“我刚刚以为您社恐,看来不是。”
展小曦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所以你刚刚是在对我做性格测试?”
“不社恐,”他拉开椅子躺进去,问,“然后呢?”
“非但不社恐,攻击性还很强。”乔瑾煜回答。
展小曦气到哑火,好半天才撑起身子,“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我花这么多钱来听你骂我是吧!”
“对上帝要诚恳。”乔瑾煜说,“况且攻击性强也不是骂人的话。”
展小曦无话可说,转开了眼睛。
对方竟然也不再说话,确认门窗关好后,在展小曦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自顾自地抽了张纸开始乱画。
展小曦瞟了眼,没什么美术功底,乌糟糟的一团,隐约能看出画的是个很丑的小人儿。
展小曦不懂他这是什么奇葩疗法,便安静地坐着由着他去画。
直到看到对方在小人身旁落笔写下“展先生”的署名。
“喂,”他忍不住了,“别跟我说你画的那个丑东西是我。”
对方举起画册,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一脸虔诚地问展小曦,“像不像?”
“像你……”
展小曦咬牙,强忍着没把脏话骂完整。
对方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抿了下嘴唇压住笑意,把画纸取下来放在一边。
他蓦地专业起来,认真注视展小曦的眼睛,解读他的心境:
“攻击性很强,控制欲旺盛,不能接受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急躁,对事物的判断浮于表面。无心跟人接触,心理层面上的懒癌晚期,没什么朋友,却又受不了孤独……”
展小曦与他对视,乔瑾煜看到他背上无形的利刺根根竖起。
“你的攻击性不比我弱啊乔医生。”展小曦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评诊。
“手术刀也是刀,疗愈的过程本来就是伴随着疼痛的。”乔瑾煜说。
“我从前也约过几位心理咨询的老师,”展小曦冷漠地注视着乔瑾煜,姿态怪异地拧了下脖子,像个学做人样的小动物,“没有人像你这样跟病患聊天的。”
“展先生真的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吗?”乔瑾煜反问。
“小动物”危险地眯了下眼睛,“不然呢?”
“您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我,”乔瑾煜的态度始终平和诚恳,完全不被展小曦不善的态度影响情绪,“我、或者是我身边的谁,做了什么让展先生不开心的事吗?”
展小曦察觉到他看穿了自己,却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眼里漾出一抹讶异的光,缓慢地收敛了满身的尖刺。“这么能掐会算,何必问我。”他转开脸轻喃道。
“我是医生,不是术士。”乔瑾煜说,“能力有限,让您见笑了。”
展小曦很小幅度地撇了下嘴,看表情似乎还是不服,终于没有再回怼过去。
乔瑾煜垂下眼眸,暗暗舒了口气。
即便病患别有目的,付了问诊费,他也会用心接待。
眼前这位病患,心理状态实在是糟糕透了。
虽然下着雨,但毕竟是盛夏的天气,冷不到哪里去。
他穿着长袖的衣服,看起来极度缺乏安全感,强势的外衣下似乎遮掩着遍布身心的伤。
没有打伞,走了不近的路到这里来,满身淋湿也毫不在意。
不躲雨,也不享受淋雨的刺激。
麻木——是极度缺乏求生欲的表现之一。
从对方进入视线那一刻,乔瑾煜的心不明缘由地缩了下。
那是一双望不到生存欲望的眼睛,让他不敢贸然开口,怕哪句措辞不当,将对方彻底推入地狱。
他用非常规的方式来切入话题,意外发现这位病患似乎对他存着一股子不清楚源自何处的怨气。
这让他放心了些——怨愤的源头总免不了牵动着眷恋的事物。还存有怨念是好事,至少证明他眼下还没到生无可恋的地步。
乔瑾煜的目光轻缓地滑过展小曦的长袖外套,看到他额角沁出的薄汗,“热吗展先生?我把空调调低一点。”
“不要试图分析我。”展小曦摇头,“你猜得没错,我预约你的心理咨询只是个幌子,你不需要对我的心理状态负责。”
“可我至少要对得起您本次支付的咨询费。”乔瑾煜放下了空调遥控器,注视着展小曦的脸,“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展小曦回避了眼神,“你看病患的眼神非常欠揍。”
乔瑾煜迷惑了下,“什么?”
“你会帮我吗?”展小曦懒得迂回,直接问他,“我不缺钱,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负担得起长期诊疗的费用。”他问,“我想知道你可以为了帮助我走出困境,配合到什么地步。”
乔瑾煜笑起来,透明镜片下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
他去乡村给留守儿童做心理疏导,有个拽拽的小鼻涕虫抱着一只小猪扑满满身威压地指着他,“这些钱雇你做我爸爸送我去上学足够了吧?”
那语气跟眼前这位展先生一模一样。
这样生无可恋的骄纵皮囊下,包裹的竟是个不谙人事的臭屁小孩……
“我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展小曦再次歪了歪头,不同于刚刚的怪异,模样透着不符年龄的纯稚。
“不不,”乔瑾煜告饶,“我只是想起好笑的事情。”
“回答我的问题。”展小曦不理他无厘头的烂梗,很是威风地命令道。
乔瑾煜咳了咳,收住笑意。
“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费用匹配的前提下,anything for you~”
“……”展小曦默了下,“我该说你敬业还是……”放浪。
他再次把后半句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乔瑾煜毫不推辞地接过了褒奖,笑笑地问他,“展先生嘴一直这样甜吗?”
“……”展小曦被这句“嘴甜”的评价惹得一阵恶寒涌上心头,浑身的利刺一刹那间竖了起来,“甜你——”
他转头,咬牙换了个不那么难听的说法。
“甜个蛋。”
第0003章 租个男人
乔瑾煜很轻地笑了声,年长者看小孩那般无奈地摇头。
咨询室临街,侧边是整屏的落地窗,双层玻璃之间充了惰性气体,隔音很好。
西街开春时节重新做过园艺规划,树木都是今春新植的,可怜嫩条嫩叶的刚刚舒展开就要挨这风吹雨淋。
窗外风大雨大,行人跑着,树木摇着,声音全被隔绝在外,只留下慌乱嘈杂的影像。
坐在室内冷眼旁观着,像欣赏一出闹哄哄的哑剧。
乔瑾煜随着展小曦向外看,看那些看过千遍的市井风景。
每天重复着听形形色色的人诉苦诉冤诉委屈,再分门别类地给出疗愈方子,说些大同小异的温补的话……
从前不觉得,今天遇到个需求特殊的,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生活有些许无趣。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乔瑾煜清楚心魔的生成往往是一闪念间心灰意冷的变故,很少放纵自己去思索关于人生意义的大命题。
他把视线转向失了神的咨询者,问展小曦,“所以,您具体是打算雇佣我做什么?”
展小曦怔了下,莫名害羞似地埋了下下巴,似乎难以启齿。
他本性稚嫩,佯装出一副对世事游刃有余的劲头,勉强骗得过普通人。
一些暴露心结的微表情和小动作落在乔瑾煜这样资深的心理专家眼里,像身经百战的过来人看小孩子强装大人,小心思恍若透明。
晦涩一闪而过,展小曦很快恢复了骄纵与傲气,迎着乔瑾煜的目光,拽出一副身经百战老油条的语气说,“我想跟你,谈个合作——”
--If you want me/ satisfy me / Are you really sure that you believe me /When others say I lie ……
话起了个头,展小曦攥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他断了话题,盯着来电人的备注,眼神变得温柔潮湿。
--When you know I really try / To be a better one / to satisfy you / for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 / And I'll do what you ask me ……
他盯着那个备注姓名,目光悲凉如水,直到来电超时自动挂断也没有接听。
只待了片刻,铃声复又响起。
展小曦吸了下鼻子,对乔瑾煜举了下手机,示意自己要接个电话。
乔瑾煜弯了弯唇角,用口型说“请便。”
展小曦拇指颤抖,划了两下才接通电话。
他把手机挪近到耳边,贴得很近很近,像是濒危者汲取氧气以求续命那般,拼命地汲取那端传来的声音,靠实了座椅靠背给身子着力。
然后冷漠地问对方,“哪位?”
“是我。”
陆雪丞的嗓音哑哑地很有辨识度,展小曦无聊的小把戏令他无奈又厌倦,他压抑着不耐烦拆穿,“别闹了,就算删了备注你也不可能不记得这个号码。”
声音隔着手机传进耳膜,展小曦能想见陆雪丞烦躁的表情。
“陆先生啊,”他乐此不疲,继续故作冷漠,“找我什么事?”
这声“陆先生”叫得陆雪丞沉默了有足足三秒。
知道展小曦刻意如此,一时间还是被展小曦生疏客套的语气将得续不上话,短促地“哦”了声,答非所问地说,“……我下午的时候,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也没回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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