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初还没真正见过唐周扮作女子的模样,理应不会那么快就反应过来,唐周只得以这种方式偷偷上街,与邬桐扮作情侣到那街衢上去。按照之前唐周的记忆,找到那人所在的位置。
想着许宥初会不会在暗处,握住邬桐的手开始紧张地收紧。大抵是察觉到唐周的举动,邬桐转头过来看着唐周。这次给唐周带来的是一件青绿色旗袍,盘起的头发展露了他细瘦而又白皙的脖颈,脑袋上的黑色软毡帽可以遮挡大半的面容,却也能够见他唇若春花、肤如凝脂的模样。美,他实在太美了。
本来就精神紧张,察觉邬桐盯着他看,唐周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随后说他:“这样盯着我看什么。”怕被人听闻,他声音小小,要靠近了才能听到。便更能嗅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也是清美而又动人。
两人正经过一条小巷,唐周转头看着邬桐,只余光瞧见了两个人从身边经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邬桐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身,直接往小巷里躲去。邬桐的吻落下来,他比之前学会了些技巧,吻得唐周软了双腿,全靠在邬桐的怀里去了。
终于分离时,听到邬桐说:“方才见了两个人,似乎是许宥初身边的。”要说些什么的唐周,听到他这话,愣愣“哦”了一声后信了,也不计较这邬桐莫名其妙亲自己。还是牵着邬桐的手一同朝目的地而去。
唐周记得这里,是因为这里也是唱片店。想来这唱片店大概是他们什么隐秘根据地,类似许敬承的茶馆似的,到处都有一些。唐周刚走进去,就见这家唱片的装潢,还真是和启城那一家没什么不同。在前售卖的,看起来也像是青年学生。
于是唐周让邬桐到另外一边玩着去,大约也是知道这是唐周自己的事,邬桐真的到另外一边去看唱片机了。到底唐周学过唱戏,捏起嗓子来,声音细弱一些也还算不违和,唐周对着店员,将之前在启城所说的那一番话,又故伎重演,然而这次唐周还没演完,就听一声音说道:“是要找京剧唱片是吗?”
唐周转头看过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唐周点了点头。
那人说:“你跟我来。”
唐周要跟随他去,邬桐应该以为这人是什么坏人,当即上前来阻拦。唐周拍了拍邬桐的手,安抚他的心绪。邬桐从唐周的眼神里得知一些信息,就任由这人带着唐周离去了。唐周从熟悉的侧门出去,顺着道路而去,见到了坐落在后面的小木屋。
这时候这人将门打开之后,里面并未有其他人了。前面这人转身过来,唐周见他眼含热泪,他激动地说:“竟然是你,你竟然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唐周见他这么激动,将唱片拿了出来。唐周告诉他:“我将东西保护得很好。”
这人小心翼翼接过唱片,他的手轻柔地抚摸过唱片,眼底却一片哀戚。
第369章 小戏子50
唐周毫不意外听到这个人与他说,在这段时间内,已经牺牲了很多人。现在的情况,确也如此严峻,寻常人要在这乱世当中存活下来,便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他们还是在暗中执行任务之人。更是寸步难行,到底经过一番叹惋,还是要说明正事。
这人一直言说,太感谢唐周还能来,还能够将这东西保护得完好。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最终两人都坐下。唐周本无意去探知这唱片到底是什么物件,这人却依然和唐周说明了。他说道:“这唱片是暮云想方设法,从里面弄出来的。我想你也明白,暮云同志为了这件事,不知生死、不知所踪。”
听到他和自己说这件事,唐周也知晓,他真的将唐周当作他们中的一员。
“是否还能够见到她,抑或者是否还能够拯救原国的命运,还得看这小东西了。有人希望开战,有人希望停战。这东西就是能够决定是否开战的重要之物。主战派知晓这东西的存在,杀了我们不少同志,他们的狼子野心,悍然不顾平民百姓,只顾自身利益暴虐而行,这东西绝对不能够被他们拿在手里。”
这大抵是唐周离这场政治斗争最为接近的一次,近乎让唐周听得心惊肉跳。唐周瞧着他目光悲悯,却在其中夹杂着浓厚的情怀与坚毅。他将这张保护良好的唱片拆开,缓慢走到唱片机面前。他继续说道:“暮芸同志早就与我们说过,到时候定然会有一青年寻来,那青年就是破解唱片的关键人。”
唐周心里惊骇:“是我吗?”
这个人将唱片放入唱片机之后,他拿出一样东西来。唐周情不自禁走过去,他看清楚了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幼年“唐周”和梁暮芸的合照。照片里的男孩,几乎只是唐周的缩小版,只要见过唐周,就会认出照片上的那个小男孩是他。唐周接过照片,看着上面梁暮芸带着笑容的面孔,这样的笑容能够让人感知到,这位女性如此温柔而又强大。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滋味莫名。大约是酸胀,也大约是惊骇,也是释然。
原来梁暮芸此行,她是知晓自己凶多吉少,便不与唐周说明自己的踪迹,但又知道,若是自己真的遭遇了不测不能回来,“唐周”一定会去启城寻觅她。她又极为了解“唐周”,知道这个孩子聪明,总能够找到她的线索的,留下这张似乎只有他才能够破解的唱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在梁暮芸的规划当中,若不是那一场突然降临的空袭,唐周定然会更快找到梁暮芸的。
想着这些,唱片机缓缓转动,在这空寂之地,先是出现了厚重的毛边音质,随后是一段沙沙的白噪音,紧随而来的,是一曲温婉动听的戏曲。这是梁暮芸的声音,她将自己唱的戏曲录了下来。
唐周知道这一曲,是梁暮芸教导“唐周”时,她自作的一首戏曲。这首曲子没有名字,梁暮芸却一遍遍教“唐周”唱。才听到这曲子的开头,在系统的辅助下,唐周瞬间就能识别出这曲子是什么。可通过这一首只有两人知晓的曲子,她要传递什么信息呢?
唐周听得认真,企图在这动听的曲调中寻觅线索,忽然一下,曲子到了一处停顿,而正是这停顿,让唐周察觉出什么来。他连忙与这位先生说:“请先生重新播放一遍,如果可以,先生可以用纸笔记下等会儿缺听的东西。”
他大概起初没听懂唐周说要记录的是什么,可是当戏曲重新播放,唐周的声音与里面梁暮云的声音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的那一刻,第一个空缺之处,便被他找到了。与唐周唱的相比,梁暮云少唱了一个字。赶紧记下这个字,这个字乃是一个【城】字。
唐周继续跟随梁暮云而唱。梁暮芸处理的方式特别好,若不是熟知这曲子的人,是不会察觉出空缺来。也只有知晓这曲子完整篇目的唐周,才能够破解梁暮云的谜底。
一曲唱毕,唱片机里又只留下那沙沙的白噪音了。此时一旁的人已然激动起来,他展开自己纸上写的东西,根据戏曲的空缺,零零散散出现了几个字。他经过组合排列,得出了由梁暮芸传递过来的话语。这句话是:【启城永和戏院井底 失踪海利吉人与我 被囚禁此处 尽快来此】
这人一拍桌,义愤填膺地说道:“果然如此,为了能让这战打起来,刻意与海利吉里应外合搞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当时的空袭,到底是为了警示,还是为了抛弃筹码就不得而知了。怪不得别的城不轰炸,却是集中在启城。原来海利吉早就知道他们这批人被藏在启城内部。若是这批海利吉人真的死了,他们更是有了进犯暴虐的借口。当真是可恶至极!凶残至极!”
听罢这言语,唐周暂未回神过来,而这时候,也正是那一段白噪音渐渐播放之后,却忽然有一道温柔的女声落在最末。她轻声说:“你还好吗?”能够听到她的笑声,也是轻柔极了,其中夹带着对孩子的疼爱与思念,“我希望你一切都好。”于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唐周怔神地盯着已经停止转动的唱片机。
即便梁暮芸的那句话里,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唐周却知,这句话是梁暮云说给“唐周”听的。即便唐周在来到这个世界时,根本没有见过梁暮芸一面,可是唐周却隐约能够想起她的样貌——不,那大概不是梁暮芸的面貌。是他妈妈的——妈妈的模样。梁暮芸说话的语气,很像他的妈妈。
自从进入这个游戏以来,唐周不知道外面的时间如何流逝,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长时间没见到妈妈了。妈妈一直为他的疾病奔忙劳累,可每次来探望他,都会与唐周说:“我的周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知道这次,妈妈有多长时间没再见过他了。唐周心里一阵酸涩鼓胀,让他忽然地落下眼泪来。
对面的人见了唐周这模样,大抵以为唐周是在担心梁暮云,于是安慰了一句:“暮云同志一定会没事的。”
唐周擦了擦眼泪,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知道,他想要迫切离开这个游戏的心情越发强烈了,所以即便接下来这个人说什么,唐周都答应。因为唐周迫切地想要回家,想要完成任务,也想要帮助梁暮云拯救那一批海利吉人,还有拯救这个游戏世界里的原国。
这个人与唐周说的是:“我们现在要尽快离开京海,重新回到启城。因为这件事至关重要,调动人手需要你来佐证,所以需要你跟着我一起去。”
唐周说:“好。”
想起之前带来的那个人,这人又与唐周说:“不知道你带来的那个人可不可信任,无论可不可信任,因为这件事太重要,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唐周已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于是唐周和他说:“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他们又商议了另外一些事,随后唐周从那屋子里出来时,瞧见邬桐立马上前几步过来。看他的样子,大约唐周被带进去的那段时间,邬桐都等待在这处,翘首以盼唐周的安全归来。
唐周也注意到,确实看见唐周安然无恙之后,邬桐紧绷的身躯才彻底放松。唐周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上前去握住邬桐的手,转头对那位先生微笑以示暂别。唐周就带着邬桐回去了。
唐周要重新回到启城,不能带着邬桐离去。唐周知道邬桐向来是个固执的,这次要想好理由,不让这人偷偷跟随过来。于是唐周就和邬桐说:“那人是我师傅的朋友。”
邬桐安静听着。
唐周轻声说:“我以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是师傅将我捡回去,我才能够活下来。我来到启城,是为了寻找我失踪的师傅。你还记得许文斌在我之前,还带了一个伶人回家吗?那个人就是我师傅。可是从进入许家之后,我师傅就失踪了。”
邬桐用手指轻轻抚摸唐周的指骨,似乎以此来抚慰唐周的心绪。
“我从他那里听到了师傅的消息,我要去找我的师傅。”
然后邬桐说道:“先生,我明白。”
似乎从唐周的神态以及语气中,邬桐就已经得知唐周的打算了。所以面对唐周的此刻,邬桐只说这样一句话。再说的另外一句话就是:“我只希望先生平安。”
即便邬桐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态,但是唐周看得出来他很难过,像是那种被丢弃的狗狗,明白主人的打算,也顺应主人的话不做其他举动。唐周心里一软,忍不住说:“我不是——”可是话到嘴边,唐周却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唐周知晓他彻底卷入这一场政治战争,他要作为人证出现,另一党派的人若是知晓了唐周的存在,唐周这一趟回启城很可能有去无回。唐周不怕这一点,他也正是思虑到这一点,才更加决定要去启城。因为他们的好感度都卡在七十九,唐周在赌。他在做一场自己心里也没底的赌博。如果他赌输了,就是再来一次而已。如果他赌赢了,他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脱离了游戏而去。这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对他的爱,然后再狠狠抛弃呢?他最终的打算还是抛弃他们,他怎么说得出口,说自己根本没有打算抛下他?
最终唐周只能在此时说:“许宥初定然在京海四处找寻我。各种港口路口,也肯定有他的人在守着。还有那曹临棋,他若知晓我逃了,他心里会以为是许宥初逼我逃走的。许敬承与坎伯兰不知被他藏匿到什么地方去,你前去举报许宥初关押盎格鲁人,将他绊住。随后去找曹临棋,就与曹临棋说明我被许宥初逼婚的事,他自然也会绊住许宥初。我留你在这里,是因为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而不是我想要——”他又说不出那句话来了。
他说不出来“不是要抛弃你”这句话。以往的唐周面对这些攻略目标,谎言随口而来,可是此时凝望着邬桐如此明亮虔诚的双眼,唐周一句谎言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轻轻捧起邬桐的脸颊,将这个暗含着苦涩与无奈的吻轻柔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邬桐将唐周紧紧揽入怀里,他和唐周说:“我等你,先生。”
唐周点了点头,却也没有答应他什么。他将自己的脑袋靠在邬桐的肩头,也深深回抱了邬桐。所有的言语全数又藏到心间里去。
他们要带着唐周离开京海。在那屋子里,唐周便简单叙述了有人在追查自己的事情。隐秘转移,他们确实比唐周更在行。时间也不耽误,第二天蒙蒙亮,就将唐周带了出去。
这次他们倒不用唐周扮作女子,让唐周以原来的男子身份,冒用了一个记者的身份,带着唐周出港去了。唐周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能够有出港的船,这也不是让唐周值得在意的了。只是瞧着这港口人群纷杂,倒是让唐周心里紧张,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瞧见。
唐周心里如此担心,不仅是因为担心许宥初前来抓他,更是担心敌方派人来杀他——这件事他们也与唐周说清了。此时党派混乱,他们已然将消息掩藏得很好,只是无论到哪都鱼龙混杂,眼线众多,即便他们尽量掩藏唐周的踪迹,还是很有可能被他们知晓唐周的身份。那些主战派,为了这次能够顺利开展,会暗中谋杀唐周。
这在之前的商议中,也已然全数告知唐周了,唐周听闻之后,尚未说什么,点头答应。对方更是热泪盈眶,与唐周说道:“这次若是事成,你和暮云同志,都有大功劳啊。”唐周不敢受如此荣耀,他连忙又说些谦辞。此事不在话下。
唐周被带着上船的过程倒是顺利。护送唐周一同过来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护送唐周过来的是个青年学生,是与唐周一同伪装成记者前往启城的,旁还有一个女学生,也是伪装成如此。还有一个年长的先生跟随,见几人安全上船,说道:“都累了,歇息一会儿吧。”除了那位先生之外,既然都年轻,又都担当重任,刚才心里紧张得很,此下安心一些,便天南海北地聊起一些闲话来。
唐周在一旁不多言,只是听着。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便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到启城去,还得花费一天时间,再去派人前去解救被关押的人,大约还要花费一天,到时候唐周与原国所剩下的时间,也只有一天了。时间紧迫得很,任务重大,最终几人都是胡乱吃了饭,便休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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