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雪怔怔地开口:“他如今服用了月夜幽兰,只怕修为更加高深。师弟,你们小心些。”
“我知道了。”容冽带他回到地面上,为他开辟出一块安全的结界,又留给他一件可以抵挡攻击的法器,“师兄待在这里不要靠近。”
说完便朝着柳倾绝等人去了。
三大宗门来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要不是被禹城的麻烦耽误了,承澜宗无疑会来更多人。
不知是月夜幽兰的威力,还是玄天心法第七重确实骇人,即便以一人对上四人,柳倾绝也不见颓势。
大约持续了半刻钟,柳倾绝终于难以支撑下去,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往地面摔下。
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周身绽放出火焰一般的灵光,空气震颤,天上的太阳也沦为陪衬一般,在那绽放出来的光芒对比之下黯淡失色。
柳倾绝又迎了上去。天在变暗,像是乌云,却是双方交手时生出的灵压过于强大,遮天蔽日。
树丛接连倒下,风沙飞扬。
慕朝雪听风声呼啸狂吼,听天空阵阵惊雷,好像要下雨了,又亮如白昼。
还听见柳倾绝似乎在说话。
慕朝雪听得不是很清楚,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觉整片天空都亮得夺目刺眼,法术带来的光芒和灵压造成的空气流动让一切都模糊。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他的眼睛被刺激得很快就无法忍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滑落。
他皱起眉来,泪眼朦胧中,想要转过身,躲避这刺目的光芒,却与一双眼睛对视上。
明明隔得非常远,但是他偏偏又忽然看得很清楚,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目在与他对视上的一瞬间,猛地一怔,其中的疯狂,愤怒,和狂暴全都凝滞住一般,好像被什么击中,再也动弹不了。
那双手原本正要从掌心捏起术法,蓄起灵力,也忽然就颓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一道法术将这具忽然呆滞住的身体击中。
红色的身影便从空中无力坠落。
慕朝雪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喃喃地问:“柳倾绝,你……你又在干什么?”
这一声问得太轻了,坠落下来的柳倾绝根本听不见,他只是喃喃自语。
柳倾绝有修为护身,跌落下来时,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距离他不足几步路的距离。
他看见柳倾绝的眼睛睁开来,那双眼睛望着他,又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他走近去。柳倾绝望着他,眉头紧皱,被击中的伤口溢出大片血迹,苦笑了一声:“哭什么,怕我伤着你师弟?总不该是心疼我……”
他一合眼,眼眶中蓄着的泪水又沿着脸颊滚下来,没来得及接话,青耀山等人迅速赶来,丝毫不敢耽搁地飞快将受伤的柳倾绝捆住。
“可算你把你给制服了。”
青耀山穿着黑衣服的人低低骂了几声,“你说你这么白费力气跟我们动手有什么用,嫌不够累是吗。”
柳倾绝被这人从地上拉起来,封住经脉,即便有再强大的修为,也无法发挥出来。
那人又看向容冽,低声说道:“不是说你们承澜宗那个什么幽兰,可以助人修为大涨吗,这个邪修看起来也没有太夸张啊。”
另一人道:“都说了是邪修了,可能原本也就没什么根基吧。”
“唉,白瞎了一个好东西。”
“给你你愿意要吗,也就这种疯子才会贪图一时,为了杀戮,什么都做得出来。”
青耀山弟子打了个哆嗦,“你说的也是,我也不愿意用这种办法助长修为,我又没有血海深仇等着要仇,十年我可不够活啊,还有很多地方没去游历见识过呢。”
容冽沉默来到慕朝雪身前,上上下下检查他一遍,目光落在他脸上,微微一滞。
慕朝雪抬手,胡乱抹掉脸上泪痕,有些尴尬,张嘴想解释自己没哭。
容冽问:“师兄可有被误伤到?”
他摇了摇头,又下意识去看他身后的柳倾绝。
柳倾绝刚好也在看他。
他皱起眉头来,虽早已料到柳倾绝那般一意孤行不会有好结果,但亲眼见着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变故,心情还是有些乱。
他低声问师弟:“接下来会怎么样?”
师弟站在他身前,隔开他的视线,漠然道:“带去禹城。”
“禹城?”
“那片沼泽中生出的瘴气快要控制不住,由他动的手脚,或许他能找到命门所在。”
川泽成精,就不是靠强行压制可以解决的,水生万物无穷无尽,如果不从根源处消除其中恶念,就是再多的人也没办法阻止,禹城的伤亡只会无穷无尽,直到那里变成一座只剩游魂的死城。
即便是现在,有百姓伤亡的地方也已经不止是禹城,周边城镇,甚至承澜宗都受到了波及,灵力低微的外门弟子甚至也和普通百姓一样,不敢独自出行。
第35章
听到这番话,柳倾绝也只是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叫人看不清情绪。
慕朝雪有些心不在焉,含糊应了师弟一声:“好。”
青耀山与四方宗的人见他们师兄弟二人再没别的话要说,道:“那行,人就交给你了,我们也有事,先回宗门。”
四方宗弟子十分爽朗地在容冽的肩膀上拍了拍,却被容冽借着和慕朝雪说话的契机,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旁边的青耀山弟子轻哼一声,“只是暂且由你们承澜宗看管,至于柳家血案,还得由青耀山四方宗共同审理。”
四方宗弟子一脸莫名其妙:“来时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又说一遍。”
青耀山弟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副颇有微词又隐忍不发的样子,阴阳怪气道:“你们承澜宗记得把人给我看好了,别再出上回宗门大比那样的乱子,真够丢人的,还第一宗门呢。”
青耀山弟子态度不善,旁边几人也都司空见惯。
青耀山向来不服气承澜宗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承澜宗有无上剑尊,青耀山也有忘忧道祖。
当年二人先后联手封印妖皇于沧溟海,击杀魔尊于北域,致使妖族衰败,魔族覆灭。
此后,修真界有数十年未起争端,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偶尔只有像柳倾绝这样零星的邪修作乱。
青耀山始终认为,他们的老祖宗在击杀魔尊的过程中功劳更大,要不是在那之后老祖宗莫名一去不返销声匿迹,如今这第一仙宗的位置该是他们青耀山的。
青耀山弟子一有机会抓住承澜宗的错漏之处就要损上一损,换做承澜宗其他人,免不了一番争执。
不过今日面对的是容冽和慕朝雪。
师兄弟二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有着各自的心事,谁都没有逞口舌之争的兴趣。
青耀山弟子兴致缺缺地离开,四方宗弟子紧随其后。
这些人一走,容冽就给承澜宗那边传去音信。
很快,就有人半路来接。
来的是两名承澜宗的长老,风尘仆仆,身上还负着轻伤,眉眼间的疲倦之态很明显。
双方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情形,柳倾绝的情况复杂,只能等到禹城再作商议。
倒是禹城那边,情势不容再等,薮泽吸收大量血肉之气,之后更是向修士下手,成长的速度加快,变得越发邪乎。
慕朝雪问过大师兄的安危,得知人已经从广阔的薮泽地里找到,除了受了伤,没有性命之忧。
这是唯一一件没有超出他预料的事情,让他在接连的失控感中难得找到一丝安心。
柳倾绝被重重隔绝,无法与外界联系。
慕朝雪身为柳倾绝被抓去柳家的人质,一路上也被保护起来,没有太多见到柳倾绝的机会,更别说是开口交流。
其实即便是见上面,慕朝雪也不能做什么,事到如今,除非时间倒转,不然做什么都晚了。
一行人匆匆赶往禹城。
禹城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死城,城中连白天都是门户紧闭,无人胆敢外出露面。
承澜宗弟子行走其间,原本还和禹城的普通守卫门结伴巡逻,现在普通守卫也被撤下去,尽数换成修为不俗的弟子。
慕朝雪很快见到了掌门慕恒。
慕恒凡事亲力亲为,状况看起来不比押送柳倾绝来禹城的长老好。
他刚从南边的薮泽赶回城中。
整个南部都设下大大小小的结界,试图将作乱的黑雾困在其中,然而抵不过天生地长的力量,无论的结界,还是人为的巡逻和阻挡,总被找到漏洞,或是被强行破开,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城中死伤人数虽降低,但是从没停止。
现在柳倾绝被抓了,慕掌门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回来和宗中其他长老碰面,商讨后面的事情。
慕朝雪刚进门,就被长老等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见慕朝雪毫发未伤地回来,都有些意外,道:“掌门,你这下不必再担心了。”
慕恒在偏着头跟人说话,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向慕朝雪,表情颇有些不自在,但是紧皱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慕朝雪沉默地看了看四周,有几个眼熟的长老身上都负了伤,大师兄虞问春不在,听说伤得有些严重,已经被人送回承澜宗休养。
慕恒对着那名说话的长老道:“我哪有担心,他这么大的人,还能被掳走,我看就是平日里过于怠惰,不勤于修炼,才连一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话虽这样说,但在场谁不知道,慕朝雪天生体弱,好好养着都时不时病上一场,要是再费力气修炼,怕是活不过而立之年。
门口传来一串脚步声。
慕朝雪和慕恒等人一起回头望去,柳倾绝被人带了进来。
最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一脸淡漠之色的师弟容冽,即便是这种关头,师弟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平静神态。
慕朝雪瞥了一眼,又重新向柳倾绝望去。
承澜宗的人都知道柳倾绝有月夜幽兰助益,修为不可轻视,又有逃跑的先例,于是在他身上施加层层禁制,保证他根本无从挣脱。
柳倾绝目光平静,看起来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慕恒的表情严肃起来,看向柳倾绝的眼神带上恼火。
不过身为掌门,带上私人感情显然不妥,于是很快恢复正色。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一个提议,或可保你不死。”
柳倾绝挑眉,略带嘲弄地说道:“慕掌门还有这样的好心?”
慕恒无视他的阴阳怪气,道:“只要你肯将功赎罪,能替我们找到沼泽的命脉所在之处,帮我们彻底封印它,我会向四方宗与青耀山说明,留你一命。”
沼泽生出灵智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但是之所以会进化得这么迅速,行为如同妖邪,其中是有柳倾绝动的手脚。
柳倾绝能助长和驱使它,自然也能帮助承澜宗找到这片沼泽的命脉所在,帮助遏制或是摧毁。
包括容冽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柳倾绝的答案。
柳倾绝静默不语,目光从承澜宗一众长老管事身上掠过,最终却落在慕朝雪的身上。
慕朝雪也在等着下文,见众人的目光都随着柳倾绝一起看向自己,便主动问道:“然后呢?”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道理慕朝雪还是明白的,否则承澜宗早已被人踩上头任意欺辱了。
慕恒扫慕朝雪一眼,思忖片刻,又看向柳倾绝,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因何缘由在柳家造下杀孽,这个先不提,窃取承澜宗禁物,栽赃长老,这个也可以先不提。
“仅凭你助长禹城精怪作乱,令无数百姓死于沼泽,就罪孽深重,你若是答应将功赎罪,沧溟塔就是你余生的归宿,你将被镇压在塔中,直至死去。”
话毕,厅中静寂一瞬。
能够免去死罪,继续活下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充满吸引力的,即便终身不得自由,至少比死了好。
但是柳倾绝为了提高修为大开杀戒,连月夜幽兰都能抢去,丝毫不在意月夜幽兰会让服用之人只剩十年寿命。
柳倾绝连柳家血脉亲人都能屠杀,可见是个亡命之徒。
众人心里都不那么确定这样的条件是否足够有吸引力。
柳倾绝仍是望着慕朝雪,问:“阿雪觉得呢?”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慕朝雪是被掳走的人质,连慕恒也不曾怀疑,现在柳倾绝却在这种生死之事上问一个人质的意见。
慕朝雪点头:“将功补过,这是好事。”
柳倾绝摇头:“可我觉得也没那么好。沧溟塔只有妖皇离厄那样的倒霉鬼才会去住,到了那里,想多见阿雪一面都——”
慕恒忽然用力拍了下桌子,打断了他的话:“柳倾绝,你不要在这里扯东扯西,休要把无关的人卷进来!这里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慕朝雪连忙向慕恒使眼色,示意他镇静。
慕恒半信半疑,缓了下神色,瞪了柳倾绝一眼,闭上嘴。
慕朝雪说道:“沧溟塔还有我二师姐在呢,你想和我见面还不容易,到时候我可以央求二师姐带我去见你。”
当年妖皇离厄被剑尊和忘忧道祖封印在沧溟塔下,仍有抵抗之意,封印时常被顶撞产生波动。
而两位老祖宗一个闭关不出一个行踪成谜,三大宗门不放心,只能派门中天赋极佳的弟子前去沧溟塔镇守封印,以便及时察觉异样。
慕朝雪的二师姐便是镇守封印的人之一。他要是想去沧溟塔,还真得过问这位二师姐的意思。
慕恒又急得想要说话,被旁边的人按住了。
没想到柳倾绝听完了慕朝雪的话,垂眼想了一瞬,再次抬眼看过来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这下别说是慕恒,就连慕朝雪也有些意外。
说定条件,一行人再次前往禹城南部。
因为禹城的瘴气太重,连御剑也时常会迷失方向,飞舟又被派上用场,行进得十分小心。
慕朝雪有了第一次坐飞舟的阴影,总担心它会再次散架。
上次是因为树妖的能量影响沼泽中的瘴气,这次沼泽自己有了意识,只怕会更加骇人。
不过好在这次有掌门及长老们亲自出手,再加上没有行驶到沼泽上空就停下来改用御剑,所以路上没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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