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道:“因为我对阿母说,要随军去征讨匈奴。”
“啥?”樊伉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啥?”
“征讨匈奴啊!”
“说说,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征讨匈奴了?”樊伉把手里忙到一半的事情放下,开启了知心弟弟模式。
“自去岁起,匈奴围困马邑,韩王韩信数次遣使上书,向父皇求救。父皇决意亲征,我身为太子,岂可贪生怕死,和妇孺一般困于京城,看父皇和诸将与匈奴人厮杀。”
你现在其实也是妇孺之一啊!
樊伉了解了事情的大体的来龙去脉,很想吼他一顿。
这糟心的熊孩子哦!
怪不得向来疼爱刘盈的吕雉会一反常态揍人了。
因为刘盈这回实在是欠揍!
“父皇以亭长起事,和西楚王争天下,一生历经战事无数,材力武勇,方能打下汉室江山,我身为太子,自当向先辈学习。匈奴屡犯边境,伉儿,你说我想效法父皇,随军出征,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
从头到尾完全就没有一点是对的地方好吧!
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去战场干么?给匈奴送人头么?
樊伉见到此刻已然化身热身少年的刘盈,顿感头痛。
他写《汉皇传》一来是为了刷刘邦好感,二来也是争取一下自己的权益,从刘邦口下夺得两分造纸的利益。
没想到一个无意之举,居然会催生出一个熊孩子。
樊伉十分无语。
熊孩子要怎么办?
如果是他家的后辈,自然跟吕雉一样,先狠揍一顿没商量,揍得他一脸猪头屁股开花起不来床,自然不不会再瞎嚷着要上战场去送死了。
可惜这个熊孩子不是自家的,别说打,连一句重话都不能说,只能徐徐图之。
“表兄心怀天下,有此豪情壮志自是好的。”熊孩子嘛,不管怎么说先夸一顿再说。
果然,听樊伉没有反对他的意思,刘盈的心情顿时好转了许多。
“而且匈奴一介蛮夷居然胆敢冒犯我大汉天威,简直不能忍……”
“还是伉儿最知我意!”刘盈点头道,“匈奴自冒顿弑父,自立单于,并东胡,西破月氏,南破楼烦白羊、尽夺蒙恬所得故地,又屡次侵我燕、代等地,与我大汉边境有过多次冲突,此次更最围困马邑数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昨日朝会上,父皇已下旨亲征,朝中诸将亦纷纷出班请战。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戍卫边疆,死而后已。”
樊伉:“……”
果然有代沟么?
若是换了他,宁可窝在京城当个窝囊废也好过北上跟匈奴拼刀枪啊!
“若陛下和表兄都随军出征,朝中无人,又怎么办?”樊伉问出一个实际问题。
“还有丞相在啊。”刘盈理所当然地道。
“可丞相只有一个人啊,那么多大军的粮草要筹备,还有各种繁杂的国事都需要他决策,表兄难道不觉得舍弃去战场上奋勇杀敌的风光,留下来帮助丞相一起稳定内政,为大军筹备后勤,让陛下没有丝毫后顾之忧地征讨匈奴更重要?还是说表兄只想着自己去战场上逞英豪,却把朝中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丞相一人吗?”
“这……”刘盈犹豫了。
为什么这事被伉儿这么一说,仿佛就成了一件刻薄老臣非常自私的行为了呢?
话说丞相确实也上了年岁,老胳膊老腿的,不容易。
“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为他排忧解难,处理后方一切事务,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一往直前,将匈奴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觊觎我大汉边疆。”
“杀匈奴只要是个人,拿得动刀枪都会,但是表兄要做的事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啊!为了汉室天下,表兄难道都不愿意牺牲小我一次吗?”
“伉儿你说的是真的吗?”刘盈此刻内心已是摇摇动。
“那是自然。你看萧丞相不曾亲自领兵打仗,但是他的功劳谁敢小觑?朝中将领无数,萧丞相却只有一个,不正是说明了这一道理么?”
樊伉本来就不善劝人,绞尽脑汁好说歹说总算将刘盈劝住,让他打消了给匈奴送人头的念头,头一回从樊家出来,蔫嗒嗒地回宫了。
再乖巧的孩子也有犯熊的时候啊!
送走了犯熊的刘盈,樊伉只觉得无比心累,眉头皱得几乎要打结。
要打仗了!
刘邦都要亲征,身为刘邦军事集团一员的樊哙,他的老爹只怕也是要随军出征的。
怎么办?
第44章 战事起
果然,朝会不久,刘邦大赦天下,同时宣布了亲征匈奴的决定。
汉朝这个时候的人,还隐隐带有点骑士精神。
哪怕是跟异族的武装冲突,身为皇帝,基本都是一马当先,冲锋在前,这跟后世文臣兴国武将□□皇帝安坐高堂之上的分工合作很不一样。
樊伉猜测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才刚刚进入封建社会,社会分工还不太明确的原因,朝廷各机构的职能都不明确,所有人都在摸在石头过河,研究着怎么行之有效地治理一个国家,皇帝为了自己确定自己的威信,自然要事事抢先。
樊伉对刘邦这种凡事亲力亲为的精神很敬佩,但对他这种明显作死的行为不予评价。
就算他历史不好也知道,就是这一次亲征,因为刘邦的轻率冒进,中了匈奴的诱兵之计,孤军深入,导致汉军的车骑主力被冒顿围困于平城白登山,这就是史上著名的“白登之围”。
若不是周勃率领的步兵主力在攻陷楼烦后,及时掉转头又将匈奴主力包抄,估计大汉的历史从那之后就要改写了。
至于各种野史上所书,是因为陈平献计贿赂了冒顿的大阏氏之后,刘邦才得以脱险的事,樊伉是连一根头发也不相信的。
冒顿那样一个为了权利能将自己的亲爹都毫不犹豫杀掉的大野心家,怎么可能会听从于一个女人的劝导,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件最让樊伉在意的事就是,就是这一战后,吕氏集团的一把手,大汉朝的第二号人物周吕侯吕泽,他的舅舅因为伤势过重,不久就去世了。
正是吕泽的去世,才导致了其后汉政局的一系列严重变化。
樊伉因为编写汉皇传,道听途说包括他亲爹亲娘的种种描述,对于汉朝的历史比起刚来的时候要了解得深刻许多。
刘邦早有废太子之意,为何一直隐忍不发,恐怕并不是顾念与吕雉的夫妻情谊,而是忌惮吕泽吧!
不管这其中恩怨如何,樊哙出征在即是肯定的。
战争来得太快,以至于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樊伉还没有丝毫准备。
如果能够再给他两年的时间,他相信那个时候他对战争的准备会充足许多。
即使如此,樊伉还是尽可能地多做两手准备。
战争时期,大军最缺的是什么?
粮草不必说,这是重中之重。
粮草的事情朝廷会安排,无需他操心,他也操心不过来,刘邦和萧何总不会让将士们空着肚子去打仗。
除了粮草,当然就是医疗。
樊伉看到宫里的侍医给人治病,也亲身体验过军中是如何处理外伤的。
上次他手受伤,吕媭就曾唤过一名据说军中粗通医理,会处理外伤的部曲给他包扎伤口,那经历不说也罢。
从这两件事他就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环境有多落后。
消毒是别想了,刀伤药的效果也够呛。
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将士们受了伤完全就只能靠运气。
熬过去了就能捡回一条命,熬不过去,就只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恨他不是学医的,要不然弄两个刀伤药的配方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御寒也是一大难题。
现下已是十月,关中的气温已经十分寒冷,更北一点的上郡西河早已经开始下雪,军士们连件像样的御寒棉袄都没有的情况下北征匈奴,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开玩笑!
樊伉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刘邦,也不是为了那些权贵,而是为了那些因为刘邦一声令下,就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离开自己的妻儿奔赴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樊伉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改良医疗条件。
冷兵器时代,真正在战场上死于敌人刀下的其实很少,更多的是受了伤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护理伤口感染后致残致死的。
若此时穿越过来的是一名外科医生,估计能大展身手大放异彩。
然而,樊伉只是个地种得都不见得比一般人好的农学从业者。
碘酒怎么做?
不知。
伤口怎么缝合?
不懂。
截肢怎么截?
不会。
他只知道生理盐水可以清洗伤口,酒精可以消毒,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大汉朝是有酒的,不过那些连黄酒都称不上甚至还带着酸味的浑浊液体,显然是不具备杀菌消毒作用的,得蒸馏酒才行。
他现代的亲爹不抽烟不嚼槟榔不赌不嫖,就喜欢喝一点小酒,还非得是那种农家自酿的白酒。
所以他老爹还在的时候,每年家里都要吊两锅谷酒喝,每回樊伉都要跟着打下手,帮忙烧锅,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看来他还得先建个酒坊。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可以准备的,诸如武器铠甲甚至马鞍马蹬马蹄铁等等。
樊哙朝会那天,不知道从哪里牵了匹瘦马过来,他见过那马背上倒是有马鞍的,不过相当的简陋,就是一个绑在马背上两头有填塞物的皮垫子,虽然也能起到固定骑手的作用,但作用有限,尤其是人在马背上剧烈活动的时候,并不能很有效地控制骑手在马背上的滑动,尤其是马急停或者急速前进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从马上摔落下来,非常考验骑手的技术。
至于马蹬?
完全不存在的。
马具的落后其实从汉朝军队仍以步兵为主,弓兵为辅,车骑补充的结构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时候战车还未曾退出历史舞台,骑兵更多的时候并不是作为战斗单位投入战场,而是当作侦察部队和运输兵种起到辅助作用。
不过当时写书时,从各方采集到的素材里知道匈奴兵作战时多采用骑射手段,很少下马作战,樊伉猜测匈奴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马鞍和马蹬的使用了,只不过汉军中还未曾普及推广。
这是游牧民族与生俱来的优势,他们运用骑兵作战,所以对马具的研究比汉人更深刻先进。
刘邦要调兵遣将,大军要筹备粮草军备,距离刘邦的大军开拔尚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也足够樊伉做很多事了。
这天,樊伉吃过晚食,去找吕媭。
“郎君来了。”阿偌连忙去回禀吕媭。
“伉儿过来了?”吕媭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唤樊伉进来。
樊伉进门,发现樊哙不在。
最近他被频繁地召进宫商量出征事宜,樊伉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当樊伉向吕媭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吕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十分诧异地道:“回栎阳?在长安呆着不好么?还是说府中有人轻慢于你?”
最近她一直忙于樊哙出征的事情,确实对樊伉投注的关心不够,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府里的下人们就对伉儿的事不放在心上么?
“我不放心作坊园那边,闳翁说作坊园建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去看看。”这可算得上他的第一个产业,樊伉格外上心。
吕媭知道他那个作坊园在刘邦那里都是挂了号的,少府丞一直跟前跟后监督,非常受重视。
闻言,便道:“也罢,你阿翁出征在即,府里忙乱,我一时也顾不上你,你若想回栎阳便多带些人手,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阿母放心,我会小心的。”樊伉怕死得很,不用吕媭提醒,自己也会带上必要的人手。
吕媭上前,一把搂住他,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阿母不在,你一个人在栎阳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阿母担心。”
樊伉:“……”
被吕媭搂在怀里捂着难以呼吸的樊伉,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他阿母的身材委实不错,挺有料的。
“阿母,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要随便这么对他搂搂抱抱,实在有伤风化啊!
吕媭松开了他,笑道:“好吧,我们伉儿长大了,有出息了,现在都知道为陛下和你阿翁分忧解难了。”
樊伉对吕媭这个便宜娘感觉还是很好的,虽然这个便宜娘略跋扈,有些时候略流氓,但这似乎是这个年代人的通病,无伤大雅。
想着二十年后吕媭的命运,樊伉不禁又有些心伤。
他伸出胳膊回抱了吕媭一下,认真地道:“阿母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吕媭微愣,继而笑了。
“好吧,阿母以后就等着你孝顺了。”
从吕媭那里回来,樊伉就开始清理自己的财产。
这些天光是卖《汉皇传》就着实赚了不少。
一本《汉皇传》十金,一天两百本,就是两千金,卖到现在有半个月的时候,平均下来就是三万金。
但这只是他的预估价,由于后来那些权贵们不耐烦排队为了走后门插队大肆飙价,事实上每本《汉皇传》至少卖出了二十金的单价,到现在为止共进帐五万多金,且每天至少还在以五千金的日收往上涨。
这些钱樊伉一分未留,全拿来换了铁和皮子。
然后他带着这些铁和皮子回到了栎阳。
安春坊还是老样子,不过由于迁都的原因,大部分权贵将家业迁往长安城,看上去多少显得有些萧条。
樊家以前的宅子还保留着,被当成了樊家在栎阳的别院,也一直留了人手照料着。
于是,临武侯府的人发现最近赚钱赚得手软的郎君似乎对钱财又失了兴趣,因为他又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整日连门都不出,铺子更是连问都不问一声。
所有知道樊伉性子的人都明白,郎君这是又要开始折腾了。
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睛,暗戳戳地猜测着这回郎君又会折腾出什么好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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