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的休息椅,一个安然静坐的身影啪地合上手里的圣经。
“很久不见了,橘君。”
橘真夜神色不变:“嗯,确实很久没见了。”
费奥多尔:“这么晚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让我猜猜,是和太宰君有关吗?”
璀璨的眼眸闪了闪。
“唔,确实呢。作为事件的中心,织田作的行动其实一直在太宰君的意料之中——橘君心里很明白吧,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从最初的犯罪邀请到私人美术馆里的炸弹爆炸,其实大家的举动一直都没有脱离太宰君的计划,但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作为一个被从死亡中唤醒的人,织田作却能够留存这么长的时间呢?”
声音散开。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璀璨的眼眸收敛,橘真夜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淡去:“……还真是胆子很大啊,费奥多尔君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难道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动手吗?”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意扬了起来:“托太宰君的福,作为一个情报商人,我也几乎掌握了橘君的详细情报,包括与异能有关的那部分。
操纵因果概念的强大异能总是会让人本能地感受到恐惧,所以我费心地研究了橘君的所有战役,从年幼时爆发异能杀死报复的妖怪到‘妖怪の宴会’上杀死缢鬼;从在港口应对织田君到小洋楼抵挡妖怪雪女的攻击;从私人美术馆里抹消炸弹到拍卖会上保护太宰君,所有的战斗数据统合到一起,就会发现,橘君使用异能操纵‘因’的频率不低,但真正导向‘果’的次数却少得可怜,为什么呢?”
风扬起防寒披风的一角,费奥多尔站起身:“是因为‘规则’吧!世界是有其独特的运行规则的,尽管没有人能够完全解读那些规则,而作为能够操纵因果异能的橘君,你应该是最能够感受那些‘规则’存在的人,因为每一次使用异能需要支付的‘代价’都昭示着这一点,对吧?”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远处的海浪拍击着狰狞的礁石。
橘真夜没有说话。
“那么,就衍生了新的问题。虽然橘君的情绪一直埋藏得很深,但行动无法掩盖,从见到太宰君的那一刻起,就算知道太宰君是为了收集情报而来而一直纵容着,精心的呵护着,但是这样的呵护里,橘君却一直没有展开行动——这是很不合理的吧,从涩泽采下一朵花就被你杀出司法机关局的事件上看,橘君应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你既没有选择报复港口黑手党,也没有阻碍太宰君的行动,甚至,都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追杀那只试图伤害太宰君的雪女,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第一次以太宰君为中心操纵因果的时候,你就发现,需要支付的代价尤其大,对吗?”
垂落的手指猝然一动,璀璨的金色忽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确实没有办法反驳,他第一次尝试操纵与太宰有关的因果是在调查‘特工死亡’的现场,当时,被京极夏彦操纵的流浪汉将枪口对准太宰,他下意识操纵因果,违背世界的规则定下‘在一定范围内不会有人中枪死去’的真理,但那一次,他支付的代价以生命力消耗的形式展现,寄宿在他体内的桃花诅咒一瞬间蔓延了整条手臂。
那是一个很小的细节,本不应该被任何人捕捉到,但,灯光下的费奥多尔笑意更盛。
“因为需要支付的代价太大,所以,橘君很清楚的明白,太宰君某种程度上与世界的规则有关,不,应该说,太宰君的命运与世界的规则有关,这大概就是我能笃定橘君不会动手的原因呢。”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流动的风仿佛都不能穿过这里。
又过了很久很久,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橘真夜抬起头,眉目只剩下被拆穿之后的坦然:“确实是这样,不过,有些事我得反驳一下,第一,涩泽不是采了一朵花,他采了我花园里的所有花;第二,伤害过阿治的雪女我是一定要杀的,如果费奥多尔君你也做下同样的事情,那么我也会同样的杀死你;第三,我确实没想过报复港口黑手党,但并不是你设想的原因。”
“哦?真的吗?”费奥多尔歪着头,一副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的样子,“给予能扎根的土壤,给予足够的阳光和养料,一直把太宰君当成花朵一样培养的橘君,真的不是因为喜爱而压制本性吗?”
橘真夜:“……”
“喜爱的本质不是压制,”橘真夜摆摆手,“嘛,算了,费奥多尔君你应该不会明白这种事情的。”
“是吗?那橘君为什么会睡不着呢?真的不是因为人性深处最幽微的不甘和嫉妒吗?你看,你明明为太宰君做了那么多,但在某时某地与某人之间的,太宰君依旧有别人无法介入的友谊吗?”
空气一凛。
悄无声息地,橘真夜回过头。
“费奥多尔君。”
“有什么事吗橘君?”
微弱的金色闪烁,橘真夜歪着头,璀璨的眼睛弯到一起:“正如你所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具备超脱的神性。”
风一瞬间停滞了。
费奥多尔:“……”
“所以,不要再说让我不喜欢的话了哦,不然,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的呢~”
留下一句话,再也没有声音,橘真夜拎着手里的咖啡,就像什么都没有遇见那样,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在他的身后,昏黄的路灯下,独立的人影晃了晃。
无形的,凝滞的杀气散去,恍然惊觉后背汗湿的费奥多尔一帧一帧地侧过头,他望着橘真夜的背影,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刻里,唇角一反常态的扬起。
“是嘛……”
是一个不具备神性的高危异能者啊……
第71章
【“是的,他有一份喜欢。”】
如果非要说的话,橘真夜其实很难去描述第一次见到太宰时的心情,因为他的内心远比他的感知更快。
当他从桃花树上迎着风低下头,对上那双鸢色的眼眸的刹那,寄居在他心脏里的诅咒就沿着手臂一路在掌中开出绚烂的花,那速度太快,快得他都没办法去体会灵魂里骤然升起的悸动,就只能飞快地把手藏到背后。
再后来,太宰成为了他的监管者,他去到哪里太宰就得跟到哪里,起初的时候,太宰是总是笑眯眯的,无论是谁什么时候看向他,他都带着近乎完美的笑容,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和意图,但,只要认真的观察过就会发现,他总站在视线的盲区,总距离阴影半步之遥,他不喜欢来自他人的注视,也不喜欢喧嚣火热的环境,也不喜欢吃饭不喜欢睡觉,不过,他们也有相同爱好,他们都喜欢打游戏。
这样挺好的。
橘真夜就慢吞吞地延长自己打游戏的时间。
紧接着,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案件,妖怪,复活的友人,来自费奥多尔和京极夏彦的阴谋诡计,所有的一切轻易地打破他想要慢吞吞拉长陪伴的意图,随后,太宰变得忙碌——在还没有相遇的时候,太宰就已经有坚定地想要去往的方向,而他目前只能注视着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管外界怎么评价,他们都是翻过山与海的人,他们独自走过很长远的道路,他失去家人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太宰失去友人不得不离开栖身之地,失去带来的人生感悟总是深刻,会让他们更珍惜更小心翼翼。
于是,他们秘而不宣不约而同的剥除沉重,简单的相处。
不过偷来的浮生半日也没办法延长,波谲云诡之下,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都知道,是的,他有一份喜欢,他一开始希望能将它藏得隐晦,但是,这个世界的人都太敏锐。
深邃的夜色。
沿海的海浪拍打碎沙,东方天际慢悠悠浮起白色,天快要亮了,散步的橘真夜走过空无人迹的街道,重新回到家中。
推开家门,家里也一片沉寂,廊外的檐铃发出细碎的响声,橘真夜走过去,在自己最常待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可以轻易得看到整个花园,花园的中央,春末的桃花树依然盛放,烟霞一样的颜色随着风散落。
橘真夜就这么看着,花墙之外的静谧一点点被打破,沉睡的城市重新苏醒,赶着早高峰出行的人们来来往往,直到大门打开。按照惯例带着早餐进门的渡边走进客厅,然后被吓了一跳。
“真夜?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今天的早餐是饭团。”
“嗯,知道了。”
橘真夜没有回头,声音极其平静。
渡边没有察觉到异常,他走进厨房,熟练地热牛奶,烤面包片,一边操作还一边跟橘真夜说。
“这两天局里有点忙,午餐和晚餐我没有办法回来的话,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到隔壁绫辻君家里,之后局里会跟异能特务科报销,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前段时间你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包括小野勇太在内的几个孩子,经过审查,发现他们都没有直接犯罪,也没办法对他们进行量刑,而且他们都还没成年,所以,最终局里还是决定要将他们送回孤儿院,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坐在露台上的橘真夜还是没回头,“随便吧。”
反正不能杀,又不想养,而且,小野勇太的除妖师身份已经暴露,以的场世家为代表的除妖界也会给予更多的关注。
“那就这么决定了,”渡边从厨房里走出来,“早餐做好了,你记得趁热吃,我先回局里了。”
大门又重新阖上。
客厅再一次寂静下来,今天的天气并不明朗,乌云遮蔽,一点阳光都没办法落到地面上,外边的局势估计也是这样,MIMIC的残部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而心有执念的织田作,在得知真相后就会重新回横滨展开未完的复仇——作为一个曾经单枪匹马剿灭一个异能组织的人,港口黑手党也得要小心应对。在这样的局面里,棋子、棋手都已经就位,每个想要从中得到利益的人都在黑暗中操纵着。
“那么,阿治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呢喃的轻声响起。
“想要解除织田作的执念,这种时候,已经是在帮着拦截MIMIC的残党吧。不过MIMIC的残党既然能在织田作的眼皮底下离开,应该是得到了一些帮助,除此之外,还有港口黑手党的反应,真是忙碌啊,大概又有好几天不能见面……”
声音猝然落下,靠着露台的橘真夜忽然睁大眼睛。
视线越过花墙的缝隙,街道的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揣着口袋连蹦带跳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璀璨的眼眸追随着他移动,直到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我回来啦~”
沙色的风衣一摆而过,神情愉快的太宰走进客厅,看到桌上的早餐。
“欸,橘先生居然还没吃早餐吗?这可不太好哦~”
将已经凉透的早餐端到露台上,太宰也坐了下来。
橘真夜侧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这个时间点,你为什么会回家呢?”
太宰困惑地歪头:“不是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吗?今天还挺开心的,如果能够吃到美味的蟹肉料理,那一定会是完美的一天。”
轻快的语气顺着风散开,橘真夜不知不觉直起身,他也歪着头:“今天是开心的一天吗?”
“是哦。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我可是点了两杯教父呢!说起来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酒馆了,织田作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有趣,处理的工作几乎没有区别,他居然说他在东京送信的委托里差点被不法分子枪击,而那个不法分子居然是警察卧底!除此之外,他居然还会去孤儿院做义工,嘛,不过,这确实是织田作会做的事情呢,毕竟他之前就收养了那么多的孩子……啊对了对了,织田作还说草莓很好吃,说要感谢你呢。”
“是这样啊。”
“嗯,是呢~”
“那,草莓还吃吗?花园里好像还有一些。”
“可以哦,”太宰笑眯眯地弯着眼睛,“那我去拿篮筐摘一点。”
随着声音起身的动作,在那一刹那,骤然被遏止。一阵急风,树梢晃动,艳丽的桃花瓣如同雨一样落下,才要收起的手猝然被扣住。
仿佛有一刹那的寂静。
一直挂在太宰脸上的笑容面具终于淡了下去,他一点点侧过头,目光落到被抓住的手上,又慢慢地移到橘真夜脸上。
橘真夜的神情远比想象中平静。和上一次轻到柔软的触碰不同,这一次,橘真夜很用力,用力到太宰难得的升起一种没办法挣脱的心情。
“不想笑其实可以不笑的。”
太宰没有说话。
他定在原地,因为橘真夜的动作太快,他甚至都不需要重新坐下。
“教父好喝吗?”
“……其实也不是很好。”
“这样啊,”橘真夜重新仰头去看枝头的桃花,“阿治跟织田作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这句话太宰没有回答。
橘真夜笑了笑:“一定是的。所以才会明白对方心里所想,无论是织田作还是安吾,你们都很明白彼此的想法。”
所以,才会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酒馆里,做出和旧日时光一样的,重复,但永远不会无趣的事情。
不知为何,橘真夜忽然就想起,他在废弃小洋楼寻找复活的织田作的时候,他询问织田作想不想再去见见友人,而织田作反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他的友人会不会交到新的朋友。
会不会有新的朋友?
会不会越过这个坎坷,会不会去到想要去到的地方?
而现在,太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走上不同的道路,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甚至迫使自己,要亲手将复苏的友人重新送入永恒的长眠里。
……真是的。
真的是很纯粹的友谊啊。
“嗯,是吧。”几乎微不可闻的应答,太宰也仰头看着面前的桃花,“不过,大家都在走不同的道路呢。”
每个人都在走不同的道路,因为不同的道路,岔路口也不同,他们或许只能同行一段时间,等路走完,就算再不情愿,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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