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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浮为了照顾季谭的心情, 他一个人拖着两个行李, 此刻不说别的，他都觉得像是一个辛劳的老父亲, 一个人带着两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都一定要带着自己了。
真是该死啊。
狄浮暗暗啐了一口，狠狠盯着自己的右手，你说你咋就是这么放心不了季谭呢, 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放手, 放手，放手，重要的话说三遍。
三人的位置在车厢的另外一边，离洗手间和茶水间很近。
不知道是不是阴天是周末的原因，所以半夜了，火车上的人也很多。
但是这些人也不像是短程旅途啊。
狄浮已经注意到好几个拖着大包小包的少年。
少年们好像是成群出来的，最大的一个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小的一个脸上的稚气未脱，他们的口音挺奇怪的，应该不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带着他们的那个少年穿着一身不合身且皱巴巴的西装，脚上踩着的一双皮鞋也像是很久没有清理过。
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这些人一行六个，只有三个买到了坐票，还有三个只能站在旁边，等周围有下车的人换过去坐，没有人起来的话，他们等着车动起来后，将自己带的背包垫着坐了下去。
这行人刚好在狄浮他们对面。
对面这些少年很健谈，和季谭绝望到不想说话以及肖智一脸生无可恋不同，他们谈论中都是带着对未知的城市的向往。
“你们是去哪儿啊？”对面带队的西装少年试图和对面三个一言不发看起来不好相处的人搭话。
狄浮还是很乐意和别人说话的，“海南，你们呢？”
“我们打算去西藏，但是去西藏之前我们得先去广州和大部队集合。”
“西藏？”季谭耳朵动了动，“是去旅游吗，网上前段时间好多人都去西藏旅游了，说是青春没有售价，绿皮直通拉萨。”
肖智也终于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狄浮觉得他们这组合怪怪的，尤其是这背着的蛇皮袋，压根不像是出去旅游的，倒像是出去打工的。
这场景让他有些触景生情了，上辈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带着一身傲气的走的。
“不是。”坐在里侧的少年从口袋掏出了一盒五块钱的烟，从口袋摸出了火机就点燃，“我们是去创业的。”
“小五，你还抽烟。”西装少年伸手直接掐灭了少年口中的烟，然后他将掐灭的烟一把拽了下去，“我们上车之前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跟我说，二十四个小时内不抽烟的，把你身上的烟给我。”
“哥，真的忍不住，我再抽最后一根。”
“把烟全部给我，赶紧的。”
“这是在火车上，你抽烟也得去专门的抽烟区你知不知道，烟。”
“哥......”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不舍的将烟递了过去，“算了算了，给你给你，我不抽就是了。”
“你们去西藏创业？”狄浮真的想不到那边有什么商机。
“对啊。”依旧是刚才那个想抽烟没有抽上的少年，“那边的商机特别多，主要是我们团队很专业，只要我们跟着大哥，肯定能赚到钱。”
少年这话一出口，狄浮心里大概是明白了，这些少年大概是被洗脑了，但是也不排除他们口中的大哥确实是想带他们出人头地。
以最坏的揣测去想别人已经承认狄浮的第一反应。
“你们呢，去海南创业吗？”西装少年笑了笑。
“差不多吧。”季谭嘟囔着，“你这么说也没毛病。”
“共勉啊，共勉啊。”西装少年伸手，季谭也伸手，“你们三个是之前就认识吗？”
“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还真是挺好的。”西装少年眼神中都是羡慕，“我能打听一下，你们去那边是做关于什么的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季谭说，“去那边投奔大哥去直播。”
“诶？那我们到时候也算是同行了。”西装少年从从口袋摸出了一张很廉价的明信片，“咱们交个朋友呗，说不定以后玩互联网，咱们也算是同事了，对了，看你们年龄也不大的样子，你们还在上学吗？”
“算......算是吧......”狄浮不太想告诉刚认识的人这么隐私的问题。
但是偏偏有两个漏斗，季谭，“嗯嗯，我们还在上学。”
肖智，“因为在学校出了点事儿，所以我们三个就先休学了，打算先出来整整事业，万一我们成了千万粉丝级别的网红的话，直接就可以不用上学了。”
“也是也是，我当年辍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哥，你不是说你初中毕业了吗？”
“你傻啊，大哥不能是高中辍学的吗？”
西装少年被两个小跟班的话架的一个字都说不处理，他现在压根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因为没有考上高中，甚至连中专的分数线还差了五十分。
“你们说的很好，现在能别说话了吗，你们是不是还没有给白姐发消息，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的路费伙食费都是白姐给的，要是没有白姐的话，我们压根去不了这么多地方。”西装少年说。
季谭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样子有点儿像是网上说的——传销。
肖智默默带上耳机，他估计是怕自己给被洗脑，但是他还是对这些人还是很好奇，所以他带着的耳机并没有播放音乐。
“对对，完蛋，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半了，白姐会不会已经睡了，我们要是现在给她发消息的话，会不会打扰到她睡觉啊。”
“你蠢啊，我们发了，白姐明天醒了也能看到啊。”
“我觉得你说的对。”
“废话，我说的很肯定对，我哪次说的不对，要是没有我带你出来，你以为你还能赚大钱？”
“咱们也算是从小到大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你这么说可就伤我们的兄弟情了啊。”
“赶紧发。”
“知道了知道了。”
“哥，我们还是发，感谢白姐给我们机会证明自己，给我们机会，相信我们将开拓新业务的机会交给我们，我们绝对不辜负白姐的信任，一定好好听肖哥的话，保证出色的完成任务。”
“对，就这么说。”
西装少年叫，肖名。
“你们这......”狄浮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想的说了出来，“公司正规吗？”
“正规的，我们公司是有营业证的。”地上坐着的一个少年抬头说道。
季谭问的很隐晦，“你们满十六了吗？”
“快了。”
未满十六岁。
什么正规公司敢这么招这么多未满十六岁的孩子。
这真的就是雇佣童工。
而且还是要他们去西藏，明显就是原理家乡的那种。
“你们父母知道吗？”狄浮问。
“当然知道了，我们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还是爸妈带着一起去的。”
既然这样的话，狄浮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季谭对他们的公司来了兴趣，“诶，你们以后要是也玩网络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搭个伙，等我们去西藏旅游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找你们玩。”
“可以啊，等我们在那边事业稳定了就开始直播，我们事业有pki制度的。”肖名说着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你们也要努力知道吗，你知道我们一行去西藏的有多少人吗？”
“昨天说是有十五个。”
“你就听他们说吧，就我们十五个，我们六个坐绿皮，丘哥带小六他们五个开车去，还有小风他们三个坐飞机过去的，只要你们努力，以后我们就是坐飞机的那一群人，你们才来公司不知道公司的制度，总之，我们公司的制度还是很好的，只要你们敢想敢做，就没有做不到的，等你们混到我这个位置，以后出门都是飞机，还坐什么绿皮啊。”
肖智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在他声音小，也就旁边的狄浮听到了。
其实狄浮也挺想笑的，但是看在这些少年们眼神中的期待的时候，他选择了默不作声。
他默默记下了肖名的手机号，如果他们在那边真的进了传销的话，他能帮少年们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帮他们报警。
“你们这么有信心吗，关键是你们都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季谭对他们的勇气表示敬佩。
“去哪儿都是未知的啊，都不知道干嘛要害怕啊，干就完了啊，实在不行再回来呗。”
少年们的想法总是格外的简单。
“我也觉得。”季谭跟着他们说，“我也觉得我能成为最成功的网红。”
肖智扯下耳机，一脸嫌弃，“我说兄弟，你高一的时候，说你要高考状元。”
季谭一个字还没说。
肖智接着说，“三个月前，你的梦想还是想要去当电竞选手，你这理想变得太快了吧。”
第九十五章
“变得快怎么了, 你小时候还说以后要考清北呢，现在呢？”
肖名说的还挺像回事儿，“以前是以前, 我现在看透自己。”
少年们一路上聊天南海北，聊事业宏图，聊对未来的畅想, 一直到天蒙蒙亮，几人才安静下来睡得东倒七歪的。
狄浮直接被季谭当成了睡枕。
他推了好几次，但是季谭压根不理他。
狄浮只能叹气, 强撑着按手机。
对面的肖名也是, 在少年们都睡着后，他眼神疲倦的看着窗外, “你也没睡？”
肖名转头看向狄浮。
狄浮摇头，指了指靠着的自己的两人，“被挡枕头了，你不睡吗？离你们到站还有四个多小时。”
“哎, 说句实话吧，睡不着。”肖名说, “这趟远门, 说实话，我心里没谱。”
“那不去了吧。”狄浮下意识的。
“不行啊, 签合同了的，你不懂。”肖名使劲拽着自己头发，“他们都是被父母卖出来的。”
“卖？”
这个词倒是有些新奇。
狄浮打量着这些孩子。
“哎, 一言难尽, 我们公司......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带这些孩子。”肖名咬着下嘴唇, “但是如果我不收留他们的话，他们真的会在街上混。”
狄浮不知道怎么劝他，他没有经历他们的人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他没有权力评价别人的人生。
“别想这么多，只要公司是正规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可是......我们公司......”
肖名声音越来越小，“不正规。”
尽管他的声音很小，狄浮还是从他的口型中读懂了他在说什么，“是传销吗？”
肖名猛地抬头，“不是。”
“不是不就行了？”
“但是也差不多了。”肖名苦笑，“西藏那个地方，哪有我们这些外地人的市场，先不说那边的高反，但是那些少数民族的语言我们都不知道，而且那边人的信仰跟我们也不一样。”
“你们说了这么多的开拓市场，你们去那边到底是要开拓什么市场。”狄浮问。
“可能是旅游业吧，也可能是义务小商品。”
这条路......狄浮也不知道该这么劝他了。
这些哪是一群外地人能站稳脚跟的啊。
往后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临下车的时候肖名加了狄浮的微信，说要是以后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个同事啥的。
下午三点，几人成功登录海南小岛。
狄浮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死过一遍，他眼前看的东西都已经出现重影了，人也是摇摇晃晃的。
身边两个在车上呼呼睡了半个行程的两人，一脸兴奋的要先去看海。
李原开着一个二手小破面包来接的三人。
车上还有季谭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几乎是在魏延摇下车窗的瞬间，季谭就变了脸色。
魏延笑嘻嘻的跟大家打招呼，“呀，季谭，你没必要啊，一看到我就这样，你这让我真的很伤心啊。”
“你怎么也在？”
“这不是因为可以加实习分吗？”魏延下车帮三人将行李放好，“好久不见啊，肖智，狄浮。”
“只要你别说追到这里给我补课，其余的一切我都可以接受。”肖智伸手跟李原握了一下，半开玩笑道。
“对啊，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我收了你哥给的补课费。”
“那你可以把钱退给我，我说真的。”
“钱都已经进了我的口袋你觉得还有拿出去的道理吗？”魏延为了彰显自己不是小气的人立马补充，“这样吧，我多送你几节课好了。”
“你可闪开吧，我终于能理解季谭了。”
萧星文的别墅离海边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小吃街，小吃街晚上的生意特别好，价格不贵，来这儿的本地人数不胜数。
“萧星文知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他这儿不。”魏延问。
“知不知道的不重要。”李原颇有老板的风范，“我是付过钱的。”
肖智，“付过钱就是好啊。”
季谭，“谁说不是呢。”
狄浮闭着眼睛靠着车门，无心想这些，满脑子都是肖名他们一行人下车时的场景。
他觉得自己对未来不应该这么消极，但是不消极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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