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八年没开荤了,这才哪跟哪儿啊,算了,不与你这翻脸不认人的小白眼狼计较,晚上回去再找你好好算账。
“行行行,不同我说话,那你听我说话行吧?那边是流风堂,往这儿走才是回去的路。”祁云岚:……
此刻夜已深,寥落的说笑声自远处传来,那是聚在流风堂吃饭喝酒的众人,与之相对的,是外头越发稀少的人烟与愈发空当的夜。
祁云岚就像没听见严风俞的话一样,继续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到了一处院落,迎面碰见一群人,藏青色衣衫,腰悬长剑,说说笑笑地出了院子,祁云岚脚步一顿,人影一闪,躲到假山后头。严风俞:……
他抄着手,静静站着,引来几道若有似乎的目光,过了一会,人走远了,祁云岚从假山后头转出来,四下瞅了一眼,没见着人,藏匿着身形,翻进了院子里。
严风俞终于察觉出一些不对劲,皱了皱眉,跟在他后头翻进院子里。
院子很大,十几间厢房,亮着灯的也有好几间,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曳,映照着院中几条来回巡逻的断剑山庄弟子,树木葱郁,黑黢黢的掩去了二人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严风俞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问。
祁云岚不答,比了个“嘘”的手势,一提轻功,悄无声息地跃上屋檐,轻手轻脚揭开瓦片。
一连探了好几间,都没见着想找的人,祁云岚有些泄气,坐在屋顶上纳闷。
严风俞知道他在找人,凑过去道:“八成吃饭去了,不着急,过会儿就回来了。”
“也是……”祁云岚下意识应声,又立刻闭了嘴,小声嘟囔,“聪明死你了。”
“不聪明能讨你欢喜?”严风俞笑得没心没肺。
“我喜欢的是你的聪明吗?”祁云岚反唇相讥。
“那你喜欢我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只喜欢我的脸,现在我易容了,没那么好看了,你就不喜欢了,刚才对我热情,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严风俞伤心道。祁云岚:……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祁云岚道,顿了顿,“我什么时候对你热情了?刚才都是你逼我的,好吧?”
“哦,我逼你了,那你没有爽到吗?是谁哭着喊着让我快点的?嗯?肩膀上牙印还在呢,有人就要反悔不认账了,真是白辛苦我那么卖力。”祁云岚:……
他快凌乱了,“你闭嘴,我不想同你说话了!”他下了最后通牒,这时,一阵脚步声自长廊尽头传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进入了二人的视线。
严风俞正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闻声掀起眼皮望过去,就见来人身材高大,面容修美,藏青色衣衫,腰间一柄桃花折扇……他见这人有些眼熟,凝眉苦思片刻,依稀想起自己上回偷偷潜进青城山之时,就曾见过这人。
那会儿这人似乎正对着他师父大献殷情,只可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陈凉玉那冰块丝毫没有反应。
啧啧轻叹了两声,严风俞回过头,正待同祁云岚分说一二,就见祁云岚不知何时,眼眶已然红了。
“嗳嗳嗳,怎么了啊,不逗你了还不行吗?哭什么啊……”严风俞慌忙给他擦眼泪。
“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祁云岚却是灵魂出了窍一般,怔怔地看着那处,喃喃自语道。
少时,祁云岚回过神,已将方才的不快忘在脑后,他吸了一口气,见严风俞神色慌张,又面露不解,却耐着性子没有催促,心里一阵热和,靠到他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将八年前九月初九,重阳节那晚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红枫坡之约,被截胡的纸条,同严风俞一模一样的男人,以及不慎跌落悬崖的祁云承。
严风俞听着听着,眉头渐渐隆起。
——八年前,西峡山下的南平镇上,他同季阳平交手之时,就曾听对方提过此事,只是那会儿黑甲军大军迫近,时间紧迫,不容二人细细分说,那之后季阳平又踪迹全无……没想到那之后竟然是这样一段往事!
“难怪那时季大侠不由分说便要取我性命。”严风俞恍然大悟道。
“嗯。”祁云岚点头,“后来韦阳带人攻山时,有一女子乔装成的护卫悄悄潜进家中,坏了沈叔的困杀阵法后,被我当场杀掉……假扮成你的人,应该就是她吧。”
“你二哥跌落山崖之后,应当是遇到了路过那里的青城派等人,又被陈凉玉所救,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严风俞合理推测。
“是。离开临州城之后,我同爹一道赶往西峡山,路上也曾遇到过一个青城派的弟子,那人拿着陈掌门的书信过来找爹,之后爹就着急忙慌地随同那人一道去了青城派,现在想来,那封信里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
回到西峡山后,祁朝天心情大好,想同众人分享这一消息,却被告知冯管事意外身亡,梅山山庄进了内鬼,此后事情的发展可以用急转直下来形容,祁朝天本人也在那一变故中不幸殒命,于是祁云承「死而复生」的消息也就随之一起,埋葬在了梅山山庄那片幽深无比的竹林里。
“往事已矣,多思无益。”严风俞轻抚他的后背,小声安慰,“人没死就成,其他的都不算什么,走吧,咱们这就去会会他。”
“嗯。”祁云岚点头,也振奋起来了,慢慢爬起来,放轻了脚步循着祁云承离开的方向跟过去,还没靠近,忽地听见一声大喝,“谁!出来!”
祁云岚心想几年不见,祁云承这厮竟变得如此机警,真是叫他感到意外。
正当他犹豫着该以何种姿势从天而降,好叫这厮也为自己这些年的变化感到意外之时,就见屋檐之下的红灯笼一阵摇晃,一声悠扬的笛音划破长空,紧接着,数十条人影自夜空中闪现,迅速聚拢,朝这头的厢房处袭来——四肢僵硬,神情呆板,动作却飞快,行动间带起道道劲风,绿色的身影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留下道道绿色的残影,锋利的指刃在暗淡的月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笛音、鬼影……祁云岚一怔,大喝一声,“不好,风哥,是穆衡的药人!”
第155章 武林大会(六)
穆衡的药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已无暇去思索,语未毕,他已高高跃起,又迅速落下,一剑刺向一个药人的咽喉。
严风俞紧随其身后。
愈发肃杀、愈发诡谲的笛音无尽地回荡在这空茫的夜空之中,那笛音的操纵者似是察觉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着急铲除他二人一般,操纵四、五个药人朝他二人的方向袭来。
这些药人个个身经百战,又刀枪不入,祁云岚不敢掉以轻心,将一个受了伤的断剑山庄弟子拉到自己身后,命他赶紧去搬救兵之后,便飞身而起,再次刺向朝自己袭来的药人——灌注了真气的剑刃锋利无匹,削铁如泥不在话下,然而下一刻,剑尖与血肉碰撞,却只得“铮”地一声闷响,意料中血肉模糊的画面并未出现,剑尖入肉半寸便再也无法前进!
那药人仅凭血肉之躯,止住了祁云岚的攻势!
这些药人使得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功法,以肉躯止住祁云岚的攻势之后,便化指为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击向祁云岚前胸。
药人五指带毒,指尖又锋利无匹,祁云岚曾亲眼见过这些药人砍瓜切菜一般,掏了人的心脏,又将之捏的粉碎,一瞬间警铃大作,祁云岚不敢与之硬抗,一脚蹬在身旁的廊柱上,借力后跃,避开那药人的攻击范围。
这些药人本就练了一身钢筋铁骨,如今修炼起了各门各派的独家功法,比之数月前更加难以对付,祁云岚额头渗出细汗,对身侧的严风俞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哥,这里有我,你去找那吹笛之人!”
严风俞正有此意,闻言点了点头,目光灼灼道:“那你可得注意点,别把自己弄伤了,要是害我晚上开不了荤,我可饶不了你!”
说这话时,他没控制音量,于是周围激战正酣的青城派弟子、断剑山庄弟子全都听见他的这番虎狼之词,祁云岚大囧,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些事啊!赶紧找人去吧,晚了你自己跟自己开荤!”
这些人的偷袭时间选得极好,这个时间点,大多数门派弟子都在流风堂,留在住处的只有极少数不爱热闹的,亦或是身体不适的,这个时间也是断剑山庄的巡逻换班时间,正是警惕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
一炷香过后,那些药人似是发现祁云岚不好对付,不再纠缠,转向另一处攻去。
祁云岚发现他们的目标似乎是那间厢房里头的某个人或者某件东西,数十个药人呈包围之势时,杀伤力是惊人的,不多时,院中的弟子已然死伤过半,剩余的全都积聚在那间厢房门口,然而,尽管如此,他们也很快感觉到吃力。
“师兄,怎么办啊?我们快撑不住了!救兵怎么还不来啊!”其中一个弟子对祁云承喊道。
“撑不住也要撑!决不能让他们伤到师父!”祁云承咬着牙高声道。
“是!”似是想到了陈凉玉平日里待他们的好,那些弟子再次振奋起来。
又一阵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的打斗声之后,几个药人身首异处,倒地不起,院中的弟子们刚要松一口气,突地发现药人的包围圈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小,圈内还能站立的弟子也变得越来越少,这时,一个药人一掌震碎一个弟子的心脉,朝守在门口的祁云承袭去!
那一瞬间,强烈的求生欲望盖过了对于这些无知无觉药人的怜悯,情急之下,祁云岚将全身的真气催发到极致,悉数灌注于风花剑之上,直至剑刃因为不堪重负而发出轻微的嗡鸣,随后他飞身而起,一剑刺向那药人的头颅,剑刃翻转,将那药人的头颅捣得稀碎,然后他收剑,气喘吁吁地朝祁云承大吼道:“祁云承,你是不是傻?打不过不知道躲啊!脑子没有用就扔掉!”祁云承:……
“你、你、你……”他显然是认出了祁云岚的声音,也认出了祁云岚的身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小乞丐打扮的年轻人,瞳孔地震,「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心!后面有人!”最后,他大喝一声。
祁云岚不用他提醒,早就察觉脑后袭来的破风之声,此刻的他,杀意正盛,二话不说,回身又是一剑,刺穿那药人的喉咙,真气爆裂之时,那药人几乎在一瞬间,炸成碎肉。
然而,这样的打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多时,祁云岚已然感觉到了颓势,他一面打一面退,退至祁云承身侧,喘着粗气道:“门里头什么人?让他出来,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处,不然迟早被他们围死!”
此刻的包围圈里加上他俩不过七人,祁云岚气力逐渐不继,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原先一剑可以就能杀掉一个药人,如今需要三、四剑,祁云承额角、手臂、大腿、小腹多处负伤,泊泊留着鲜血,其余弟子也都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听见祁云岚的话,祁云承回身看了房门一眼,然后他咬牙点了点头,“好,你去带我师父跳窗离开,我来断后!”
可是祁云岚费了好大劲才将他这不靠谱的二哥寻回,哪里愿意让他涉险?
“你断个屁的后!”祁云岚吼道:“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这些东西塞牙缝的,赶紧进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祁云承不愿意,“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祁云岚,你怎么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你是我哥还是我是你哥?听哥的话,赶紧进去!”
祁云岚不答应,“只差几天分什么大小?谁武功高听谁的,刚才是谁差点被那玩意咬了,还得靠我来救?”
祁云承自尊受伤,怒道:“谁要你来救!我那是不小心,不信咱们回头比划比划!”
“比划就比划!但在比划之前,你给我先进去!”……
其余几名奋力砍杀的弟子:……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门后的那人——陈凉玉缓步走出来,目光森寒,手上握着一柄长剑。
“师父!”祁云承立刻不理会他这便宜弟弟了,朝着门口的方向着急喊道,“师父,你怎么出来了?你快进去,外头有我们就行!”
“我已经躲得够久了。”陈凉玉轻轻一笑,然后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缓声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三番两次地想要取我性命,如今我这废人就在此处,有本事的话,就来杀吧!”
一记冷冽的目光射向虚空中的某处,下一刻,闪身,移步,剑尖轻挑,直直刺向祁云承的方向——他像是受过重伤,内力几近全无,手腕也没什么力气,但他不愧是与落霞山庄四大护法齐名的一代剑客,这一剑的角度极为刁钻,出剑的时机又选择的极为精妙,只见一道白光一闪而过,那试图偷袭祁云承的药人双目爆出一团血花,踉跄几步,又被一旁的祁云岚飞起一脚,踹进了旁边的莲花池里。
至此,药人还剩七个,他们还剩五人,援兵却迟迟不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祁云岚一剑刺穿一个药人的心脏,爆出血花,喝道:“陈掌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药人们的攻击目标赫然就是陈凉玉,只要他还留在此处,药人们的攻击就不会停止,陈凉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终究有所顾忌,他看一眼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众弟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有些迟疑。
祁云岚不懂他在磨叽什么,顾不上尊卑,着急催促道:“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祁云承却知道他师父所想的,但是这些顾忌在眼下这种情况看来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时间紧迫,他也没工夫再同他细细分说,一咬牙,“师父,弟子冒犯了!”便一指戳了他的穴道。
陈凉玉一心惦记外敌,没有防范自己的徒弟,冷不丁被戳了大穴,只能僵直着身体,任其摆布,怒道:“云承,放肆!”
祁云承没有理会,弯腰将他扛到自己肩膀上,抬脚便往屋檐上掠去。
他好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抱起陈凉玉,将他扛到自己肩膀上时,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嘴角不合时宜地翘起来。
“师父,你好轻啊!”赶路的时候,他小声在陈凉玉耳边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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