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一般的俊美。
阿错定睛一看,发现这个男子生得实在是英俊。
幽王好美人,他见过的美丽的男男女女也不计其数了,包括他自己也很美貌,但是澹台莲州却与所有人都不同,他就像是一棵充满生命力的大树,气质温润包容,所以第一眼他并没有被突兀地惊艳到,看第二眼时,才感觉到这蓬勃又悲悯的美。
荆玉山清醒了:“您找我吧?”
澹台莲州不急不躁地点头:“是啊,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可有空过来说话?”
荆玉山跳下车:“您找个士兵来召我不就好了,何必亲自过来。”
澹台莲州说:“闲不住,出来走走。”
说完,澹台莲州才看向阿错,彬彬有礼地莞尔一笑:“这位是?”
荆玉山还没有把阿错的身份告诉澹台莲州,大抵出于一点私心,这件事他也跟阿错通过气了,要是他不想承认那就不承认,只作为他在路上萍水相逢的朋友也不是不可以的。
毕竟,要是王子阿错在昭太子军营一事若是被曝出,的确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阿错抬了抬手,抱拳示意:“我叫阿错。幽二十三王子。”
澹台莲州:“……”
荆玉山:“!”
现在不管遇见什么是都不会让澹台莲州感到奇怪了,他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幽国王子。
心想:哦,荆玉山在信里提起过。
荆玉山介绍过的幽国权贵他看过的都记得,他信任荆玉山,便看了一眼荆玉山,眼神像是在说:这是你的人,你自己安排。
阿错总觉得哪里很古怪,荆玉山又扶他回了帐篷里休息,然后随澹台莲州离开。他目送两人离开,布帘摇晃,一时出神。
阿错自言自语地说:“想到了。”
澹台莲州的态度太像是个普通人了,与荆玉山说话的时候也不像是君臣,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放松舒适。
是跟他截然不同的一国王子。
他们都是王子,怎么相差那么多呢?
还未稳定下来的布帘又被掀开,这次走进来的是秋露,她换了一身装扮。
既不是在幽国王宫中淫亵妖媚、花枝招展的舞女装束,也不是跟他们在路上颠沛流离时故意扮丑、脏不啦唧的装束,她洗干净脸,把头发用粗布裹了,别了树枝作发簪,穿着一身干净的靛蓝麻布衣裳,清净爽利,眉角眉梢也很舒展。
拭去粉黛,素面朝天。
她一进门,见到阿错就笑了一笑,这个笑没有任何的意味,只是她心里高兴,满溢了出来而已,她说:“阿错王子,您今天觉得身体可还好?”
阿错:“方才还去晒太阳了,刚回来。”
秋露:“那就好,送您到这儿,我也放心了。
“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明天昭军要送一批伤病员回昭国养伤,我问了太子殿下,他说我可以随车队一起去昭国。
“您要一起走吗?若是您也要一起走,不如也去问问太子可不可以也带上您。”
阿错想了想,说:“我不走。”
秋露便向他行了一个礼:“那秋露就在这里与您告辞了。”
阿错受了她这一礼,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王子了,慢一拍地回了一礼,说:“多保重。”
秋露:“保重。”
阿错见她这样飒意道别完了,转身就要走,却又忽地出声叫住她,好奇地问:“你去了昭国打算做什么?”
秋露笑说:“做什么都行,或许,继续跳舞吧。”
阿错愕然,以为她在开玩笑,秋露又稍稍揖身,也不解释,翩然而去,脚步轻快。
天色昏暗时分,荆玉山回来了。
阿错与他讲了秋露要离开的事情,荆玉山并不觉得奇怪,他说:“昭太子擅歌,擅剑舞,上行下效,昭国百姓皆能歌善舞,昭军的战舞尤为一绝,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寓教于乐,还能鼓舞士气。
“前天晚上你没去看,城中晚饭篝火时,有人唱歌跳舞,秋露见了怕是技痒,也忍不住下去随着一起跳了一场。忘了与你说。”
他津津有味地道:“她就穿着粗衣布鞋,在火光与月光中,僛僛醉舞,身姿曼妙,与一位战士一起跳舞,刚柔相济,美得令人心惊。”
阿错没见到,也想象不出来,他只见过秋露作为女奴时献媚的歌舞,美是美,可男人看她跳舞是为了跳舞吗?
阿错说:“秋露走了,就只剩我们两个去见幽国王都被破了。”
荆玉山闻言一滞,他没有附和,却是静静地看了阿错一眼,帐篷里陡然沉默下来,油布很薄,可以听见外面传来的喧哗声,更衬得他们之间的缄默显出诡异。
阿错明白了,平静地说:“你也要走了。昭太子要你办事吗?”
荆玉山颔首:“是我自己要走的,幽国有几位我们以前就认识的老朋友,我打算帮他去劝降,如此一来,也可以尽量少死一点人。”
阿错:“也是,为了幽王殉国并不值得。”
阿错一声话不说,躺在床上,先是别过头,再转过身去,荆玉山依稀看到他眼角依稀有泪光。
不知怎的,心软了一下。
这个命运多舛的小王子在大仇得报以后,不再假装成熟稳重,时不时地会不小心暴露出几分少年心性。
竟还会这样任性地哭一哭了。
荆玉山觉得他又可怜又孤独,想要为他安排一下,在他的床边坐下,手搭在他的背上,手掌下的身躯感觉纤瘦极了,摸上去就是皮包骨头,他说:“你改个名,不再做作国王子,以后为昭太子效力吧。”
阿错憋住哭声,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若要讨口饭吃,岂需要在昭太子面前摇尾乞怜,我有的是办法讨生活。”
真是白费好心!
荆玉山被他骂了以后,心想。
荆玉山:“那你随意吧,不过最好还是在昭国,我找你比较方便。等我到时候回来了,我再去见你。”
阿错:“嗯。”
荆玉山又说:“你要是不想为太子办事,就做个史官嘛,不吝是哪国的,整理各国历史。”
他说:“我看啊,最多再过三十年,等昭太子登基为昭王的时候,这个天下就没有其他王姓,唯剩澹台了。
“从今天开始,天下要更乱了。”
-
昆仑。
青云台上。
七位长老站在一个法阵的各端,岑云谏被围在正中间,遭受诘问。
剑已出鞘,飙发电举。
值此之际,岑云谏仍然冷若冰霜,巍然不惧,被千剑所指,却未低头。
“岑云谏,还不认错?!”
“我何错之有?”
“你倒行逆施,残暴不仁,抢占其他门派,致使修真界大乱,人心惶惶,你还敢问你错在哪里?”
“所以在我之前,昆仑独占五成灵脉都是其他门派对昆仑心生景仰,自愿让出的吗?”
“你还敢狡辩!你不尊先训,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你们又不是我的师父,我的师父先掌门已经去世了。再者说,我是昆仑现任掌门、仙界仙君,以前的规矩是以前的仙君定的,我是现在的,我为什么不能定现在的规矩?……倒是几位长老,倚老卖老,屡次阳奉阴违,甚至公开违抗掌门命令。我不追究你们的罪责,加以惩罚,已是念在你们劳苦功劳的分上。”
“好呀,你还要顶嘴。呵呵,照你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你不成?”
“是。”
“你自己看看,在你干了这些好事以后,人间的妖魔之气逆涨到何等程度了!将来天下生灵涂炭都是你的过错!你要遗臭万年。”
岑云谏停了一停。
此言非虚,自从幽王驾崩,战乱开始,凡间的妖气暴增,仙界都快压不住了。这在他的料想中,但他没想到会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而且来得这么急、这么快。
“为了彻底的和平,修真界必得合一,总会有这一天的,长老们不是心里都清楚吗?”
只是他愿意来作这个暴君。
即便要背负几万年的骂名。
“请长老们让开。
“不然本座只能对长老们不敬了。”
说罢。
岑云谏向前走了坚定的一步,剑气冲天,如汪洋辟阖。
第119章
昆仑之内,人心惶惶。
这是一场由仙君带头,自上而下的大清洗。
七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死了五个,剩下两个则身受重伤,被关押起来。
而他们的弟子或是早已倒戈仙君,拔刃指向恩师,或是因不肯改旗易帜,一起沦为仙君党派的剑下亡魂。
枭杀党首之后,岑云谏开始慢条斯理地梳理昆仑,短短月余时间,死掉的昆仑弟子就超过了先前一百年间亡故的总人数。
为了以儆效尤,每天都有人在青云台上被处决,青云台上的血被洗了又洗,总让人觉得好像洗不干净。
对昆仑弟子来说只剩两个选择。
要么死忠仙君,要么死。
死忠仙君似乎也并没有任何错误。
在此期间,其他门派获知昆仑内乱,还想火中取栗,却没想,这还没平复下来的昆仑派出个小队,就能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只能跪地求饶。
原来,岑云谏剿了长老们所有的法器,开了他们的宝库,把各种积攒的灵丹妙药、法宝仙袍逐一赐给了效忠于他的昆仑弟子们。
是以弟子们的修为战力大涨,愈发地难以匹敌。
至于他自己,却一件不留,仍然只有一柄灵剑擎天。
而随着清洗进程的逐渐深入,昆仑弟子也在这氛围中更加狂热,他们对仙君的信仰坚定到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
即使是在昆仑,岑云谏也得到历任仙君之中从未有过的声望。
他不在乎灵石,不在乎宝器,不在乎仙脉。
他只有剑,还是在他筑基时得到的普通灵剑,却被他修炼至此。
作为剑修门派,选择作一个剑修,昆仑弟子多多少少是出于对剑之一道的赤忱。
而在他们看来,岑云谏就是这个天底下最为纯粹的剑修。
仙君的心中只有剑与天下,不追随他那追随谁呢?追随像长老们那样欺压奴役弟子的上层修真者吗?
忍痛剔除万年来在昆仑身上冗生出的腐肉与寄虫是必须的,如此一来,才能够将昆仑建设成一个干净的昆仑。
然后,是整个修真界。
在又一次地在青云台监督处决之后,岑云谏没有回自己的洞府,他坐在断崖的边缘,眺望着天河云海,与昨日并无区别。
无论这世上是仙盛魔衰,还是魔盛仙衰,今天过后,太阳照样升起。
已经完全看不出那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盛况,天上的云被剑气斩断,如此,又飘了新的过来。
也完全看不出人间界的魔气纵行。
太快了。
一切都比料算的要来得更快,所以他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加快就不得不用一些更加狠辣的手段。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推动了天命加速?
说不清缘由,他直觉地想到澹台莲州。
想到澹台莲州下山前的白日星现。
一切好像都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世界开始变得奇怪。
与澹台莲州的下山有关系吗?岑云谏想了想,难以将仙界与澹台莲州这个凡人联系到一起。但他现在反而觉得冥冥之中确实有定数,澹台莲州离开得不错,只要不让在凡间的昆仑弟子泄露,澹台莲州就不知道昆仑发生的事情。
要是澹台莲州还在昆仑的话,他有可能做得没有现在这么狠吧?
呃。
为什么呢?
下意识这么想了以后,岑云谏自己又有点困惑。
不。
澹台莲州只是个凡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天命怎么会系在他的身上?
又或许……
他想到那只奇怪的白狼对他说的话:“你可以死,他不可以。”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知道如今人间正在战乱,战火说不定会烧遍整片大地。既然人族的兴盛可以使得灵石旺产,那么,人族的衰亡混乱大抵也会起作用。
岑云谏想:又或许是他自己的一丝私心在作祟了。
这个凡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心头,就算他开始修炼无情决,尝试斩断情丝也没有太大作用。
甚至于,上次他去见澹台莲州,他明明看到澹台莲州开始变老了,却并没有失望的感觉。
真是奇怪。
他故意不去见澹台莲州四年多,一见到本人,心底又无法控制地起了一丝名为柔情的涟漪。
但总的来说,岑云谏认为自己还是为了世间苍生才特意护着澹台莲州的。
澹台莲州是个很特别的人,如今还摸不清究竟有什么作用,必须留着。
有弟子来向他请示,说已经把几位长老看押了起来,说六长老一直在叫疼,要不要给予治疗?
岑云谏皱了皱眉:“少安毋躁,本座这就过去。”
弟子应诺,心下却愈发对仙君感到敬怕。
光是一个人对付所有长老就很可怕了,这样的生死决斗,仙君竟然还能控制住只是打败、打伤却不杀人,那需要更高数个境界的修为。
岑云谏随弟子来到封龙塔的最下一层,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光,只有让人发疯的黑暗与寂静。
六长老被挑断了脚筋,施了法术的铁钩刺穿琵琶骨把他吊在半空中,他的脚尖将将能够沾地,若是使点力气来承重就能够让伤口没那么疼,踮脚踮累了,身体就会重新垂落下来,被铁钩狠狠地勾一下,疼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这一套刑具是专门锻造,只要有看守弟子施术,上面的咒文就会亮起,使得他无法运转灵力,衍运生机。
受了一个月的刑,本来靠修为而保持住年轻外貌的六长老已经被打回原形,变得苍老不堪,一头黑发变得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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