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他的道歉,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去医院,只是因为发出这些指令的人是措初。
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生病之后更是把自己困在了由自己织造出来,密不透风的茧房里。
借着生病,他才能活得自我。
他迫切想变好,并没有认为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只要他好了,只要他情绪正常了,就不会连累措初。
要是家里的保姆知道他现在竟然愿意吃药了,估计会感动得纵容他多吃几串糖葫芦。
可现在,有一个事实摆在他眼前。他自以为是的方式,措初并不开心。
姜聆聿被冻的手都僵了,他看了一眼隔壁的阳台,还亮着光。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没有去打扰措初。
最近的睡眠有变好一些,他定了一个十一点五十八的闹钟,还是想在零点时亲口对措初说新年快乐。
房间陷入了黑暗,但睡了没多久,姜聆聿就醒了。他盯着漆黑的屋顶看了一会儿,才迟钝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时间刚过十一点,他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室内温度有些高,姜聆聿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地毯也已经被地暖烘热了。
他走到窗边的桌前倒了杯水,不经意间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了隔壁阳台上依旧亮着的光。
那一点光,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姜聆聿唰地拉开窗帘,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阳台的木地板被寒霜浸染,他被冻得一哆嗦,但还是踩着寒霜走到阳台边上。
隔壁不但阳台亮着灯,连屋里也是灯火通明。姜聆聿上半身伸出阳台,脖子都酸了也只能看到阳台一角。
他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给措初发了条消息。
「你睡了吗?」
握着手机坐在床边等了快十分钟,对面依旧没有回复。
是已经睡了吗?还是忘了关灯?姜聆聿早已没了困意,看着手机,独自坐在那儿揣测。
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外面开始热闹起来。大家纷纷从酒店出来,准备在雪山之巅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外面的热闹凸显了房间内的冷清,姜聆聿坐不住了。他穿上拖鞋,走到隔壁敲响了措初的房门。
措初此时正坐在阳台上,听到敲门声,他缓缓回过神,本来不想理,但看到隔壁一小时前就已经熄了灯的房间里泻出光亮时,还是起身去开门了。
姜聆聿能看到他这边的光,他这里自然也能看到对方的。
措初开门,果然如她所料,姜聆聿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站在门口。
“怎么了?”措初在寒风中待了太久,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做噩梦了吗?”
“没有。”姜聆聿摇摇头,指了指手机,说:“看你灯还亮着,你没回消息我就过来了。”
措初把人拉进了屋里,看了眼放在床上的手机。
“抱歉,手机放在屋里没看到。”
“没关系。”姜聆聿从措初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身上的衣服没换,甚至连鞋都没换。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措初颓败的揉了下头发,低声道:“睡不着。”
“怎么了吗?”姜聆聿上前一步,抬起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心情不好吗?”
见措初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抿了抿唇,又轻声问:“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是。”措初倏然握住他的手腕,“你别多想,不是因为你。”
姜聆聿瞳仁动了动,羽睫轻颤。随后,他低下头,看着被措初紧攥着的手腕。
措初喉咙发紧,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人,还是冲动了一回。
“陪我一会儿,可以吗?”
措初从柜子里拿了条毛毯给姜聆聿披上,他们坐在阳台上,听着外面的喧嚣。乌云离开了原本被遮蔽的圆月,月光同时映亮了两人的眼眸。
“能跟我说说吗?”
姜聆聿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从认识以来,措初永远都是情绪饱满的,从来没有展露过脆弱的一面,也一直都是措初在拉着他往前走。
措初安静的听着夜风的声音,有点后悔把姜聆聿叫出来。要让姜聆聿走吗?他闭眼想了想,舍不得。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想来这里?”裹挟着风声,措初的声音有些失真。
但姜聆聿还是突然拽紧了毛毯,措初说过,甚至今天下午还说过一次。
“你后悔了吗?”他声音很轻,因为没有底气,尾音都在颤抖。
措初掀起眼皮看过来,有点无奈。
“你今晚,怎么每说一句话都是在质疑自己?”
“因为我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啊。”
“你说什么?”烟花和风声混杂在一起,姜聆聿说的很小声,措初没听清,倾身往他这边靠了点。
“没什么。”姜聆聿挤出一个无谓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改不了自我否定的习惯,因为他从来没有成为过任何人的坚定不移选择。
他擅长察言观色,措初只要表现出排斥,他就会下意识觉得措初后悔了,后悔了因为他而来。
“我下午说的话,是真心的。”措初说:“我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怕他还是多想,于是又很矫情的补充了一句。
“永远都不会的。”
姜聆聿听到这句话呆呆的望着他,毯子边角上的毛都被他揪掉了。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我要陪他来看日照金山。”姜聆聿安静的听着,措初顿了顿,继续说:“可我食言了,所以他没有等我。”
等?姜聆聿反复咀嚼这个字,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那他去哪了?”
措初垂着头,姜聆聿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指缝中掉落。
“海里。”措初哽咽着答道。
第27章 只有相随无别离
“海里?”姜聆聿瞳孔微微一震,露出茫然的表情。
已经开了头,措初说起来也就少了负担。
“他被海水卷走了,尸体都没有找到。”
姜聆聿显然是没料到措初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具体的细节他问不出口,害怕问多了更让措初难过。
“我明明答应过他,那天要带他来的。”这是姜聆聿第二次看到措初掉眼泪,而第一次是因为他。
“可我那天突然有事,我告诉他,等我忙完就带他来。”措初沉默了几秒,才哑声说:“可是……第二天,他就走了。”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那天带他来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空气似乎将世界分成了两份,外面的世界喧闹,而这个不大的阳台上,充满悲戚。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你别太自责。”姜聆聿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措初,还是自己。
“他才十五岁。”措初缓慢的抬起头,看着挂在雪山上月亮,好像那轮月亮就是故人。
“他还有大把的年华,不应该就此凋零。”
姜聆聿没有给措初递纸巾,怕措初不自在。他把目光挪向远处,柔声说:“或许他现在也在和你一起看烟花呢。”
“他现在正住在月亮上,所以你兑现了承诺。”
措初轻笑出声,虽然有些幼稚,但他很吃这一套。姜聆聿笨拙的哄人方式,让他心里的阴霾消散不少。
“抱歉。”作为年长者失了态,他面子有些挂不住,让姜聆聿听他诉苦,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今天没控制住,因为时隔五年来到这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事。”
“你不用道歉。”姜聆聿温柔的笑了笑,“其实你不用一直都那么坚强的。”
措初无奈的笑着说:“我怕你想多,刻意没表现出来,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抱一下好不好?”姜聆聿以公谋私,坦坦荡荡的说出了心里话。
措初站起身,蹲到姜聆聿身前,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姜聆聿无声的看着那轮月亮,五年前,那位故人应该是和自己同岁。
他能让措初记五年,那措初会不会也一直记得他?
安慰措初的话并不是他随口编的,姜聆聿想起自己以前读过的一首词。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如果他以后要是也不在了,那他就钻进月亮里,不管措初去到哪,他都能形影不离。
放在一旁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姜聆聿从措初怀里出来,准备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最后几秒的时候,他拉着措初站到阳台边上,跟下面的人一起倒数。
“十,九……”
“……三,二,一”
“新年快乐!”姜聆聿看向措初,“希望你往前走。”
“你也是。”
“新年快乐,姜聆聿。” 希望你永远快乐,措初撞进姜聆聿眼里,无声地说完最后一句。
他们站在这一方小小的阳台,躲在这里和其他一起庆祝新年。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隐秘而又喧嚣。
等到外面的人群都散了大半之后,措初又开始赶人了。
姜聆聿总有点不太放心措初,措初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能让他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就足以证明措初真正的情绪要远比他所表露出来的糟糕很多倍。
犹犹豫豫的挪到门口,手刚碰上门把手,姜聆聿突然心下一横,转过身。
措初整理毯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
“我……”姜聆聿因为心虚,不敢和措初对视。移开了视线后才继续说:“我害怕做噩梦,可以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措初把折叠好的毛毯放进柜子,挑眉看了他一眼。
他越不给回应,姜聆聿就越心虚,他只能安静的等待着。房间订的是大床房,他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再说,他们俩都已经挤在一张小床上同床共枕过好几天了。
“你睡哪边?”措初脱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站在床边问他。
姜聆聿松了口气,跑到靠门那边,掀开被子就躺了下去。
措初去卫生间冲澡了,姜聆聿安静的躺在床上。先前睡了一个多小时,他现在并没有困意,但是听到水声停了的时候,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装睡。
很快,床垫陷下去了一块,房间也随即陷入黑暗。姜聆聿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他不知道措初是面对着他睡的,还是背对着,他不敢转身。
盯着黑夜看了很久,身旁的人始终一动不动。睡着了吗?他轻轻翻了个身,还好,措初是背对他的。
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吵到措初。谁知,小腿突然抽筋,姜聆聿倒吸一口凉气,闷哼出声。
措初拍亮了灯,眯眼看着在被子里乱蹬的姜聆聿。
“怎么了?”
“腿抽筋了。”姜聆聿疼的眼角含泪。
措初掀开被子,大手握住他的小腿肌肉帮他拉伸。
姜聆聿哼哼唧唧个不停,在措初的帮助下抽搐感缓缓减弱,直到消失。
“谢谢。”姜聆聿坐起来轻揉着小腿肚。
“你是不是太瘦了?”措初冷不丁来了一句。
“嗯?”姜聆聿头也没抬,专心的揉着腿。
“是不是营养不足,缺钙了。”
“应该不是吧。”姜聆聿重新躺回床上,“就是突发情况而已,没多大事儿。”
“不能让你每天吃炒饭了。”措初认真的说,“得吃些有营养的。”
姜聆聿心里柔软一片,措初可真的是太会拿捏他了。
他望着措初,轻声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措初犹豫了一下,为了不让姜聆聿有负担,还是实话实说。
“没有吵到我,我没睡着。”
“你还是难过,对吗?”
措初摇摇头,靠在床头说:“谈不上难过,只是睡不着。”
“我给你讲故事吧。”姜聆聿挪到他旁边,“我经常失眠,就会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你困了就睡,不用管我。”
“我不睡。”姜聆聿执拗的说。
讲故事这一招效果还不错,凌晨两点之前,措初总算被他哄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姜聆聿打着哈欠起床,回到隔壁去换衣服。
他有点心疼这间房间的钱,早知道还不如只开一间呢。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去时措初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姜聆聿和措初一起去了另一家酒店找他们的客人,看到妆容精致的两人时,姜聆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几点起的?”
“六点。”姜聆聿由衷地冲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他找好机位,就安静的等待着日照金山的到来。能看到日照金山的几率很小,今天也是在堵。
八点十三分,卡瓦博格顶端出现了一点红色。姜聆聿很兴奋,抬起相机准备着。
几分钟后,峰顶被完全染红。太阳越升越高,直到整座雪山变成金黄。
姜聆聿指导着他们的动作,在有限的十几分钟内,给他们拍了上百张照片。
雪山开始趋于白色,也代表着日照金山将要结束。措初拿过相机对她们说:“帮我们也拍一张吧。”
女生欣然接过相机,快门一响,画面定格。
姜聆聿和措初紧挨着站在一起,背后是代表幸运和神圣的日照金山。
第28章 我会听话
从梅里雪山返回后,措初顺带把两个女生送去了车站。回程的路上,姜聆聿看着熟悉的风景,心里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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