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拂回以微笑:“都是好人,有什么可变化的?叛教者才是要费脑筋吧。”
偃师珏也盈盈笑着:“真是太好了,大家都是好人。”
可恶,他们看上去都好聪明啊!
凤曲将最后一丝希望都寄托在秦鹿身上,可他颤悠悠的目光刚飘过去,只见秦鹿摘下白布,便朝他的方向一倒。
脑袋精准无误地搭在了凤曲的肩窝,呼出的热气搔得凤曲浑身发痒。
秦鹿只说:“困了。”
凤曲:“……”
我求你了大人不要在这时候困啊!!!
他再次尝试着观察众人表情。
倒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完美无缺,例如他最熟悉的华子邈和桑栩,就已喜形于色;九万里侧头和一刃瑕耳语,虽然努力压制,但凤曲还是能看出他眉间淡淡的愁绪。
呵,愁着呢小子!铁定是叛教者吧?
说不定还是最难的内应呢?
心急如焚了吧!坐立难安了吧!投票就投你了!
阿珉问:「你是什么?」
凤曲答:“你没看到?就那俩字啊。”
阿珉:「嗯,念出来。」
凤曲:“内应。”
阿珉:「嗯。」
凤曲:“……”
凤曲:“………”
阿珉再问:「你刚才说要投谁?」
-
投我。
就现在。
第061章 第一夜
凤曲无法理解。
他自认半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别说蒙骗他人,他只有替人背锅的份,从来就把心思写在脸上,长了眼睛都能看出他是何等的无辜、何等的良善。
结果“玉衡”上来给他一个“内应”的身份,既是掌教者和信教者的敌人,又无法被叛教者推心置腹地信任。这种孤独的处境无异于把他和人群剥离开来,一时间,凤曲只听到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许久不得清明。
他甚至不知道人们讨论了什么,又是何时散去。
观天楼为他们安排了食宿,就像宣州的百里酒庄一样,坐落在靖和县中。
和百里酒庄不同的是,“玉衡”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在明天的淘汰结果出来,确认自己存活之前,他们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
随着存活的天数增加,他们能够活动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
也即,只有通过每一天的考试,这里才不会成为圈禁他们的监牢。
注意到众人半信半疑的脸色,“玉衡”的态度仍然没有变化,反而落落大方地敞开双臂,笑容亲和:“本座只是想要完成朝廷的交代,绝对不像‘天权’那样自私自利、包藏祸心。”
凤曲:“……”
他真的好在乎“天权”。
而“天权”本人照旧靠在凤曲肩上,对“玉衡”刺耳的挑衅置若罔闻。
“我们明白了。”邱榭带头说,“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玉衡”微笑说:“暂时没有了。请。”
-
明城毕竟比宣州财政充裕,不愧为仅次于朝都的第二大城。安排给考生的食宿也极考究,单是卧房,就宽裕到一人一间,且空间颇足。
凤曲分到了三楼末尾,紧靠楼梯的一间房。房中有一株兰花,迎窗摇曳,花朵小巧可爱,空气中也浮动着幽淡的兰香。
有人敲了敲门:“倾少侠,今天是考试第一天,还请不要外出。”
凤曲答:“好,辛苦了。”
第一天的活动范围只有房间内;
第二天可以在酒庄活动;
第三天可以外出,在靖和县中心的范围内随意行走;
第四天的活动范围则将扩大到整座靖和县……
听上去,这次考试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敲门的人在告诫之后,又循序敲响了其他的门。
凤曲猜想,酒庄里应该不会只入住他们十二人,吹玉、青娥等人恐怕也会被带来酒庄,只不过要到明天离开房间才能确认了。
“叛教者不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今晚就能淘汰我?”凤曲有些不安,不禁在房内踱步,“即使淘汰我,守灵和引灵也有机会救我吧?谁会是守灵或者引灵呢……万一是一刃瑕和九万里,他俩肯定不会管我死活啊!”
阿珉任他忧心忡忡,凤曲独自唉声叹气一阵,话锋一转,又道:“今天那个‘玉衡’这么能说会道,为什么昨天见面不发一言呢?完全不像同一个人,我们是不是被云镜生骗了?”
阿珉道:「活过今晚,你就能问云镜生。」
凤曲心急如焚:“万一我活过了她活不过呢!”
他还有好多好多关于沈呈秋的疑惑,而且,他直觉除了云镜生和偃师珏,谁也不可能解答他的疑虑。
偏偏云镜生今天对他视若无睹,“玉衡”也和昨晚的偃师珏判若两人,凤曲都快怀疑昨晚的见面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昨晚偃师珏的确在。」阿珉道,「算上你,当时确有三人无误。今天的‘玉衡’身上也有和偃师珏相似的熏香,虽然昨晚环境很差,但我闻得出来。」
凤曲感动极了:“名犬!”
阿珉回以威胁一般的沉默。
沈呈秋的悬案,一时半会儿恐怕难有进展;
偃师珏的身份,当前也只能思考到这里。
凤曲心思越发杂乱,只好倚窗而坐,唉声叹气地擦起剑来。
阿珉方问:「你准备几时和秦鹿言和?」
凤曲心绪一滞,擦剑的手越发用力:“连你也催?不是说用不着同伴,一个人足矣?”
阿珉听出他在转移话题,换作商吹玉或穆青娥,一定又是将错就错,放纵他就此逃避。
但阿珉没有那份溺爱的心思,他偏爱看凤曲为难,一声哼笑,继续问:「几具尸体,至于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你这是什么话?”凤曲的语气沉了沉,“若是什么罪恶滔天的歹徒,迫不得已,也就算了。几个乞丐能碍什么事呢?我想不明白,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和几个乞丐为难。”
「是了。你怄气只是因为你‘想不明白’。」
凤曲抿紧了唇:“就当是这样吧,我蠢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阿珉不再逗他。
谁让他们双生一体,那点曲折心肠,彼此都心知肚明。
有关那几个乞丐的死,凤曲自己隐有所想。
就像春生死前的话,他说,几个乞丐唯一的蹊跷,就是那天有意把他引去了观天楼。而观天楼等着他的是杀气腾腾的迷阵,和虎视眈眈的荣守心。
一件、两件,许是巧合。
但巧合一般哄他去观天楼的乞丐,巧合一般对他口呼“主人”的荣守心,巧合一般将他摘出迷阵,甚至帮忙处理了荣守心的尸身……甚至在之后也明显对他格外厚待的秦鹿。
——莫非真有什么秘密?
荣守心说的那些糊涂话,被有栖川野证明是有栖川神宫的教谕。这是否说明,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和有栖川神宫似乎存在一定的联系。
而秦鹿……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对荣守心和乞丐都毁尸灭迹——并对他隐瞒不报。
凤曲正稀里糊涂地琢磨着,余光忽然瞟见窗外一片急坠的鸦羽。
乌鸦的羽毛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真的飞出了四五只乌鸦,齐齐追着另一道漆黑的背影。后者身形精瘦,越墙翻壁,轻若飞鸿,好几次堪堪将被乌鸦触及的时刻,他都极惊险地与之擦过。
但他似乎有所留恋,哪怕被乌鸦追赶,甚至鸦群已经引来了巡逻的官兵,他还是不肯离开酒庄,而是在矮窄的短墙附近逡巡。
黑衣人的身法越看越眼熟,凤曲不禁定睛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好像是……”
一只乌鸦再度贴近了他。
蛇影如鞭如电,倏出倏灭,凤曲眼睁睁看见那道白光将玄黑的乌鸦绞碎,血肉迸开的瞬息,黑衣人向楼上抬起了脸。
四目刹对。
——有栖川野!
“有栖川……!”凤曲话音刚出,单腿迈出窗去,却见少年急速掠开。一把重斧紧随其后砸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有栖川野的白蛇咧开毒口,敌人却不惊不惧,紧随其后再劈一斧。
有栖川野只得竖指对凤曲“嘘”了一声,接着纵掠飞身,消逝不见。
而那面对有栖川野毫无惧色的守卫,此时也稍稍抬起了头:“……警告!考生请注意,除非特许,不得擅离考场。”
凤曲一怔,才注意到他是盯着自己迈出的那条腿。
“好吧,抱歉。”凤曲咳嗽一声,收回了腿,“我不是有意的。”
守卫并不多言,缓慢地垂下头,提斧离开。
那股连有栖川野都不敢正面迎击的巨力,凤曲对其深怀忌惮。但这个守卫看上去体型单薄,和那种惊人的力道毫不匹配,凤曲再看两眼,更觉得他的步伐也很沉重,完全不似习武之人。
阿珉一语点破:「那不是人。」
“不是人?”
像是刻意打断他们的对话一般,房门又被敲响。
官兵端来食盒,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倾少侠,这是晚餐。稍后会有钟声,请您在听到钟声之后饮下此药。它的作用只是安神助眠,能让您今晚休息得当。”官兵附问,“您的身份是‘内应’,请问您今晚要模仿他人吗?”
凤曲的思考被他拽回了考试,唯恐第一晚就被问灵找到,凤曲急忙点点脑袋:“我可以模仿任何人吗?”
官兵点头。
“那——”
凤曲话音一顿,颅内拼命呼唤:“阿珉!快想想,我们模仿谁啊?”
阿珉理所当然地道:「不模仿。」
他一贯只做自己。
被问灵抓到也是无妨。
凤曲:“不遵守规则的人会死最快。”
阿珉便不做声了。
其余十一人的名字长相都在脑海筛过,九万里那副看着就很心虚的表情,一多半就是叛教者,凤曲绝不想仿到他的头上。
但其他人个个滴水不漏,任凭凤曲怎么回忆,也猜不出他们的身份。
官兵耐心地等待着,没有任何催促。
凤曲抹了把脸,自暴自弃道:“阿露。”
“您确定模仿考生秦阿露吗?”
“嗯,确定。”
模仿不模仿都是次要的,他至少想知道秦鹿的身份。
而且秦鹿看上去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像个好人。
官兵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动作和口吻都是一如往常的耐心平静。确认凤曲的意向后,他便宣布:
“您现在的身份是‘问灵’。”
“……”凤曲静了片刻,“咦?问灵?秦——阿露他是问灵?!”
官兵再次肯定:“是的,问灵。”
-
“您的身份是‘问灵’,请问您今晚要询问谁的身份?”
问灵——秦鹿把花而嗅,摘去眼布的双眸与天边薄日相映成趣,楼下惊人的斧响也不曾分散他片毫的注意。
秦鹿将花枝插回银瓶,信口道:“倾凤曲。”
官兵宣布:“您选择询问考生倾凤曲的身份,答案是——问灵。”
秦鹿揉碾花瓣的手指一顿,轻笑流泄:“是吗?小凤儿。”
第062章 谢昨秋
好消息,秦鹿是掌教者。
坏消息,他俩对立。
凤曲以为自己会一整宿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可在钟声响后,他遵守规则喝完那碗汤药。不多时,浓烈的睡意压下了一切心绪,直觉叫嚣着不妙,但凤曲还是倒头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蒙蒙亮,酒楼中回荡着不知响过几遍的钟声。
窗外鸟鸣啁啾,凤曲惊恐地意识到,他真的一宿无梦。
「起身吧。」
凤曲坐直身体,梳理思绪,心头的后怕久散不去,还是阿珉开口:「不用怕,你不会被淘汰。」
“嗯?你经历过……?”
阿珉淡道:「我也拿到过内应的身份,只不过最终没能完成考试而已。」他顿了顿,此时房外响起颇有节律的敲门声,凤曲身体一紧,立即答道:“来了!”
门外人静了须臾,笑吟吟地答应:“好,我等夫君。”
凤曲:“……”
该说是庆幸还是惊惧呢……他既害怕遇上秦鹿,又害怕秦鹿在昨晚就惨遭毒手。
这种复杂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
且不论秦鹿一大早就来捉他的居心何在,凤曲也听到了廊里其他房间陆续开门的动静。他着急地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一边整理腰封,一边推门而出。
迎头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凤曲抬目致歉,便对上一双鎏金般的眼眸:“秦——”
秦鹿对他眨一眨眼,淡色的眼睫颤若蝶翅,照旧倒上凤曲并不宽阔的肩膀,嗓音闷中含笑:“夫君,可叫妾身好等。”
一刃瑕和九万里恰从走廊的另一端阔步走来,眼神在二人身上一定,毫不掩饰目中的嫌恶,一刃瑕别开头,重重一哼。
而在凤曲邻近的走廊末尾,一间明显比众多客房宽敞许多的房间大开着门,门外立着看守打扮的男人。仔细一看,他和昨天凤曲偶然瞥见的,逼退有栖川野的那人颇有几分肖似,凤曲定睛观察一会儿,待到一刃瑕师兄弟走进房间,他才屏退杂念:“走吧。”
78/183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