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洗。”谢余显然已经思考过了,“但我不是每一天都有时间,所以你一个星期只许穿一次西装,其它时候要穿可以机洗的衣服。”
“可是我穿西装很帅!”江觉厌抗议。
“两次。”谢余补充,“最多两次。”
“……那好吧。”
“嗯。”
“对了谢余,你怎么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劳动课上有教。”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
江觉厌看了一眼沉默地去给他炒鸡蛋的谢余,决定以后对跟班要更好一点。
于是之后在学校里,每天下课都有人会发现,隔壁班把大孩子都打哭了的“讨厌”,每天都会过来找“多余”。
他会带着很多零食,各式各样的,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目光中一股脑地倒在谢余的桌子上,然后特别霸气地站在讲台上,威风凛凛,问他在班里的眼线,“今天有人欺负谢余吗?”
“眼线们”立即积极地摇头,整齐划一地喊,“没——有——”
这个时候,江觉厌就会满意地点点头,将塞给谢余的零食里,找出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的,一一发给那些排队上来的眼线。
谢余没有抬头,认真地剥着一把开心果,放在干净的纸巾里,然后在上课铃快要打响之前,包好塞到江觉厌的口袋里,看着他像一阵风一样跑开。
同桌的女孩羡慕地看着谢余,叽叽喳喳地道:“谢余,你能把我介绍给江觉厌吗?我现在想让他当我的男朋友。”
“……不可以。”谢余抿紧唇,在老师无奈的目光下,把零食努力塞进桌洞里。
于是女孩失望地发现,今天谢余没有把多出来的零食分给自己一包的意思。
开始上课了,谢余认真起来之前,不由自主地想。
今天班里,也没有人再叫他“多余”。
.
放学后,谢余背着书包,去江觉厌班级的门口等他,却没有见到江觉厌。
一旁的小胖墩吸吸鼻涕,迫不及待地道:“老大去找三班的人打架了,让我告诉你先回去,不要等他。”
谢余皱紧眉,他看了一眼胖墩,把书包扒到前面,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的零食。
胖墩羡慕地咽口水,喃喃道:“好多,谢余,你能让我也当老大的跟班吗?老大说我不会做饭、不会补衣服,也不会洗衣服,还没有你长得好看,不要收我当小弟。”
谢余抿紧唇,言简意赅地道:“不能。”
说完,他把“报酬”付给胖墩,背着包闷闷地离开。
只留下胖墩羡慕地看着谢余鼓鼓囊囊的书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包辣条,咽了咽口水。
谢余不知道江觉厌又和人去哪里打架了,他准备在校门口等等。最近谢裁缝很忙,又到了制作冬衣的时候,她要经常上门给客户量尺寸、供客户挑布料,在家的时候并不多,应该不会发现他的晚归。
但谢余失策了。
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谢裁缝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冷冷地看着他。
就像是当年谢裁缝带他去受害者的墓前下跪时,那些家属看过来的目光。
谢余的脚步有一瞬间地放缓,放在裤子两边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谢余。”谢裁缝冷冷地唤道,“过来。”
她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魔力,让谢余只能顺从地低下头,平稳地走过去。
谢裁缝的眼睛从他鼓囊囊的书包掠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以谢余的高度,刚好可以看见她紧握着的、满是茧子的大手。
他并不害怕那双手,谢裁缝从不会打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责骂他。她对谢余的惩罚,总是充满了压抑的静默,似乎不愿意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虽然事实上,整个梧桐巷的人都知道这一件事。
谢余不害怕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但谢余害怕,他会不会不能和江觉厌做朋友了。
谢余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谢裁缝不会让他和江觉厌交往。
江觉厌打架、骂人,对老师不会敬畏,对同学不会友爱,总是骄傲地昂着头。他永远不会属于,谢裁缝给谢余划定的交友范围内。
但是谢余知道,江觉厌很好。他不会害怕谢余的出身,不会嫌弃谢余的沉默,也不会丢下谢余一个人。
所以他想和江觉厌做朋友,一辈子都要做朋友。
第132章 旧情人拒绝变情敌(十四)
谢余一回到家, 就被要求面对着泛黄的墙壁跪下。
谢裁缝在他身后站了一段时间,但什么都没说,谢余垂着头,同样沉默地不发一言。
他可以听到, 谢裁缝在家里走动的声音, 但并没有多久, 门的方向那里传来了响动——谢裁缝又离开了。
或许她真的很忙, 所以今天并没有时间, 来惩罚自己。
或许她过两天腾出手了, 就会重新给出惩罚,并要求谢余和江觉厌断交。
但是——
谢余抿紧唇, 第一次执着地想, 不管到时候,谢裁缝会怎么惩罚他, 谢余都不会和江觉厌断交。
未知的惩罚是最可怕的,谢余为谢裁缝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反应感到不安。但他在这种不安中, 仍旧坚定地想, 他一定不会和江觉厌分开。
这是年幼的谢余,第一次对谢裁缝,做出了属于他的反抗。
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冷寂,只剩下古旧而沉默的家具,注视着同样沉默的谢余。他笔直地跪着,倔强地一动不动,就好像和那些家具融为一体,长久地成为, 这间房子没有生命的摆设。
就在这个时候,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 轻微的动静。
谢余不自觉地紧绷住身体,做好了面对新的惩罚的准备。
但出乎谢余意料的,来的并不是谢裁缝。
江觉厌推着门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随后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他跑到谢余身边,身上的衣服还带着灰尘,脸上还有些红红的印子,一看就是刚打完架。
江觉厌皱着眉,推了推跪着的谢余,“喂,你奶奶又罚你了?”
谢余点点头,惊讶地看着江觉厌,“你怎么来了?”
“我打完架回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跑了呢。”江觉厌哼了声,挥挥拳头,“要是你敢跑,我就揍你一顿。”
他才为这个跟班和三班的人打完架,要是跟班以后都不听他的话了,那江觉厌就亏了!
江觉厌才不允许自己亏!
“奶奶是直接去学校接我回来的,我没有时间去隔壁。”谢余认真解释,本来他回来后,是要去江觉厌一趟,把江觉厌今天买的各种东西放过去。
因为谢裁缝会检查他的书包,所以江觉厌就大方地把自己家里的钥匙给了谢余一把,分他一半做藏宝基地。
但谢余没有想到,谢裁缝会直接来接他。这还是除了学校开学以外的第一次。
江觉厌勉强点点头,表示事出有因,自己并没有生气。
谢余松了一口气,转而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直接推开门就进来了啊。”江觉厌道,“我想来找你,试着推了推门,它就开了。”
“那应该是我奶奶走的时候,没有锁门。”
谢余心里有点奇怪,因为生气的谢裁缝,会把他锁在家里。谢余不知道这一次是为什么,而江觉厌,也没有给谢余思考的机会。
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反问道:“你奶奶不在吗?”
“嗯。”谢余疑惑地应了,他以为江觉厌知道,才敢偷跑进来。
“那你还跪着!”江觉厌立刻不满地道,拉着谢余就要让他起来。
显然,他是不知道谢裁缝不在的,但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觉厌,为了拯救自己的跟班,还是勇闯巫婆的老巢。
但可惜,榆木疙瘩谢余,并没有接受勇士江觉厌的好意。
“不行,还差两个小时。”谢余摇摇头,认真地解释。
谢裁缝如果没有说多久,谢余就会按两个小时跪,跪完,他会起来写一份检讨书,交给谢裁缝。
但是今天,谢余不想写检讨书,所以他准备多跪一个小时。
“谢!余!”
江觉厌生气地试着拉谢余起来,但很快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固执的谢余面前,根本是无用功。
他只好一屁股坐在谢余旁边,自暴自弃地等待。
算了算了,身为老大,他要多包容小弟一点。
谢余松了一口气,年纪还很小的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既然要和江觉厌做朋友,那就不能起来。
起来就代表着认错,代表着不能和江觉厌来往了。
所以谢余宁愿一直跪着。
江觉厌坐在一旁,生气地不想理他,跪在一旁的谢余只好抿紧唇,笨拙地试图寻找话题:“你吃饭了吗?”
江觉厌看他一眼,赌气地不说话。
他才不会说,自己本来是准备打完架带着跟班一起下馆子的!
江觉厌不回答,但谢余还是猜到了,“我的书包里还有今天的零食,你去拿过来吃。”
江觉厌确实饿了,在吃饭和生闷气里考虑了两秒,选择气哼哼地把谢余的书包拿过来扔到地上,开始从里面扒拉零食。
他自己买的,为什么不吃!
江觉厌咔嚓咔嚓地吃着,吃着吃着还不忘看看旁边认真跪着的谢余,最后终于忍不住,把一包拆开的薯片推到了谢余跟前。
“吃!”
江觉厌就不相信,那个可恶的老巫婆,会在惩罚谢余时给他饭吃。
谢余看了凶神恶煞的江觉厌半天,犹豫了下,还是拿了最小的一片塞进嘴里。
他有些害怕这样就算认错了,但又想着,谢裁缝没有提过他不能吃东西。最后忧心忡忡的谢余,被江觉厌一口塞了个大面包。
从小就知道不能浪费食物的谢余,只好把面包拿下来,认真地一口一口吃完。
很快两个小家伙,就把一书包的零食都给解决了。
江觉厌坐在零食袋子里,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看着还坚持跪着的谢余,也转过头面对着泛黄的墙壁。
过了好久,他用胳膊肘捅了下谢余,无聊地找话题:“喂,你奶奶对你好差啊,总是动不动就罚你。”
“也没有。”
谢余想了想,认真说道,“她从来不会打我,在物质方面也没有短缺过我。而且当年,是她留下了我。”
江觉厌看了看他,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妈妈呢?”
如果是跟着妈妈,哪怕像胡琳琳一样从不管自己,江觉厌也觉得,比起老巫婆要好不少。
“她走了。”谢余平静地道,“她和我爸爸没有结婚,是未婚生子,后来还没等到要领结婚证,我爸爸杀人的事情就被查出来了。当时我的月份已经很大了,打胎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只能选择把我生下来。然后她把我交给了奶奶,她就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应该是怕我会去找她,但我不会的。她已经为此损失很多了,我不会去再麻烦她。”
“因为我没有名字,后来我奶奶去监狱探监,她只去过这一次,就是为了我的名字。她认为,她不是我的父母,没有给我起名的责任和权力。而我爸爸给我起了‘余’,就是很多余的意思。那个时候,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了,偏偏只能生下我。”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叫我‘多余’,因为本来就是这样。”谢余侧过头,漆黑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很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他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江觉厌却蹙起了眉,不满地道:“喂,他们这么想,你不会也这么想吧?”
谢余没说话,但江觉厌明白,他的意思就是:难道不是吗?
江觉厌冷哼一声,大声道:“才不是这样!”
“但事实上,就是这——”
“在你父母眼里,你就是很多余。”江觉厌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我才不会哄你,说你父母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那只是他们的态度。”江觉厌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他们觉得你多余,不代表你对这个世界,就是多余的。”
“就像是我觉得,谢余一点也不多余,如果没有谢余,我就少了一个跟——好吧,朋友。”
江觉厌本来想说“跟班”的,但想了想,谢余已经很可怜了,而且谢余还挺不错的,和他做朋友,好像也很不错。
他改了口,在谢余目不转睛地注视下继续道:“我叫江觉厌,是因为我血缘上的父亲,一看我就讨厌。”
“但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江觉厌这个名字,我觉得它超酷的。”
江觉厌抬着头,眼睛亮亮地道:“我才不管他们给我起名字时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在我这里,是江觉厌讨厌他们所有人。”
“所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觉厌’,单拎这两个字出来,好像是他们当面说我很讨厌一样。”
江觉厌说着,霸道地一挥手:“我才不允许,他们要是讨厌我,也只能背地里讨厌。”
“而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哪怕很讨厌很讨厌我,也只能憋在心里讨厌,谁也不敢当面对我说一个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觉厌站了起来,踩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趾高气扬昂着头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挥斥方遒的大将军。
谢余漆黑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追寻着江觉厌,在这一刻他觉得,如果江觉厌要做将军,那么谢余也愿意做他帐下的小兵。
因为江觉厌站在那里,就好像会发光一样。
而会发光的江觉厌,深深地吸引着,生活在黑暗里的谢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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