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倦苦涩地笑了笑。
他轻轻拍了拍绿鳞蛇的头,悄声对它说:“我打算出去了。”
“听闻红枫市闫家能与冼家匹敌,我想去那儿。”
“你就在这儿,等我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你,好吗?”
绿鳞蛇吐了吐蛇信子,宋知倦当它默认。
是时候离开了。
宋知倦说走就走,第二日一早,他嘱咐过绿鳞蛇待在洞穴里不要出去后,便迎着暖阳,御剑飞出了这个困他已久的山谷。
出发前,他特地戴上了面具。
红枫市不比涤霜城来得规模小,大街小巷人潮汹涌,宋知倦差点走不动道。
他好不容易穿过车水马龙,站在闫家门前。
与其他四个家族不同的是,闫家门口没有弟子看守,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
因为闫家设立了一个公共学堂,每日会有长老在里面讲学,只要乐意都能去听。
宋知倦踏进闫家学堂,正巧赶上今日是最有威望的许长老亲自授课,因此学堂里人满为患,连个落脚地都难找。
宋知倦没能够挤到前排,只好在蹲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抑扬顿挫的教学声。
讲学结束,许长老遣散了围观的听众,却一眼看见了正准备起身的宋知倦。
许长老立马喊住了宋知倦,朝他招手。
宋知倦走上前,许长老上上下下地扫视他一番,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宋知倦:“您……认识我吗?”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
许长老收回目光,退了一步,僵硬地摇摇头道:“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
他迅速调整了情绪,道:“公子今日来闫家只是为了听我授课的吗?”
宋知倦虽然觉得这位长老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他装作不知道,恭敬地弯腰行礼:“不止,我来闫家还有一个目的——拜师求学。”
许长老目光复杂,一时间没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宋知倦就一直垂头弯腰,不敢起身。
过了会儿,许长老终是叹口气,问:“你可知我们闫家收弟子的门槛可不低啊……”
“我知道。”宋知倦直起腰,坚定道。
许长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声“许长老”打断了。
沈秋小跑过来,微喘道:“家主让我给您送样东西,我帮您放在哪儿?。”
许长老:“等等。”
沈秋这才注意到师尊面前还有一人,道:“长老,这位是……”
许长老指了指宋知倦,对沈秋说道:“你先把东西放桌上,跟他比试一下。”
沈秋:“???”
沈秋虽然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许长老看着宋知倦:“这是我还未拜师的关门弟子,如果你能比过他,那我就把你们一起收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惊。
沈秋连忙上前:“长老,您这是……”
许长老朝他摆摆手,道:“无妨,我年纪也大了,教不动了,本来你是最后一个,若是他赢了,你就多个师兄。”
沈秋不自觉地打量起这个人,约十八九岁的样子,比自己大,比自己高,但是看起来却很瘦,有点营养不良。
就这能打过自己?
开什么玩笑。
沈秋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始怀疑许长老是不是看走眼了。
沈秋很有信心地说:“长老,他不可能打得过我的,这不多此一举吗?”
许长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秋:“莫要轻敌。”
宋知倦抬头盯住沈秋的眼睛,一点没有畏缩:“试试看。”
沈秋肚子里的无名火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想当初他可是被好几个长老抢着要的,怎么会被一个刚来的小喽啰打败。
沈秋:“行啊,走着瞧。”
当然他很快就后悔了。
闫家比武台上,沈秋和宋知倦各站一边。
沈秋已经累得大汗淋漓,把剑抵在台面上支撑着自己。
而宋知倦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气息稍微有点急促。
沈秋跟见鬼似的盯着宋知倦,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人,爆发力怎么会这么强。
宋知倦心道没了灵核果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原本几招就可以解决的事,却拖到了现在。
沈秋提起精神,打算来上致命一击,他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没成想被宋知倦轻松躲过,但他却把自己送入虎口。
宋知倦一手按着沈秋的肩膀,一手持剑抵在对方脖子上。
宋知倦:“你输了。”
说完他便收剑回鞘。
沈秋气喘吁吁,即使不服气也没办法,输了就是输了,是自己不敌人家。
他咬了咬唇,傲娇地扭头背过身,脸面多少有些挂不住。
许长老坐在比武台下,观赏了一整局比赛。
待两人一同走到他跟前才开口道:“你们二人明日辰时都来我屋前,不准迟。”
两人异口同声:“是。”
许长老多嘱咐了沈秋一句:“你带他去空屋子里安顿下来,往后你们要相互关照。”
沈秋点头答应下来。
等许长老一走,他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宋知倦,后者莫名其妙。
沈秋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他也不是那种不敢输的人,只不过心中有些不平衡罢了。
更何况往后还要叫他“师哥”。
沈秋抱着手臂转身就走,末了还不忘留一句“跟上”。
宋知倦看着少年傲气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两人一同来到许长老屋前,行完跪拜礼后,许长老单独把宋知倦留了下来。
门关上后,许长老坐在椅子上,宋知倦开口问道:“师尊还有何事?”
许长老慢悠悠道:“方才问过你的名字,既然你不肯说,我不逼你。”
“今日你成为我的徒弟,我打算教你的第一样东西,叫做放下。”
“别看只有两个字,却谈何容易。”
“不论你的曾经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执念,在你进入闫家以后,都应该放下了。”
“心宽足以成器。”
宋知倦眨了眨眼,总觉得许长老话里有话。
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但是不可能,闫家和冼家虽然来往不少,但冼临舟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都已经想要灭他的口了。
宋知倦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罢了,你换个名字,姓闫,你自己选个字。”
许长老抬手把桌上的纸墨摆好,示意他过去。
宋知倦思考了几秒,走上前俯身拿起笔,蘸些墨水,一笔一顿写了个“钰”字。
金玉良缘不复返,剩一地鸡毛,可笑至极。
“闫钰。”
从今日开始,宋知倦这个名字将被埋葬于最黑暗的回忆。
闫钰轻轻阖上门,转身发现沈秋还等在院子里。
对方悠闲地靠在树干上,刹那间闫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赶紧甩了甩脑袋,恰巧沈秋往这边看过来。
闫钰:“怎么还没走?”
沈秋:“这不是在等你嘛,师哥。”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是有道理的。
沈秋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其实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这位师哥。
毕竟还未拜师们就这么厉害的人可不多见。
沈秋绝不承认自己带了一些小迷弟的色彩,至少现在他不承认。
沈秋拍了拍衣服走过去:“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闫钰轻笑一声:“不至于。”
沈秋挠了挠头,总不见得说自己是特意等他的吧。
不对,好像不用说就已经暴露了。
闫钰看出对方的窘迫,大约是想和他亲近却又还没有适应他这个“师哥”的身份。
闫钰不想让沈秋为难,于是温柔道谢后说道:“走吧。”
沈秋立马跟上。
“方才我就想问了,你干嘛一直戴着面具?”
“喜欢戴。”
“哦对了,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师哥吧。”
“不然你还想喊什么?”
“我能直接喊你的名字吗?”
“没大没小。”
“知道一下而已,规矩我还是有数的。”
少年停下步子,阳光从斜上方洒下,温暖又舒适。
“我叫沈秋。”
对面猛然一顿,紧接着是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闫钰。”
第39章 禁闭
许长老还真就不再收弟子了。
沈秋算关门弟子。
距离闫钰拜师那日, 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闫钰印象很深,在拜师过后第二日,师尊就传授了他一样法术。
易容术。
他听过这个, 只不过易容术对于凡人来说需要精湛的灵力控制, 和日复一日的练习。
这很难做到。
但师尊貌似对易容术很是熟练。
他教了闫钰一整日,后者才堪堪掌握些门道。
但好歹闫钰已经会一点,虽然不能维持太久,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检查易容术有没有失效。
想要学会可以维持一辈子的易容术,还要不断练习。
闫钰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他轻轻地摸了摸。
这是闫钰,而不是宋知倦。
当他顶着这张脸遇到沈秋时,对方好像没有多少震惊, 反而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是多看了他两眼。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宋知倦死了, 他是闫钰。
————
沈秋看见闫钰轻松完成师尊教的动作后, 不禁瞪大双眼。
闫钰垂下剑,休息了一下,转头便看见沈秋震惊的表情。
闫钰:“怎么了?”
沈秋愣愣的话都不会说了:“没……没事,师哥你……好厉害。”
闫钰被他逗笑,走过去用剑身抬起对方的手臂,嘴里说道:“肩膀放松别绷紧, 很显然你的发力点不对,左脚微微腾空, 右脚重心不变。”
闫钰给他示范了一遍,转身之时腰间的梅花镖不小心掉在地上。
沈秋捡起来递过去, 闫钰道了声谢。
沈秋:“师哥你还会梅花镖?”
闫钰:“会一点。”
沈秋:“那你能教我吗?”
闫钰擦拭梅花镖的手一顿,抬眼错愣地看向他:“怎么突然想学?”
“就……之前在书上瞧见过,觉得既简单又能防身,一直想学来着……”
沈秋想法单纯,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反正闫钰从他脸上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记起了不少事情。
自从来到闫家以来,他在努力忘却过去,但这不是件容易事。
他一开始经常盯着梅花镖发呆,后来他便觉得烫手。
既然没办法不去想念,那就不看。
眼不见为净。
他在付诸行动,争取做到波澜不惊,不管是脸上还是内心。
思绪万千,终归于一句“放下”。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真正理解这两个字。
闫钰故作轻松道:“以后有空再教你。”
沈秋还没高兴一秒,闫钰又说了句话。
“但是现在你必须把这套动作学会,师尊一会儿来检查,你要是学不会就没法去吃饭。”
沈秋这会儿知道急了,赶紧抓着闫钰再演示一遍,自己跟着一步步学。
到了晌午,沈秋总算是在师尊那里混了过去。
两人在饭堂坐下,沈秋看了眼对面狼吞虎咽的闫钰,一时间懵住了。
沈秋:“师哥……你……很饿吗?”
饭堂里正值人最多的时候,声音嘈杂,闫钰没听见他说的话,只自顾自地用力往嘴里扒饭。
他吃得很快,有些没嚼就咽下去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几日没吃过东西一样。
但他似乎屏蔽了周围的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狂塞。
不管自己有没有吃饱,他机械般地一口接着一口。
直到沈秋按住了他的手臂。
“师哥?师哥?”
沈秋唤了好几声,闫钰才呆滞地抬头。
沈秋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了师哥?”
闫钰先是迷茫了一阵,看清楚是谁后才回过神,咽下嘴里的饭,摇摇头道:“没事。”
可沈秋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担忧。
闫钰把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放回去,说道:“真没事儿,吃你的,我不过是累了,有些饿。”
沈秋这下才坐端正了拾起筷子。
闫钰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失态。
他一遍遍地跟自己说都过去了,但是几乎没什么用。
十三年的情感,怎么能只字不提。
习惯是可怕的,就像他刚才狼吞虎咽的时候,有多希望喊住他的人是冼桓松。
习惯也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他被冼桓松养出来的细嚼慢咽,在潮汐谷一难后,被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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