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菱歌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直到那次冼家主到洛水镇与清南胜谈事。
今日大部分小厮都在厅堂里吗忙活,就连菱歌的侍女也被以人手不够的理由拉过去帮忙了。
菱歌只能自己来到小溪边打水,顺便还要把手绢洗了。
她以前从未干过这种活儿,现在竟然也在慢慢习惯。
毕竟她没有了后盾,再高贵的头颅都会为了生存而低下。
菱歌心里委屈,但也别无他法。
“呦,这不是清家大小姐吗?怎么亲自来打水啊?”
菱歌刚在小溪边蹲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调笑的声音。
清以良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带着讥讽说道:“你的侍女呢?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菱歌手上动作一顿,却忍了下去,没打算理他。
清以良见她这种好欺负的性子更加来劲儿了,悄悄站到菱歌身后。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作恶会让他有种满足感。
菱歌看见小溪倒映出一张不怀好意的脸,吓得手一抖,手绢差点被水流冲走。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清以良毫不怜惜地一脚踹进水里。
菱歌跌坐到流淌的小溪里,石子磕得她很痛,好好的衣裳也被打湿大半。
不过幸好水不深。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绢,撑着上半身,狼狈不堪。
清以良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大笑起来。
菱歌脸上染上一丝羞耻,她面颊泛红,想自己爬起来,不料地上太滑,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石子有些很尖锐,她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眸中聚起生理性的泪水。
她能听到清以良笑得更大声了。
菱歌默默低下头,任凭对方的嘲笑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她发现这个笑声戛然而止。
再次抬眸,是一位陌生的俊俏公子,他把清以良以同样的方式一脚踹倒在地,嘴里说道:“欺负一个女孩儿,像什么样。”
冼桓松那一脚踹得重,清以良捂着胸口直喊疼,好不容易直起身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结果冼桓松又是一脚踩在他胸口。
清以良本身是个半吊子,来到清家后光顾着享乐,功法是一点都没学。
所以他也只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叫着。
冼桓松冷哼一声,收回脚,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菱歌,他瞬间僵住了。
她的脸……
她的脸……好像宋知倦……
冼桓松一步一顿地缓慢挪到菱歌身前,震惊地盯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确实跟宋知倦有七八分相似,但冼桓松知道,这不是他。
可是很像……真的很像……
冼桓松贪婪地想着能多看几眼也好。
他实在是太想他了。
菱歌没有发现冼桓松奇怪的眼神,而是艰难地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公子。”
娇柔的声音一下子让冼桓松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难免有些失望。
冼桓松在心里挖苦了自己两句,收好情绪,绅士地脱下外袍为菱歌披上。
菱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冼桓松不多逗留,朝她点点头就离开了。
清以良还在那边扭着身子试图爬起来,而菱歌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不知道哪里。
后来菱歌才知道,今日救她那位是涤霜城冼家的少主——冼桓松。
从那天起,冼桓松隔三差五就会往清家跑。
虽然清南胜好脸面,没有让自己的丑事曝光,但一些有权势的人还是听到了点风声。
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私下里当玩笑话说说。
冼桓松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菱歌目前的处境,原本他不应该管的,可一想到她那张极像宋知倦的脸,冼桓松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因此,冼桓松会帮菱歌赶走挑事的清以柔清以良,会对她多加关照,还会送她礼物。
种种事情,都让菱歌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菱歌把冼桓松当作逃离清家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发现,冼桓松虽然对自己很好,却也只是浮于表面,她始终无法走进对方的心里。
冼桓松一直跟她保持一个良好的距离,菱歌无法靠近半点。
于是,她只能想出怀孕一招,让冼桓松彻底甩不掉自己。
菱歌没能够爬上冼桓松的床,就出去找偏方。
最后成功“怀孕”,她和冼临舟一起,逼迫冼桓松成婚。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体面事,但只要结局是好的,她可以不在乎过程。
可惜到了故事的结尾,菱歌还是没能改变命运。
她被揭穿,被休弃,所有的幻想都化为泡影,又只能回到那个无尽的地狱,野兽在等着她。
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她该哭还是该笑,那就是冼桓松在跟她的婚礼作废后,终生未娶。
第44章 唏嘘
今日涤霜城下起了大雨, 雨点从屋檐上不断滴落。
财老板还是躺在那张摇椅上,手里拿着折扇却没动,看着外边逐渐变大的雨势。
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财老板听见不时有雷声穿透云霄, 一种不好的预感围绕在心头。
果不其然, 一个人影缓缓走到店门口。
财老板立刻从摇椅上站起来,眸中闪过震惊,但很快就换成了然。
冼桓松没撑伞, 淋着雨从冼家走到“天下第一坊”,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财老板没开口,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冼桓松嗓音沙哑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他的状态属实不怎么好, 财老板也看得出来, 可能还知道是因为什么。
财老板:“找我何事?”
冼桓松抬眸看了眼财老板,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听说……阿倦有一块梅花镖在您这儿,对吗?”
“是有这事儿, 他找我来换……”财老板瞟了一眼冼桓松腰间的玉佩, 没继续往下说。
冼桓松没注意到财老板的小动作:“能请您把梅花镖给我吗?”
财老板沉沉地问:“为什么?”
冼桓松垂下眼眸,低声道:“因为……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财老板瞳孔骤缩,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却还是发生了。
他叹了口气。
天地之间,物各有命。
命数这东西,有时候连神仙都决定不了。
财老板对冼桓松说道:“你可知宋知倦用梅花镖换的是什么?”
冼桓松摇摇头。
财老板:“这个。”
冼桓松顺着财老板的视线望去, 是他的龙纹玉佩。
他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财老板:“宋知倦用梅花镖跟我换了一枚稀世灵珠,融进了你的玉佩里, 可以保命。”
冼桓松盯着玉佩,懵了一瞬, 脑袋胀痛。
“他把你的命看得比谁都重。”
“他希望你活下去。”
“他从未因为灵核的事情恨你。”
“自始至终,他担心的只是你不爱他。”
“别说了!”冼桓松几乎是吼出来。
他双目通红,拇指一遍遍用力地抚过玉佩上的纹路。
财老板又叹了口气,可以说他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现在又看着他们一个疯一个死,内心实在算不上平静。
“不会的……不会的……”冼桓松不停地摇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玉佩上,“阿倦他不会这么傻的……”
“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他可以把灵核挖给你,让你与常人无异。”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一个你。”
财老板的话字字诛心,冼桓松有点受不了。
心脏很痛,很痛。
他能感受到灵核的位置,好像阿倦一直和他在一起,从未离去。
冼桓松的龙纹玉佩是段冥仙君送的,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从腰间将玉佩取下,递到财老板眼前,说道:“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想要这个玉佩,加上灵珠,我都给您,我只要阿倦的梅花镖,成吗?”
都知道冼少主的玉佩碰不得抢不得,此刻他却主动提出要换回去。
顶着冼桓松祈求的眼神,财老板慢慢地说道:“回去吧,梅花镖我不会给你。”
冼桓松冷静了一些,抬头轻声问道:“为什么?”
财老板:“别被过去绊住脚跟,往前看吧。”
看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冼桓松却听懂了。
他真的能做到释然吗?
他这辈子都会揣着宋知倦的灵核,带着宋知倦给他换来的一命。
怎么可能做到释然?
不可能的。
或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让他带着宋知倦的那一份,独自活下去。
财老板目送着冼桓松像个傀儡一般走出“天下第一坊”。
雨越下越大,冼桓松好像感觉不到,任凭雨点打在身上,浸湿的碎发遮住眉眼。
财老板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扇子,听着雨声响彻寂寥空旷的小巷。
冼桓松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财老板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他仿佛拿着司命簿,看透每个人的人生。
第45章 睡到
送走了冼桓松和沈秋, 柏云兮还有点没缓过来。
他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但也遭不住这么大的一颗雷炸在耳边。
柏鬼王难免共情。
在回月上庭的路上,君无殇发现柏云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 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柏云兮跟在他身后, 心里装着事情,所以没注意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
“嘶——”柏云兮正低着头看路,撞上了君无殇的肩膀。
稍微回过神些, 柏云兮揉了揉额头,抬眼看向君无殇:“怎么停下来了?”
君无殇:“还在想冼家的事?”
果然瞒不住段冥仙君。
柏云兮“嗯”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忍:“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作为半个入局者,有点被带进去了。”
君无殇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倒是激起柏云兮的疑惑。
恩怨台的时候, 所有人皆是沉浸于宋知倦的人生之中,受到影响很正常,就更别提冼桓松和沈秋直接情绪爆发了。
唯独君无殇, 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 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不过是看了场戏。
柏云兮也奇怪,他知道君无殇不易有情感波动,但今日之事如此惨烈,他好歹给个反应啊。
在恩怨台上的那几个人,只有君无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变化, 冷漠寡淡。
柏云兮发现,君无殇可能真的没有情感, 又或者说是理智大于情感。
柏云兮:“你没有一点……感触吗?”
君无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 道:“没。”
在柏云兮追问之前,君无殇再次开口道:“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你见过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吃土吗?”
“你见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你见过因为养不活亲手杀了刚出生的婴儿吗?”
柏云兮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你没有精力去关心每个人的遭遇。”
“你会发现,世界上比遗憾更常有的事,是无能为力。”
“你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
君无殇的语气平淡冷漠,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天气怎么样。
柏云兮眸中露出震惊,头一回听见君无殇说这么多话。
所以……不是君无殇天生心肠硬,而是他见过的悲苦人生太多,但他无法施以援手,才会有这样的感悟。
柏云兮感到心中最柔软的那处被轻轻敲了一下。
“君无殇。”
君无殇说完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被柏云兮喊了一声又停了下来。
柏云兮跑了两步跟上君无殇,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柏云兮朝对方笑着摇摇头:“没事,走吧。”
然后他趁君无殇没注意的时候,一把牵住了对方的手。
他感到君无殇明显一愣,但没有松开。
柏鬼王高兴了,说明自己对段冥仙君的攻略离成功更进一步。
也幸好四下无人,不会被看见大名鼎鼎的段冥仙君正牵着自己的仙侍。
除了跟在身后的两只小鬼,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若是被楼风那个嘴巴大的瞧见,仙京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出两日,便能够传出柏鬼王段冥仙君还有他仙侍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月上庭如往日一般,在仙京最安静的地方,空旷辽阔,一轮圆月高挂,明亮夺目。
最美丽的月色,最浪漫的氛围。
君无殇默默走到屋前,忽然转身看向紧紧黏着自己的柏鬼王,当然还有那两只小鬼。
后者大概是习惯性地跟着柏鬼王,又或者是不想继续睡棺材。
那么前者……肯定是故意的。
没错,柏云兮就是故意的。
柏鬼王明知故问道:“怎么了段冥仙君?”
君无殇好心地指指旁边的屋子:“你住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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