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灾就是天灾,它是比想象中还要极端的。
雪地之所以常无人烟,就是因为那环境就不适宜人类居住。
抗寒,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尤其是这个时候,那些厚实的衣服、被褥早就被水淹透了。
希望半山那边还好。
付听雪将手机调了个闹钟——四点,那是尘歌壶次数刷新的时间。
他在不安中睡去。
第九十七章 相见
五月二十七日这天, 寒潮依旧呼啸着。
似乎整个世界,除了那呼啸的冷风与冻雪,就再没有其它存在。
所有人——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外出, 就连半山之中, 负责送餐的人员也必须全身防护到没有一个缝隙, 身上系了一圈圈的防护绳也敢摸索着出门。
每人每天只能领到一个干透了的馍馍,混着雪水吃下去。
“这样的日子, 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这句话逐渐成为了所有人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小山洞里已经没有人了, 所有的人都被聚集到了大山洞里。这个时候, 已经没有人在乎所谓“生存空间”了, 也不再有什么隐私的存在。
人们一簇一簇地缩在一起,半山仅有的所有被子都在这里。所有人都这样,抱着团蜷缩在被子里, 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缝隙都填满, 以感受不到任何寒风。
山洞洞口无疑是没有人想要靠近的,所以在最外层的是士兵们。
他们筑起一道人墙,送餐的也是他们,组织纪律的也是他们, 在这个停摆的半山中, 他们似乎已经是唯一还在“活动”的生命。
但是这个时候,蜗居山洞中也不再是很好的选择——因为粮食种不下去了。
去哪里得到抗这种寒冷的种子?
不存在。
至少C市这边不存在。
而研究院那边的人也升起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不眠不休地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些抗涝的种子,这下好了, 寒潮突然来了。
雨灾中好歹还能开辟出避雨的空间, 但寒潮呢?它侵占每一个能呼吸的角落。
所有能供暖的手段, 都优先了山洞,还只能吝啬地在温度实在抗不下去的时候用一用。
所有的消耗品都是只出不进, 在半山这里,所有人都在坐吃山空,还毫无办法。
“只能撑三个月了。”领导们开了会,统计了所有的物品,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其中还不算其它活动——人一动不动地猫过整个寒冬,大概真的会呆出病来。
他们积极地鼓励大家做些事——组织演唱会、分享故事书籍,还有各种可以让众人参与进来的活动,总之能调动些生气也是好的。
可是物质条件局限与此,这种方法肯定撑不了太久。
可是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雨季积累下的滔天雨水被冻牢了。那厚厚的冰层根本凿不开,想要在外面生活,那更是妄想了。
这里好歹有些积累。
他们被困在这样的时空里了。
“寒潮啊……它要多久过去呢……”
还有一个更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这一次寒潮过去,他们还会面临怎样的天灾?
天灾,真的有结束的一天吗?
在结束之前,他们能撑到那一天吗?
……
付听雪的闹铃响了。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第一声,他就惊跳而起。
他其实一晚上都没有睡好,隐隐约约之中,他一直在等着那一声闹铃。
他从往自己身上一层层裹衣服,直到把自己裹成球。
尘歌壶中并不冷,一种黏腻负重的感觉冒了出来。但很快,付听雪的身影消失在这方温暖的空间中。
一颗球出现在了水底。
付听雪连忙召出了「孤舟」,往上方驾驶而去。
可不知是不是气温太低,才开出一小段的距离,上方就触碰到了冰面。
「孤舟」没有破冰的功能,更不抗砸,付听雪没有硬碰硬的打算。
他往旁边开去,想先找找有没有什么比较薄弱的地方。
一般来说,水在0°C时会开始结冰,这是水的冰点。然而,当水处于流动状态或受到压力时,结冰的温度可能会略有不同。
对于水下部分,水体的深层部分由于地热、水压以及水体的保温作用,即使在极寒的天气也通常不会结冰,除非整个水体都长时间处于极低的温度环境中。
举个例子,所有人都知道,南北极有冰山,但是在更深的水体中,那里就是液态的水。
综上所述,虽然在极寒的天气中,水面会结冰,但水下部分通常不会结冰,特别是在较深的水体中。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C市的积水并不流动的缘故,也不接近地心,水下的空间结冰也非常严重。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付听雪收起「孤舟」,在极寒中打了个激灵。幸好还有「浮沉」在,他的衣服不至于浸湿。
他拿出了一个「光驱动机械矿镐」,这东西他和谢知人手一个,在挖矿的时候有拿出来用过。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东西还能在水下派上用场。
水下几乎无光,但好在先前其中储存的能量还是满的。
付听雪开始了艰难的凿冰。
“哐哐叮叮”的声响以极快的频率在水下冒出。
他必须要足够快,「浮沉」有时限,「矿稿」也有能量上限,他不想再等一天。
谢知,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呢?
付听雪抿了下嘴,谢知那里没有厚衣物,之前他们搜到的许多物资都在「孤舟」里。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到半山……
但谢知还有抽到的「火之翎」,那是一个能使用多次的打火机。如果在大楼里找个比较狭小安全的房间,搬些家具来升些火应该还能撑住……
他还是不担心谢知会被严寒伤到的,他可是无所不能的骑士。
可是这种放心,与担心他受冻的心情,还是不停地交错着。
付听雪手敲得酸极了,他一遍贴住上面厚实的冰面,一遍不停地凿冰,两只手不停轮换着。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那是两个孩子被困在天庭无法打开的大门后,趴在上面不停地敲击,想去人间。
而此刻,他拿着矿稿,被层层寒冰封锁在地下,一心想要回到地面。
这样哐哐当当的声音持续了不知多久,付听雪都快要麻木了,可是他一抬头,那表面似乎还隔了很远很远,所见的只有一点透过寒冰而来的熹微的光。
这里的水脏极了,结成了冰也不会透亮。
但是「浮沉」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了。
付听雪向下看自己敲出的一个狭窄勉强进人的通道。已经很长了,大概有二三十米。他该庆幸冰块比石头好砸。
付听雪咬住牙,用自己近乎没有感知的手一下一下地敲向上面的冰面。
不想,不想……
这些该死的拦住他去路的冰块!
忽然,在某个瞬间,他听到一声极为微小的“咔擦”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不断响起的,从上方而来的冰层破裂的声音。
他有些迟钝地往上方看去,就看到那些冰块中,有光顺着裂隙进来了。
像庞大的树的根脉,那些光填充了他向上的道路。
付听雪眼睛一亮,拼了命地往上砸。
“咔擦”、“咔擦”、“咔擦”……
坚固的冰层,终于敞开了道路。
付听雪挤进那些光中,像一条鱼,奋力地窜进每一个裂隙。
他用手掰开缝隙,用脚踢开裂痕,用身体撞出向上的路。
终于,他挤出水面。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怪异的、浑身是血的人。
天地茫茫,一片雪白,唯有那一道身影,是血色无边。
是谢知。
是谢知啊。
可是那个身影似乎没有发现他。
他只是机械地,拿着自己手上那一把剑,全身用力地向冰面捅去。
他像故事中对抗魔王的勇者,一次又一次,将剑送进冰面的深处。
而他身上那些血顺着剑的方向,探向冰层的更深处,搅动这个怪物的身体。
他就是这样,在这片白皑无人之地,用血肉之躯为他驱开冰层,引他归来。
付听雪的心酸胀得无法言语,他扒住冰面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跌跌撞撞地向谢知飞扑过去。
“谢知!谢知!”付听雪抱住这个单薄的人影,一遍一遍地呼唤他。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谢知……”
他身体里的这个人,僵硬地动了动。那血线铸出的面罩散开,露出一双满是通红的血色的眼睛。
少年向来是无比美丽的,那张脸是世间最美丽的雕塑,那双无比美丽的眼睛,是世间最独特的珍宝。
可此时,他憔悴得像下一秒就要散开的脆弱泡沫。
但见到他,少年还是露出一个欣悦的笑容。
“你回来了……”他的嘴唇翕动,苍白而僵硬,可哪怕听不到声音,付听雪也知道,他口中念着的是这四个字。
热泪滚落到谢知的脸上:“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谢知……”
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谢知安心地阖上了双眼,像睡美人一般,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在付听雪的怀中沉沉地昏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拥抱带来平静
炉火静静烧着, 发出安谧的“噼里啪啦”声响。
两人睡在炉火旁的地铺里,团成了一个茧,呼吸相闻。
付听雪在暗红的炉火色中, 端详着眼前人倦怠又舒缓的眉眼。
他不知道谢知到底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透支了多少的体力——当他把人放进浴缸里浸泡的时候, 谢知居然也没有醒来。
他像是陷入一个无比深的梦境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就像……没有一个吻是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他贴上谢知的胸膛, 那里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很安静, 也还算平稳, 只是没有以往的力量,不仔细去感受,就听不到了。
付听雪保持着这个姿势, 也慢慢睡去。他好像, 也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
在谢知晕过去的瞬间,付听雪就把人带进了尘歌壶中。
好在尘歌壶虽然进出次数有限,但只要是自己触碰着的人或物,都可以按照心意携带进来。
这时那一间空荡的房子便是一个无比安全的居所, 付听雪点起炉火, 将大堂熏得更加暖烘烘的,又给谢知泡了十分钟的热水澡, 总算在谢知的脸上看见点血色。
慌乱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很想哭,内心酸涩得要命, 但是又交织着一股感动与喜悦的暖流, 便哭不出来了。
他抱住谢知, 像抱住不可失去的一部分。
*
谢知在热意中醒来。
他微微一动,就发现自己被紧紧束缚在一个拥抱里。
付听雪像一只八爪鱼, 手脚并用地把他扒住了,让谢知一时间不敢动弹。
他低头,看着青年睡得安详的睡容。
真好啊,他还在这里。
谢知忍不住上前在青年额间轻轻一吻。明明十天的日子是那么难熬,到了后面他几乎要失去意识,可是此刻只要看着付听雪,内心就奇妙地安静雀跃起来。
像是沐浴在晨间最温柔的光中。
不过,果然还是有点热。
谢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胳膊,把身上的薄毯往下拽了拽,却不想付听雪像一个自行机器人一样,呓语一声,不由分说地就把他的手重新抓起来,还不忘把毯子往上扯回来。
谢知失笑,付听雪的身体不太好,平日也比自己怕冷,这会儿倒是不觉得热了。
他也不再挣扎,就静静看着付听雪的睡颜,等着睡意重新浮现出来。
当两人终于从疲惫的状态中彻底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炉火早就歇了,一道光从窗上照进来,浮尘相和。
尘歌壶的罗浮洞天不分昼夜,那轮日光就像一个摆件一样挂着。这里的日光不烈,温度恒久,正是十多度很适宜的环境。
像是某种默契,他们几乎是同时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对方微微怔愣的眼睛。
谢知的眉眼瞬间软和下去,付听雪却结起冰霜,冷哼一声,从被子里一掀就要出去了。
谢知哪里不知道付听雪在气什么。战战兢兢地照顾了自己一番,各种大起大落都已经在睡前经历过了,这一觉醒来,自然是翻旧账的时候了。
谢知反而觉得幸福得要命。
他直接把付听雪抓住,重新揽进怀里。许久未曾开口的声音微哑,贴着付听雪的耳朵二话不说先是道歉:“我错了,下次不会在冰天雪地里挖冰了,一定好好休息。”
被这么一抱,付听雪什么气都被哄散了。
谢知话锋一转:“所以下次还不带我一起吗?还丢我一人在空空的楼道里傻等吗?”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重压,反而像是某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让付听雪的心重新酸软起来。
他在谢知的怀里转了个身,重新撞进那个胸膛里:“对不起,没有想丢下你,我也不知道提瓦特和这里的时间差居然有这么大。”
谢知微微扬起眉:“提瓦特?”
付听雪便安安静静地将自己下水后的所有事娓娓道来。
两人无处可放的情绪都在这种氛围中被安抚下来。
他们像普普通通的一家,在睡醒时分分享些睡梦中的惊奇,在睡前讲一讲睡前故事一般。
偶尔,谢知提出一点小疑问:“所以那些树种完,养大了,这场天灾也就结束了吗?”
付听雪眼睛亮亮的:“和我们猜的不错,应该是这样的!这场灾难会有终点,多亏了之前的我,他真的好厉害!”
醒来的故事说到末尾,付听雪才说起自己凿冰的事。
他抬头看进谢知的眼眸里:“虽然这件事要批评你,非常不鼓励,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谢知。谢知,你不知道那时候给我带来的触动有多大。”
63/85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