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茗想去找他,被制止了。
“他们说那个地方最好不要进去,还说我去了只会打扰楚楚做事,”章子茗委屈,“才来一天,楚楚就不理我了。”
谢云槿拍拍他的肩膀:“这里确实不比别处,我没想到,你们会来。”
“我也没想到,你会只身前来。”
“来了之后,我才知道,灾难从来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若我一直在京城,恐怕永远理解不了。”
来这里的几天,比以往十多年受到的触动都要大。
谢云槿遇到过,父母为了救孩子死去,四岁孩童背着尚在襁褓里的妹妹讨食的场面,也见过,为了一己之私,抛弃年迈父母的场景,有夫妻不离不弃,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生百态,在这小小地方,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槿,你变了许多。”
“是吗?”谢云槿摸摸自己的脸,“人都会变的。”
不来这里,谢云槿永远都是那个被人保护的无忧无虑的侯府世子,不知人间疾苦。
与章子茗聊了许久,回来时间比往常更晚一点。
屋里亮着昏暗烛光,谢云槿推门,梁煊坐在桌边等他。
“殿下怎么不去睡?”
“阿槿天天督促我早点睡,自己却睡的一天比一天晚。”
谢云槿反思了一下自己,还真是。
“殿下受伤了,当然要多多休息,我又没受伤,累一点不要紧。”
“可是我会心疼。”
“阿槿担心我,我也和阿槿一样,会担心阿槿。”
对上梁煊深邃的眼,谢云槿要说的话卡在嘴边。
“我下回会尽量早点……”
梁煊知道他这些日子的改变,甚至可以说,这些是他一手促成的。
若是以前,他舍不得阿槿受苦,他愿意为他阻挡一切风雨,可另一个自己的存在,让他改变了观念。
小树苗只有在经历了风雨后才能长成大树,他相信自己可以护好阿槿不受伤害,可是万一呢?
还有他身体的隐患……
他需要阿槿有自保手段,即使是在面对他的时候。
谢云槿打了个哈欠:“好晚了,殿下,我们先歇息吧。”
“水烧好了,你先洗漱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哦。”
谢云槿到隔壁沐浴。
曲县条件艰难,官员们都是挤在一处住,谢云槿来了之后,梁煊没提,其他人也没自讨没趣说要给谢云槿安排住处,谢云槿便一直住在梁煊这里。
躺在床上,惯例与梁煊说了白日的事,谢云槿说自己的处理方式,梁煊从中挑出做的好的夸赞,不好的教他更妥善的处理办法。
谢云槿声音越来越低。
渐渐的,不再回答梁煊问题。
他睡着了。
梁煊静静凝视他的睡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放肆打量阿槿,不担心自己的心意被人察觉。
没人知道,那天阿槿千里迢迢赶来,出现在他屋里,听到声音的的第一时间,梁煊有多想不管不顾将人抱住,吻上那双泛白的唇。
怕把人吓跑,他只敢借着抱人动作,轻吻阿槿的脸颊。
阿槿……
昏暗烛光中,静谧睡眼仿佛拥有巨大吸引力,梁煊不自觉凑近。
呼吸交错,视线从额头一点点往下滑。
最终落在嘴唇上。
比来时,健康了许多,是淡淡的粉色。
着魔一般,梁煊不断靠近。
一个轻柔的吻,缓缓落下。
蜻蜓点水般,双唇一触即分。
如之前的每一次那般,可今日,梁煊不满足了。
他微微撑起身子,目光在身下人脸上逡巡,低头,再次吻上谢云槿的唇。
双唇相贴,心中无形沟壑被短暂填补,蠢蠢欲动的猛兽重新蛰伏,梁煊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妄念。
一炷香时间,梁煊离开谢云槿的唇。
谢云槿没有睡熟。
不知为何,今日他有些睡不着,半梦半醒间,有温热柔软触感从嘴唇传来,谢云槿一惊,下意识捏紧手下床褥。
梁煊在做什么……
温热呼吸落在脸上,不知过去多久,谢云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进怀里,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梁煊动作一顿。
心中罕见升起一股慌张。
被发现了吗?
第32章
少顷,梁煊如什么都没发现般将人搂着躺好。
谢云槿僵了好一会儿,心中闪过种种念头,一会儿是梦中场景,一会儿是两人过去相处的画面。
梦里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与梁煊之间,一定会发展成那种关系吗?
还是他感觉错了,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抱着他的人已传来清浅呼吸,谢云槿恨不得睁开眼把人摇醒,问个清楚。
可,之后呢?
“阿槿。”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谢云槿一跳:“怎,怎么?”
“阿槿睡不着吗?”
你还问我!
谢云槿恨恨咬牙,要不是你突然,突然亲我,我会睡不着?
“阿槿刚才是不是发现了?”
梁煊语气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本想,若谢云槿问,他该怎么回答,可等了半天,怀里人还在装鹌鹑,梁煊心中仿佛有把火在燃烧,一边是想让谢云槿知道他的心意,一边是害怕谢云槿知道后躲着自己。
“发现什么?”谢云槿第一反应是装傻。
“天已经很晚了,殿下快些睡吧。”
“发现我在亲你。”
若谢云槿仔细感受,便会发现,这一刻,梁煊掩藏在平静下的忐忑。
可惜他心中的水也被搅乱,只想在这一刻糊弄过去。
“我没有!”
不自觉提高声音。
他语气里的抗拒太明显,梁煊徐徐吐出一口气,掰过谢云槿身子,直视他的眼睛:“阿槿,我不愿瞒你,很早之前,我就对你怀有不一样的心思,想亲你,想触碰,想与你行夫妻之礼的心思。”
“啊啊啊啊啊你不许说!”谢云槿慌忙去捂他的嘴。
梁煊沉默了一会,舔了下覆在唇上的手。
谢云槿猛地缩回手:“你……你……”
梁煊倏地笑了:“阿槿厌恶吗?”
谢云槿攥紧手指,被舔过的掌心仿佛被火舌滚过,烫得厉害。
他讨厌吗?
他不讨厌。
可一想到梦里各种混乱画面,谢云槿头皮发麻,他真的不想在现实体验那些……那些……
“阿槿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可以慢慢想,”深谙兵法的梁煊以退为进,“我已经等了许久,再等一段时间也不妨事。”
轻轻拍了拍谢云槿后背:“睡吧。”
“你觉得我睡得着吗?”谢云槿幽幽道。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殿下这般年纪,确实到了会想这些的时候,不然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她给你选太子妃?或者先选个侧妃?”
梁煊本来在笑,这下笑不出来了,目光沉沉看着他:“阿槿要把孤推给别人?”
“我们整日在一起,你对我的想法说不定是错觉……”谢云槿呐呐。
梁煊深吸一口气:“我还不至于连自己对你是不是喜欢都分不清楚。”
男人目光深邃,黑沉沉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谢云槿被吓到了般往后退了退:“我……”
知道自己把人吓到了,梁煊收敛气息:“阿槿,不管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不要把我往外推,我第一次喜欢人,或许有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提。”
谢云槿木了,想往床下溜:“我还是先去别处睡吧,殿下冷静一下。”
“你想去谁那?”
手臂被抓住。
谢云槿挣了一下,没挣脱:“我去找章子茗他们。”
章子茗一行人到来,有新的安置地方,谢云槿过去,可以蹭个住处。
不给梁煊反应时间,谢云槿一溜烟跑了。
梁煊望着被关上的门,嘴唇微抿。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狠,给人一点缓冲时间也好。
只是,阿槿,别让我等太久。
想到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梁煊头疼,这几日与阿槿同宿,他提前与另一个自己约定过,不许做不该做的事。
好在那人知道自己能感知到他在做什么,没敢放肆。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梁煊想了想,起身,留下一封简短的信。
写完躺回床上。
拥有前世记忆的梁煊苏醒,看到信的一刹那,气笑了。
什么叫他与人与人告白把人吓跑了,让他不要火上添油?
梁煊面无表情在信最下方写下“没用”二字。
“来人。”
“殿下。”暗卫悄无声息出现。
“查的如何了?”
“线索指向庸宫。”
“挺谨慎,还知道找替罪羊,”梁煊翻看暗卫呈上的信息,“既然给了孤除去陈家的理由,焉有不用的道理?”
“去办吧。”
“是。”
薄薄信纸置于燃烧的蜡烛上方,一点点被火舌吞没。
梁煊垂眸,掩下某种暗沉幽色。
他受伤是故意为之,前世,他确确实实在这里被流民所伤,染上时疫,九死一生。
当时他情况太不容乐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给了幕后之人抹干净痕迹的时间,这一次,梁煊将计就计,为的就是提前把人救出来。
想当缩头乌龟没关系,他可以陪他们慢、慢、玩。
章子茗一行人自己带足了物资,住在一座闲置酒楼里,听说谢云槿来了,章子茗揉着眼睛出来。
“这么晚了,云槿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是,你这里有多余的住处吗?我想过来住。”
“多的是地方,”章子茗带着人往里走,“你过来这么久,一直住在哪?他们不会没给你安排住处吧?”
“这里物资紧缺,大家都是挤一起住。”谢云槿道。
章子茗气愤:“你要忙这么多事,他们连个住处都不给你安排?”
“没,我之前一直住在太子那边。”谢云槿大致说了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你们住在一处?”章子茗抓住重点。
“嗯啊。”
“殿下还天天等你回去?”
谢云槿继续点头。
章子茗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云槿,你觉不觉得,你和殿下的相处模式,很像每日等夫君归来的妻子啊。”
“啊?”谢云槿懵了,“有吗?”
“平常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丈夫白日出门,妻子在家中等候,晚上相聚,你想想你与太子殿下的相处……”
谢云槿骤然想起出来前梁煊说的话,心虚道:“也没有吧……”
章子茗恨铁不成钢:“你或许没这么想,那太子呢?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
章子茗本来不想说的,可他这好友,都被太子哄骗和他睡一屋了,哪天被吃干抹净都不知道,不提醒一下不行。
“你怎么知道?!”谢云槿震惊。
“你知道?!”梁煊不是才和他说吗?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两人对视,两脸懵逼。
章子茗把人拉到自己屋里,仔细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没有强迫你吧?”
“就……今天啊……”
谢云槿磕磕绊绊说了今晚发生的事。
“所以,你是因为被告白了,才跑出来的?”
谢云槿点头。
章子茗表情变了几遍:“那你是什么想法?以后怎么办?”
谢云槿也不知道。
“这事,不好处理啊。”对方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主,真想要谢云槿,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出手,有的是人愿意把谢云槿送他床上。
“我不知道,”谢云槿捂住额头,“算了,不想了,想的头疼。”
谢云槿开始躲着梁煊。
很明显,没两天,县丞看出来了,私下悄悄问谢云槿:“谢大人和殿下闹矛盾了吗?”
谢云槿清点物资的动作一顿:“怎么这么问?”
“你这几日一直有意避着殿下。”
“有那么明显吗?”
“可不是,大家都在猜你们是怎么了。”
毕竟谢云槿从来,与太子就不是一般亲密。
谢云槿倒是不知,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大家都看出来了。
晚上,谢云槿需要去给梁煊汇报物资的事。
他磨磨蹭蹭不肯过去,想让县丞帮忙,县丞连连摆手:“不是我不肯帮忙,你还是自己去吧,殿下这几日心情差的很,我去容易挨骂。”
心情很差吗?
是因为自己吗?
谢云槿怔了一下,拿着账本,来到梁煊院子。
算起来,在谢云槿的有意为之下,两人有几日没碰面了。
坐在案前的男人一如既往,不知不觉,谢云槿盯着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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