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先并未想过,塞卡尔德家主也是知识的追随者。”萨瑞莉娅轻声道。
对此,夏利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想,世人也没有谁能猜到,殿下会是真言的执旗人。”
不过,夏利今天来这一场宴会上同萨瑞莉娅相识,并非是要同她争论个一二,而是带着更多的任务在身上的:“今日宴会之后,我便有了和你名正言顺的认识的理由。日后塞卡尔德家的财富任由您取用,即便是您登临那大位之后。”
“只是请您不要忘记,同守门人之间的承诺。”
萨瑞莉娅便心知,他指的是让那位“门之主”彻底的占据知识的大旗,并且尽数的掠夺走智慧女神的地位与信仰。
“我自然会这样做的。”萨瑞莉娅颔首,“这本便是我与贵教会之间由神明见证所订立下来的约定。”
她顿了顿,终归还是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都极为好奇的问题:“对于要帮助我这件事情,你似乎并没有什么排斥的意思——我本以为你会憎恨我,以及整个皇室。”
毕竟塞卡尔德家因为威洛德纳皇室而覆灭。
萨瑞莉娅以往也曾听闻过关于塞卡尔德幼子的传言,知道他以往是多么的“荒唐”与“无能”。然而就是这样的夏利却能够将塞卡尔德家撑起来,便是素来眼光都极高的萨瑞莉娅,也必须承认对方的能力与努力。
夏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那一双矢车菊一样的蓝眼瞳注视着萨瑞莉娅,而这一次,绝非是错觉,萨瑞莉娅确实在他一边的眼瞳当中看到了浮现出来的倒三角的图案。
“你对于我主的计划,拥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夏利说,“那是我主想要达成的事情,那么我就一定会不惜一切的去将其完成。”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我主的行为,即便那个人是我自己。”
当这样说的时候,他的面上流露出某种堪称“狂热”的色彩来,直看的萨瑞莉娅这种精神正常理智在线的普通信徒眼皮一跳。
“更何况……整个皇室当中,或许唯有你才是真的不欠我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利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角,是一个笑容——只是看着有些诡异就是了。
“说起来,我倒是一直未曾同你道谢。倒是要多谢你的出手帮忙。”夏利说,“虽然不能自己手刃他实在是有些可惜,但想一想,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最多也就是让他身败名裂,很难达到要他偿命的程度。”
虽然未曾点明,但他们口中所提及的,显然是那位前.皇太子阁下。
作为“知识”的信徒,【门之钥】途径的神眷者,夏利并不以战斗见长。若是想要暗杀地位非同凡响、身边保护众多的皇太子,确实是一件成功率非常小的事情。
要知道,直到现在,皇太子究竟是怎么在保卫森严的皇宫当中离奇的被人袭击死亡而整个过程都未被发现,这依旧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萨瑞莉娅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夏利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样一说,我倒是受之有愧了。”公主殿下轻巧的牵着夏利的手,转了一个圈,“我只是执行了法庭的裁决,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一个人可以不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没有一条法律应该被玷污和践踏。”萨瑞莉娅的眉目如画,口中说出的话却是煞气惊人。
“如果有人不懂法律的话,那么我会让他们懂法律的。”
***
有了塞卡尔德家的资金注入,萨瑞莉娅的事业上一个很大的关卡被打通,瞬间呈现出了虎狼之势,一时之间让五皇子那边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就在这个时候,萨瑞莉娅得知了一个消息。
——她那已经昏睡了数月之久的父皇,醒来了。
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在整个伦底纽姆当中都掀起了骇浪惊涛,其冲击力之大,足以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脑中嗡鸣、头皮发麻。
毕竟几位皇子和萨瑞莉娅公主的种种动作,可都是默认皇帝大概不会再醒过来……甚至是命不久矣了。
不管怎样,萨瑞莉娅自然还是第一时间赶去“探望”自己的父皇。
她也诚然是最受宠的孩子,五皇子先前来请见的时候铩羽而归,然而如今当萨瑞莉娅同样提出了探望的请求,却被轻易的允许了。
很难说萨瑞莉娅的心头究竟抱有着一种怎样复杂难明的情绪。
父皇会问她什么吗?会为了她最近的一系列堪称“胆大妄为”的举动而斥责她吗?而皇帝的苏醒,又会对帝国如今的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刺激和影响呢?她之后应该如何行事和安排自己手下的势力?
这些问题全部都盘绕在萨瑞莉娅的心头,让少女的眉间都染上了几分不自觉的愁意。尽管她已经努力的要让自己露出无事发生的、庆贺而又喜悦的笑容,但是作为一位父亲、一位皇帝,如今还只能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依旧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女儿那隐藏在表象下的情绪。
“你来了,萨瑞莉娅。”
几个月的久卧在床仍旧是对皇帝造成了影响。他甚至看上去都不曾消瘦多少,那双眼睛也依旧是锐利而又通透的,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在他的面前隐瞒。
萨瑞莉娅在他的床边跪坐了下来,伸出手去,勾住了皇帝的手。
“您还好吗,父皇?”
这一句问候确实是真心诚意的。毕竟对于萨瑞莉娅来说,皇帝确实是一位好父亲,也从不曾苛待过她什么。
皇帝笑了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目光当中充满了感慨之意,像是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刚刚诞生的时候、还没有自己的手臂长的小小的婴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你远比我想的做的还要更好,萨瑞莉娅。”皇帝的声音里面充满了赞许。
萨瑞莉娅蓦的睁大了眼睛,有某种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心头。
“您是说……?”
她又看了看皇帝那嗜好看不出来久病缠身的、气色红润的模样,一个猜测模糊的浮上了心头。
“……您其实一直都没有事。罗伯纳那个蠢货的计谋从未奏效。”萨瑞莉娅喃喃着,“但是您默许了他的行为,顺水推舟的站在了幕后,注视着一切……”
少女用一种茫然和困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么您也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您要为此责罚我吗?”
然而出乎萨瑞莉娅的意料的是,皇帝闻言,却反倒是大笑了起来。
“我为何要责罚你?”他听起来确实是非常开心的,“我高兴都来不及!”
“萨瑞莉娅,我的明珠,我的玫瑰,我的骄傲。”皇帝的声音里、目光里,全部都含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我是如此乐于见到你所散发出来的璀璨光芒。”
第123章 天堂鸟(三十六)
皇帝毕竟是皇帝。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五皇子罗伯纳的那一次投毒确实起到了效用,但是也不过只是一时的,而且影响也并不如五皇子原本以为的那么剧烈。
实际上,在第二天皇帝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只不过等到查明了这背后的主使者五皇子,以及他之所以这样做所为的意图之后,皇帝想了想,并没有让人声张自己其实无事的消息,反而还推波助澜一番,让外界都以为皇帝病危,命不久矣,并且开始闭门不出。
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的野心,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的努力。
威洛德纳皇帝并不是一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传统的皇帝。他也不会认为萨瑞莉娅是女孩子,所以就无缘去触碰那个位置。
他甚至是乐于见到自己的女儿展露出这样的锋芒,表露出要将一切都吞纳到自己的麾下的野心的。
就像是萨瑞莉娅自己曾经对芙卡洁丽所感叹过的那样,在如今的一众皇子与公主当中,她的确是最杰出、最优秀的那一个。无论是眼界,还是能力,亦或者是手段、心性、家境,没有谁能够比得上萨瑞莉娅。
在皇太子意外死亡之后,曾经有不止一位大臣看着萨瑞莉娅暗自叹息:倘若这位并非是一位娇柔的公主,而是一位皇子……就好了。
皇帝倒是不这样觉得。在他看来,这个位置能者居之。他不会因为萨瑞莉娅的性别而将她从皇位的竞争当中剔除,就像是皇帝也会平等的给予自己的那些私生子们争夺这个位置的资格。
当然,秉持着对于这个国家的未来的期望,他自然更愿意将国家交到一个真正有能力的继承人的手中。
萨瑞莉娅已经表露出了要争夺皇位的意愿,而接下来,皇帝要看的便是自己的女儿、曾经一直都被悉心的养护照料的玫瑰在离开温室之后,是否能够担得起风霜、担得起质疑、平得了诸多的不满,让人们即便是违背了一直以来唯有男子才享有继承权的祖训,也依旧愿意簇拥她的领导。
如果萨瑞莉娅真的可以做到这些的话,那么这皇位便是创天下之先,交给萨瑞莉娅,皇帝认为那又有何不可呢?
他暂时的退局势必会让一切都变的愈发的混乱。
但唯有在这混乱当中——唯有在真正的危机与竞争当中,才能够看得出究竟谁是钻石,而谁又是沙砾。
至于现在,皇帝显然是认为时机已到。他观察到了自己想要观察的东西,也差不多是时候给一切都做出一个收尾。
萨瑞莉娅本就是心思机敏之人,当皇帝以这样一副几乎没有怎么受到影响、身体健全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足够少女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断出个七七八八。
她很难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张了张嘴,居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最后,少女便只是望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国家的主人,向着他询问:“那么,父皇——我有通过您的考核吗?”
皇帝的眼底漾起了些微的笑意:“当然,萨瑞莉娅。”
“我说过,你一直都是我引以为傲的明珠。”
“在和罗伯纳的争斗当中,你毫无疑问是处于上风的那一个。我并不怀疑,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最终能够成为那个站在我面前的胜利者。”
皇帝唇边的弧度像是扩大了一些。
“这个世界上,看来将要史无前例的出现一位女皇了。”
“只不过,萨瑞莉娅,在决定将这个位置交由给你的同时,我也需要一个来自于你的承诺。”
“……您说?”萨瑞莉娅有些迷茫和不解的看着皇帝,不知道对方究竟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这个国家,是属于我们的。它不属于教会,更不属于神明。”皇帝道,“你必须向我承诺这一点。”
“并且你这一生,都应该为了达成【无神之国】的愿景而奋斗。”
***
神明居于天空上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祂们已经遗忘,从英雄的时代开始,人类就已经是一个怎样的种族。
***
当皇帝面色红润,毫无异样的站在朝堂上,身后半步跟着他最心爱的女儿的时候,五皇子就知道,自己在这一桩竞争当中,已经是毫无胜算了。
当被皇帝当着朝臣的面清算了罪行,剥夺了继承权与加诸在身上的皇子之位,自此贬位庶民的时候,这位也曾不可一世、无限风光过的皇子像是终于从异常黄粱大梦当中骤然惊醒,并且看穿了在上首那位不仅是他的父亲,而更是一位冷酷无情的皇帝的男人的皮囊之下,所潜藏的那些冷酷与残忍。
他的身形跌跌撞撞,有些站立不稳;勘破了这一切的真相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痛苦,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如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愚物,说不定反而要来的更快乐和幸福一些。
“为什么啊,父皇!”五皇子声音悲怆,“您的眼睛里面难道就只有萨瑞莉娅吗?我难道就不是您的孩子了吗?!”
他已然明白,从始至终,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在皇帝的计划之内。对方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用他来作为磨刀石,将那朵帝国的玫瑰推上高位。
面对五皇子凄凉的、怨憎的控诉,皇帝看上去却甚至是连表情都未曾产生哪怕是一丁点的变动。
“无论是我还是帝国,都只会注视最终的胜者。”
“罗伯纳,无能的败者没有落入我眼中的资格。”
***
皇太女的册封被定于一周之后。
无论其他的国家对于这惊世骇俗的、由一位女性来作为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拥有着怎样的看法,显然都并不影响皇帝的决定。
少女铂金色的长发被编成辫子,又在脑后盘好。她的身上披着点缀满了珍珠、黄金与宝石的长长的天鹅绒斗篷,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最后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将一枚精致小巧的王冠簪入她的发间,牵起了自己女儿的手,向着所有人宣告和示意。
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下来了这一个注定将会于时光当中沉淀,在后世被一次又一次的传颂的时刻。
于自云端投下来的日光当中,萨瑞莉娅眯了眯眼睛。她看了站在不远处的、穿着仿若用金色的阳光所织造的衣裙的挚友、那位今日专程为了观礼和恭贺她的大典而特意前来的芙卡洁丽,原本面上挂着的面具一般的笑容当中终于是透出了几分的真实来。
“父皇,值此大好时日,我想向您请奏一事。”
刚刚被加冕的公主提着自己的裙摆,当着诸多观礼者的面,朝着皇帝屈行一礼。
“——我请奏,废除窗户税。”
第124章 天堂鸟(三十七)
萨瑞莉娅的请求,自然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这件事情就像是芙卡洁丽先前所设想过的那样,其中所涉及到的利益链实在是太多也太广了。窗户税在帝国已经实施了几百年,不知道填满了多少人的口袋;现在萨瑞莉娅一朝想要掐断这一条巨大的命脉,许多就身处在这条利益链上的人怎么可能会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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