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风见夫郎没有被吵醒,给他掖好被角,披上外裳去堂屋里拿了一挂爆竹,特意走到院门外去放。
院里雪下得很深,山上无边的黑意,眼前倒是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还有些晃眼,小黑小黄警醒得很,早在放第一声爆竹的时候就醒了。
摇头晃脑的跟着顾庭风跑出去,下边刘家和吴大叔家,也都刚放了进去,顾庭风把爆竹挂在长竹竿上,点燃后立刻噼里啪啦的的炸了起来。
小黄见他吊一长串,好奇的紧,还想凑上去看个仔细的,没想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夹着尾巴跳开。
倒是小黑淡定的坐在旁边,等顾庭风放好以后才跟着进去。
宴清霜脸色红润的裹在被子里,睡得无比香甜,半点没被吵到。
顾庭风知道他是累坏了,也没闹他,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霜,新年快乐!”
次日,院里还残留着爆竹的味道,闻着就知道新年来了,宴清霜穿好衣服下床,腿有些发软,但还是想着去外面看看。
一想到昨夜居然没有起来迎新年,他就有些恼,不过一看到那张俊朗的脸庞,带着温柔笑意望着自己时,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外面孩子们也不赖床了,一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虎头帽,大清早就爬起来了,提着一个小罐子,里面燃着玉米红帽,兴高采烈地围着村子跑了好几圈。
两人洗漱好以后,原本是顾庭风出去贴对联、门神,宴清霜去灶房里准备年夜饭,请灶神的。
但是宴清霜念着那两个年画娃娃,支支吾吾的跟在顾庭风身边,说他也要跟着去。
顾庭风嘴角勾起,怕真把夫郎惹恼了,到底没再说什么下流话,带着他去贴春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他家院门,包括所有的门窗都是新的,不必像其他人家一样,还要把旧的春联揭下来,刷干净,才可以贴。
先从堂屋大门开始,顾庭风个子高,就是贴横联,也不用再搭个梯子,拿起小刷把轻轻沾了一点面粉熬制的浆糊,从上到下刷均匀,再把春联贴上去。
宴清霜就在旁边给他拿春联,接着就是窗户、厢房、灶房,最后后院的牲畜圈门上。
贴完里面后,顾庭风看向他,憋住笑意,“好了,去把年画娃娃挂着吧!”
宴清霜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嘴唇嗫嚅着,又无法反驳。
他私心里想要挂近些,就抱着两个胖娃娃来到房里,挂在床边墙壁上,这样一睁眼就可以看见。
顾庭风跟在后面,笑吟吟的望着他,还把昨天剪的窗花递给他,屋里贴完了就只剩下一个院门了。
溪哥儿家也在外面贴对联,跑上来看了一下,“小霜,你家今年的对联真好看,下面画了个抱着大鲤鱼的招财童子,就连字都撒了粉。”
宴清霜笑说着:“你家的也好看,还带了花。”
大红的春联在茫茫白雪中,一眼望去,尤为耀眼喜庆。
第104章 年夜饭
两人没说多久,对联贴完就回去忙了,今天不止要准备年夜饭,还要祭祖先、拜土地公公,忙得很。
田间地里的劳碌一年,每家每户对今天这顿团圆饭尤为重视,也最为期盼。
一早起来杀鸡宰鸭、刮鱼切肉,灶房里忙得转不开身,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热闹欢愉的吃上一晚。
顾庭风到后院抓了只老母鸡来杀,夫郎说这只母鸡已经养得很肥硕了,肚子里面全是黄油,天气才刚冷点就不下蛋。
买的十三只小鸡也长大了许多,估计年后开春就能下蛋了,所以现在宰吃了也不可惜,还有笼子里的老鸭,蹲在里面把头藏进羽毛里。
宴清霜见他准备杀鸡,连忙把桶里的鱼提出来,“相公,先把鱼刮了吧,我待会腌上拿去炸。”
顾庭风道:“好,那我先杀鱼。”
天气寒冷,灶上一直烧着热水,宴清霜怕他仗着自己血气旺,大冷天的也拿冷水洗,连忙舀了一桶热水出来,叮嘱道:“记得兑点热水。”
顾庭风抬起冲他笑了一下,“好。”
大菜、冷盘、炒菜、炸年糕,宴清霜今年也是第一次操持年夜饭,以往都是奶奶做的。
后面两位老人不在了,他一个人过年也没怎么重视,现在站在灶房里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准备先把黄豆腐炸了,这一年只奢侈这么一次,哪怕是村里最抠搜的人家,在今天也很舍得,家里有的全部翻出来,倒起油来也是大手大脚。
宴清霜倒了小半锅菜油,豆腐用刀划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油热下锅,小火慢炸,炸到里面过芯,外面金黄色的时候再捞出来。
等炸的工夫再把酥肉做了,黄豆腐和酥肉是村里人家,年节最必不可少的两道菜,通常刚出锅就被家里孩子吃完了。
平日里可能会捱骂,说嘴馋,不过这一天都是直接摆桌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有谁家会在这一天打骂孩子。
面粉里面打入几颗鸡蛋,吃起来外表酥脆,里面软糯,葱叶,瘦肉、花椒粉、胡椒粉也必不可少。
调到微微有些粘稠的时候就好了,锅里的黄豆腐也在小声作响,宴清霜用笊篱翻了一下,用手掰开,看到里面也微黄了便捞出来,放到簸箕里。
接着再把调好的面糊,用木勺一点点舀着放到油锅里炸,全部炸过一遍后捞出来,再下锅再复炸一次,这样炸出来的酥肉才会更脆。
年糕稍微切厚些,炸到金黄色的时候捞出来,撒上黄豆粉,用个盘子装着。
宴清霜见顾庭风拿着鱼进来,连忙把盘子递过去给他:“相公,先趁热吃,刚炸出来的。”
“好,”顾庭风把鱼放到大碗里,直接用手拿起一个,笑着对夫郎说:“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宴清霜正忙着把鱼用姜片、葱杆、紫苏这些腌上,听到相公问,便随口道:“什么事?”
“堂屋里的猪头咱俩是不是忘了。”
“哐当”一声,吓得宴清霜差点碎碎平安,还好顾庭风手疾眼快,连忙接住放到桌子上。
宴清霜瞪大眼睛看着顾庭风,难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忘记了,这猪都杀了好几天了,愣是一点没想起来。
他居然把年夜饭最重要的大菜给忘记了!
顾庭风见他一脸呆住的样子,安慰道:“别急,我也是刚看见才想起来,我现在就去把它烧了刮干净,待会你炖上就行。”
宴清霜听到后微微松口气,酥肉也不让他吃了,催促道:“好好,你快去。”
……
猪脑袋是整个留着的,还没破开,顾庭风将它拿到火上来,宴清霜站在旁边,往火里丢了一把玉米面,让火焰飘上来,把上面的猪毛烧掉。
然后再用烧红的火钳反复戳烫,直到猪脑袋的表皮变得焦黄,再拿到院子里洗干净,用砍刀从中间破开后下锅煮。
宴清霜把蒜苗洗干净,从中间打个结,绕一圈丢到里面一起煮,再把姜片、盐、花椒粒、几颗去皮草果、两片香叶放进去,盖上锅盖大火炖煮就行了。
见猪头肉终于炖上了,宴清霜放下心,居然会把最重要的菜忘了,他又小心的清点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的才继续做扣肉。
扣肉要繁琐一些,又炸又炒还要摸料,带皮五花肉冷水下锅,放葱姜大火烧开,煮好以后捞出来,用针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扎洞,然后放盐、醋、黄酒。
双手揉搓拍打紧实,冷油下锅炸,皮子朝下,等皮炸到起泡再大火复炸,接着再把另一面炸一下。
炸好以后捞出来,泡水切厚片放入扣肉汁腌制,炒好的梅干菜铺在上面。
腊肠和血豆腐前几日就做好了,虽然还有点软,但是也可以吃了。
温水清洗干净上面的烟尘,斜刀切片,血豆腐还要先把菜叶子揭下来,轻轻搓洗干净。
颜色红亮油润,还在微微冒油,还没蒸上锅蒸就香气馥郁,满满的腊香。
切好后用小碗分开装,和刚才的扣肉一起上锅蒸。
顾庭风那边的鸡鸭也砍好了,宴清霜接过来,打算先把老鸭和泡好的干笋子炖上。
轮到鸡肉的的时候,宴清霜看着这黄生生的鸡块,“我说怎么不下蛋了,这肚子里果真全是黄油,还有几颗小鸡蛋。”
“嗯,吃太胖了,下不出来。”
他俩平日里都不在家,这鸡都是关在圈里养的,很少出来走动过,肚子里面胖得全是油。
宴清霜想到后院里的那十几只鸡,还是觉得等天气暖和点放出来走走。
对相公说:“这肉肥,鸡也算大,我拿一半来炖汤好不好?”
顾庭风轻笑一声,“当然好,你怎么做都行。”
宴清霜也笑,他原本已经炖了老鸭汤了,但是看着这金黄油润的老母鸡,还是觉得炖汤会更香。
从早上贴完春联,到现在两人已经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宴清霜把烧好的菜,全部放在灶台上煋着。
村里对年夜饭烧几个菜没什么讲究,反正就是越多越好,今年做的多,往后便是年年有余,今年抠搜舍不得吃的,来年也是一样。
蒸笼里的腊肠、血豆腐、扣肉、红烧鱼,肉汤炖的黄豆腐、酥肉、四喜丸子,灶上还在炖的老鸭汤、鸡汤,还有早就拌好酸菜粉丝、木耳豆角。
第105章 红色小袄
还有锅里滋滋冒油的红烧鸡块、大锅里炖着的猪头肉。
等拜完土地公公回来,再把猪头肉撕下来,猪耳朵、猪舌凉拌。
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更要多做些,不能比别人家少了,也添个热闹喜庆。
外面不知道谁家动作这么快,爆竹都已经响起来了,宴清霜心里陡然一慌,下意识的看向顾庭风,“有人拜完土地公公了?”
顾庭风拍着夫郎的手,“别急,我们也快好了。”
说完揭开大锅的盖子,用筷子插了一下,猪头肉从早上炖到现在,好几个时辰早已经软糯了,便把火退了一些。
庄稼人地里刨食,对着掌管四方境地的土地公公更为敬重。
年夜饭做好,要带上饭食,香烛纸钱,先到后山的土地庙供拜,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猪头肉太大,一整个装不下,顾庭风就用手掰开,一半放到宴清霜准备好的篮子里。
再放上一碗米饭,香烛纸钱,祭拜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以后,顾庭风问夫郎:“想不想一起去看看?待会回来再供饭。”
宴清霜有些心动,村里拜土地公公很热闹的,但是灶上的饭食,还有长素菜都没煮。
只好摇摇头,“不去了,你拎着篮子小心些,后山雪可能被人踩烂了,容易打滑摔跤。”
顾庭风点点头,也没勉强他去,虽然热闹,但是外面也冷。
而且如夫郎说的一样,雪都被先来的人家踩过了,稀糟糟的一条泥巴小路,确实很容易摔跤。
忙得快的人家已经捧着猪头肉,拜完回来了,狭窄的山路上人来人往。
顾守礼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根粗木头,一路上扛着,四处招摇,本来路就窄,拖着还不走,生怕人家看不见,到处凑上去,皮实得很。
这捡柴寓意着招财,柴火扛得越大,明年的日子定会更加红火,不怪他这么嘚瑟,这冰天雪地的,能找到这么大的柴也不容易。
回到村里爆竹的味道更加浓重了,一阵接着一阵,不绝于耳,顾庭风大步跨进院门,将柴火放下去帮夫郎一起供饭。
堂屋的供桌上供奉着顾庭风阿娘和爷奶的牌位,以及宴清霜的爷爷嬷嬷,还有他从未见过的爹娘,马虎不得。
饭菜一一摆上桌,两人跪在桌前磕头作揖,起身后顾庭风点香,到外面烧钱纸,再拿上两挂爆竹到院子里放。
宴清霜昨夜没见到放爆竹,就跟着他去了,等爆竹响起的时候吓得慌忙捂住耳朵。
小黑小黄还是一样,哪里有热闹哪里凑,外面的爆竹夹杂着大鱼大肉的香味,可能是闻到味,去哪里浪一圈回来了,身上还沾着满身纸皮。
外面夜色渐晚,爆竹声喧,碎红满地,屋内灯烛一盏,满桌丰盛菜肴。
温暖明亮的炉火燃得正旺,宴清霜拿了个小壶给相公烫酒,然后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
这饭吃的时间长,两人围坐炉边也不怕冷了,吃完饭开始守岁,等新一年的爆竹声响起,顾庭风从怀里摸出一个压岁红封。
温声说道:“我的小霜又长了一岁,新的一年定要平安喜乐。”
夜里睡觉时,宴清霜把那压岁的红封,放在自己枕头底下一同入睡。
红丝带,碧玉簪,早起窗前坐,对镜浅梳妆。
一身红色小袄,裹住纤细腰肢,乌黑浓密的发丝,犹如上好的绸缎,径直垂到腰际,红色的丝带松垮束着。
顾庭风不知道夫郎什么时候起的,呆愣愣的坐在床上看他梳妆。
除了成亲那日,宴清霜从未如此盛装打扮过,含笑的眼眸轻飘飘的望过来,简直…简直要了命了。
顾庭风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翻身下床,定定的站在夫郎身边。
宴清霜有些羞怯,平日里要干活,没什么时间好好拾掇,今儿年初一,总得穿身新衣裳。
这身红色袄子还是顾庭风给他攒的,赤狐的皮毛,特意拿去镇上染过,颜色看起来愈发艳丽。
“好…好看吗?”
顾庭风哑着嗓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好看,很好看。”
宴清霜被他这赤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木梳,低着头站起身,“你的新衣服我给你放床边了,快过来换上。”
他的衣服是宴清霜一早就准备好的,不似平日里的短揭,靛蓝色的衣袍夹着厚实松软的棉花,交领处和袖口都仔细滚了花边。
一双厚厚的棉靴,鞋底是他用鹿皮打制的,结实又防水,就是在雪地里踩上一整天都不湿脚,内里还塞了棉,也不会冻脚。
还特意给他做了一顶黑色貂帽,保暖厚实,摸着细腻滑爽,及有弹性。
这种天气戴简直最合适不过了,宴清霜帮忙给他换上,束上腰带以后他才明白相公刚刚为什么那么看自己。
就像当初溪哥儿说的一样,灶房里面掌厨的娘子们都来看顾庭风。
——着实很俊朗。
他一直都知道相公生得好看,此时比起成亲那日也不遑多让,宴清霜埋着头帮他整理衣服,红着脸小声夸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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