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深更半夜的,那老东西趁黑摸到自家地里,把她家蒜苗全给拔了,好几次都没抓到人。
最后她叫上两个儿子守了一晚上才逮到,不过那老东西非但不承认,还差点反倒讹了她银子去。
对于这种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的人,张婶子实在是怕了。
这瓜她刚刚也吃过,味道稀罕得紧,那老东西若是知道了,就真没了,她家都还指望着能分点种子种呢。
所以对着他二人又叮嘱了一遍,宴清霜自然放在心上,还拿了青豆在上面盖住,才敢让相公背着。
回去的路上,宴清霜小声对相公说:“那门婶子真是太可恶了,就连张婶子都怕了她。”
顾庭风瞧着夫郎气鼓鼓的模样,正想凑过去捏一下他脸颊的时候,隐约听到山谷下有人喊他。
顾庭风目光搜寻了一番,发现是同村的三叔伯,正气喘吁吁的站在下方山沟里,对着他连连挥舞手臂。
可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顾庭风心里一紧,连忙卸下竹筐,对着夫郎道:“你在这等我,三叔伯可能摔了,我下去帮忙。”
说完几步跨下去,等到了才发现三叔伯除了有些脱力,身上并无大碍,只是他不远处的沟谷里躺着一头老耕牛。
三叔伯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说道:“这牛跟了我十多年了,去年就有些使不上力了,今天想着带出来放一下,可它突然就从上面跌下来了,想必是大限到了。”
第163章 解乏
牛乃耕农之本,是庄稼人任劳任怨的壮劳力,也是跟着早出晚归的伙计。
吃的是草,种出来的却是沉甸甸、饱肚子的粮食。
因此,当朝法律是不允许私自杀牛吃其肉的,就算是老弱病残的牛,也得上报衙门后才可以宰杀。
所以一般的人家,只要不是特别缺这口救命的,就算是老死的耕牛,也绝对不会贪吃这口肉。
顾庭风走过去,绕着耕牛检视一番,只见它硕大的鼻孔里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嘴里还有未嚼完的青草,四肢颤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可又使不上劲,想必救上来也活不成了。
三叔伯自然也明白,可看着苦了大半辈子的老牛,心里难受,想让顾庭风搭把手,帮着一起抬下山。
回家灌点草药试试,看看还能不能再多活几天,就算是活不了,也得找个地方给埋了,不能让它就这么腐烂在这山沟沟里。
顾庭风伸手拖拽了一下,老耕牛纹丝未动,身子正好陷在深沟里。
不过就算从沟里给弄出来了,光靠他和三叔伯两人,也无法将一头还在喘气的牛给弄上去。
顾庭风转过身,对着三叔伯说道:“叔伯,这牛太沉了,你且在这等着,我回村里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行,”三叔伯站起身,“那就麻烦你了,你满堂叔和阿贵哥也在家,叫他俩过来一块抬。”
“好,我这就去。”顾庭风点点头,顺着水沟上方折返回去。
等在上面的宴清霜见他上来了,忙问道:“相公,怎么样了,你没带三叔伯一块上来吗?”
顾庭风摇摇头说:“三叔伯没事,是他家牛年纪大了,跌下山沟里去了,我回村叫几个人来帮忙抬。”
*
等到家后顾庭风放下竹筐,也没做逗留,和夫郎说了两句话转身叫人去了。
宴清霜从山上走了一圈下来,身体隐约有些疲累,坐在堂屋里歇了一会。
本想顺手把毛豆剥了,晚上炒着吃,可就是这样坐着,腰也有些酸疼,就到床上躺了一会。
没成想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往灶房走去,见相公已经在里面做饭了,他脸上有些懊恼。
顾庭风将炒好的菜从锅里盛出来,扭头见到夫郎已经醒了,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随后脸色微沉,锐利地目光将宴清霜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严肃道:“去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若是觉得疲累或者走不动了,记得跟我说,你这脑袋瓜子这么快就忘了?”
“没…没忘,我只是回来有些困,不小心睡着了。”
宴清霜一脸心虚,他也不知道自己才走了一趟,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这都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顾庭风瞧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哪还不知道他没说实话,尽量放缓声音,“那现在呢,感觉样了?还困不困?或者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宴清霜本想说没有了,但瞧见相公紧紧盯着自己,到底不敢瞒他,试探地拉着他手,小声道:“睡了一觉好多了,只是双腿有些酸疼。”
顾庭风叹口气,心里暗自想着,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跟着去的。
他回到家的时候,见夫郎和衣躺在床上,都快给他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快步走过去,确定他只是睡着了,心里才回落了一点,但也看出来,他确实是累到了。
“先吃饭吧!”顾庭风握住他手,把他带到饭桌上,“等吃完饭,我烧上一锅水,给你按摩一下腿脚,去去乏。”
宴清霜点点头,冲他浅浅一笑。
第164章 佳节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年中秋。
宴清霜从屋里拿了个装碎银的小荷包出来,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相公,你去邵大叔家磨坊买两块豆腐,顺便问只老母鸡回来,晚点我剥些板栗跟着炖鸡汤。”
虽然自家也养了鸡,但是养的时间不够长,母鸡也才下蛋不久,炖出来的鸡汤不够浓郁,只能向别人家买了。
“行,我这就去。”
顾庭风放下劈一半的柴火,打水洗干净手,揣上荷包出门了,路上还想着要去谁家问问看。
村里每当逢年过节都热闹得很,路边戏耍的小女孩小哥儿换了身比较新亮的衣物,头上绑了花头绳。
疼爱孩子的阿娘还给梳了一对儿双螺髻,发间插一朵小巧圆润的珠花,看着俏生生的。
小汉子自然也不能疏忽,不过发髻不似哥儿女子这般绢花挽簪。
十二岁以下的小汉子多是用束带荆布缠绕,在头上扎两个圆圆的小髻。
后脑勺留撑根发,寓意孩子像扎根陡峭岩石中的青松,历经磨难,仍屹立不倒。
——也希望孩子们能够健康长寿、消祸免灾、茁壮成长。
正逢佳节,孩子们各个欢声笑语,追逐打闹,这是村子里独有的安宁祥和。
宴清霜估摸了一下今晚要做的菜,将相公捡的板栗和山核桃搬出来,才晒了两三日,山核桃还有些湿,还得铺在院里继续晒两天。
拿升子装了满满一升板栗,倒进盆子里搓洗干净。
一半舀水下锅,放两把粗盐焖煮,另一半剥出果肉,等相公把母鸡买回来,挨着炖汤。
顾庭风知道夫郎在家等着,路上没磨蹭,买了一只七八斤重的老母鸡,拎在手里就回来了。
灶上烧了一锅热水,他舀了小半桶出来,到外面宰鸡拔毛。
宴清霜把姜蒜小葱切末,拿几个小碗分开装,待会炒菜凉拌都用得上,再割两节腊肠腊肉。
村里讲究腊味合蒸,何况这般重要的节日,血豆腐也得从炕上摸两个下来。
宴清霜偏头喊顾庭风:“相公,你过来数一下血豆腐还有几个。”
去年血豆腐包了近八十个,加上一头年猪熏制的腊味,估计等这个秋收过后吃得也差不多了。
“不多了,”顾庭风站直身体数了一下,“差不多还有二十个左右,还能对付到冬月去,喜欢的话我们今年多包些。”
宴清霜笑着摇头,“再多了吃不完,这些刚刚好,烘晒到最后也有些硬了,去年家里没晒酸菜,等今年青菜种上了,咱们多做些。”
顾庭风自然是什么都听夫郎的,瞧见他眼里笑意明媚,凑过去用手背碰了一下他脸颊后,两人继续为晚上的中秋夜忙碌。
腊味无论是原滋原味的蒸,或者煮一下捞出来斜刀切片,下蒜苗一块炒,味道都很不错。
顾庭风刚刚还带了两块豆干回来,宴清霜也加了小半碗进去。
煮好的芋头放在杵臼里捣成碎泥,裹在蒸熟的排骨上下锅煎炸至金黄酥脆。
晒干的地皮菜和菌子用热水泡发,地皮菜和黄瓜一道,放葱姜蒜,再倒点香油凉拌。
菌子下秋辣子炒,今年地里的辣椒还没去摘,这些是熟过头,掉在地上的,外表看着有些蔫,但是炒着吃特别香。
这一通忙碌下来,都快赶上过年准备年夜饭了。
顾庭风炖好鸡汤,瞧见夫郎眼尾被氤氲的热气染上桃红,给他带到院里休息,自己回去把剩下的两个菜做完。
天色渐晚,东边一轮银盘似的圆月缓缓升起,温柔月色倾泻下来,院子里一片明亮。
自打夫郎嫁给自己,连着两年中秋都没能带他到镇上热闹一下,顾庭风心里既愧疚又心疼他。
前几日他去镇上买过节的瓜果月饼,给夫郎带了一盏宫灯回来,整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才入夜,就忙着把兔子宫灯点上,挂到屋檐下方。
顾庭风站在旁边望着皎皎月光下的宴清霜,少年身量清隽修长,着一身水蓝色衣裳,山风吹拂起他衣带,随宫灯摇曳生姿。
容颜清美,眉眼温柔,一个不经意地抬眸,好似枝头含羞带怯的海棠花,风致楚楚,摇曳人心。
这般清绝至此的人,不似凡间物,许是深邃夜空中高悬的明月,闪烁的星子,山间的草木,旷野的轻风,经千万年日积月累,方能够造就出来。
顾庭风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这人是属于他的,是他想要放在心尖尖上,千般怜惜,万般珍重的心爱之人。
“相公,你在想什么?”
宴清霜挂好兔子宫灯,见相公呆愣愣的站在供桌旁边,不由目露疑惑。
“没什么。”
顾庭风低笑一声,走过去执起夫郎双手,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让这般娇人儿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缝衣纳鞋,平添一抹烟火气。
*
板栗炖鸡、腊味裹豆干、香煎排骨、凉拌地皮菜、秋辣子炒菌子、青菜炖豆腐、炸小河鱼、辣炒田螺。
总共八道菜,顾庭风和宴清霜两个人吃,绰绰有余了。
何况吃完饭还有月饼和果子,宴清霜搬了个小炉子出来,给相公烫酒。
去年中秋必备的桂花酒和月饼都没能吃上,这次顾庭风去镇上特意多买了些。
不过想着夫郎不胜酒力,顾庭风就拿筷子尖沾了一点,让他稍稍抿一下,也算应应景。
小黑小黄吃完自己食盆里的饭菜,又蹭到桌边啃鸡骨头。
长在山间溪水潺潺处的青坑螺,壳薄肉嫩,仔少无泥腥味,顾庭风就着这个下酒,滋味自是不用多言。
宴清霜最近饭量见长,用鸡汤泡了两碗饭,又舀了小半碗香甜软糯的板栗出来吃,就连顾庭风给他夹的两只鸡腿,他都啃得干干净净。
顾庭风放下酒杯,眼里有一瞬间诧异,以往半个鸡腿都吃不完的夫郎,现在居然都能吃了。
旋即又欢喜(明白)起(过)来,他自是希望夫郎多吃些,不过板栗吃多了容易胀气,又给他夹了些旁的菜,哄着他吃下。
一顿饭两人吃了大半个时辰,外面欢笑声逐渐响起,吃完饭的人家准备祭月、燃灯、赏月。
不想在家赏月的人,就抓一把干果炒货,坐到村口去,大家凑到一块热闹热闹。
还有些年轻妇人夫郎,特意换了身衣衫,头上簪两三朵明艳的秋海棠、石榴花,准备带着孩子去镇上赏花灯,猜灯谜。
第165章 赏月
宴清霜吃饱喝足,觉着有些撑了,可想到中秋供品还没摆出来,就准备将饭菜撤下去,月饼瓜果换上来。
顾庭风见他眉头轻蹙,定是撑着了,哪还敢让他张罗啊!
给他倒了杯蜜水,自己进去将碗碟摆在灶台上,装好后端出来。
一碟月饼、一碟桂花栗粉糕、一碟梅花酥,两个长条托盘里放了炒货、盐板栗、山核桃、山柿子、黄皮梨、秋枇杷、山土瓜。
山里只要勤快些,不缺吃的,八九月的梨子皮薄多汁,秋枇杷也是昨日摘的,金黄鲜嫩,个头虽小,但是吃着比蘸了蜜糖还甜。
前段时间宴清霜尤其爱吃这个,每日都要央着顾庭风给他去摘。
顾庭风见他一筐一筐的吃,地上全是枇杷籽,怕他伤了身体,想方设法让他换成别的。
今晚中秋,顾庭风不打算拘着他,家里备的吃食都拿了出来,吃不完也不用担心,可以放回去留着日后吃,浪费不了。
宴清霜坐在边上,喝了小半碗蜜水,看着桌上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吃食,不自觉吞咽了两下,待相公祭完月,拿起凳子又挪了过去。
他吃东西不似女子那般细嚼慢咽,也没有汉子的粗犷,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捏起一块月饼,凑到嘴边,腮帮子鼓动两下就咽下去了。
跟冬日里屯粮食的小松鼠一样,顾庭风在旁边瞧着很有意思,也不拦着他。
近日夫郎饭量都快赶上自己了,他想着可能是秋日太劳累,需要多进补。
待他吃完手里的瓜果,顾庭风长臂一捞,把人抱到腿上坐好,宴清霜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语气含笑:“怎么了?”
“没怎么,”顾庭风双手握住他腰,柔声道:“就想抱抱你。”
似又想到什么,双手拢住他腰,丈量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带了笑意,“胖了。”
宴清霜瞬间抬起头,目露委屈的看着他,“怎么,现在就嫌弃我胖了?”
这还没两年呢,就开始嫌弃他胖了!
最近村口他跑得勤,听婶子阿嬷们说了不少事。
年少慕艾,所有汉子都只是贪恋一时的好颜色。
待到年华逝去,昔日青葱水嫩的女子哥儿,经年劳作,身体变得腰粗膀圆,手脚浮肿。
就连鞋子也提不上,只能趿拉在脚后跟,十分邋遢。
不说别人,就连睡在枕边的汉子都懒得多看一眼。
所以相公这是不是开始嫌弃他了,他刚刚还吃了那么多,要不了多久,腰身可真就变得粗壮不堪了。
“没有,怎么会。”
顾庭风失笑,夫郎这脑瓜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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