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周遭的人无不心慌,个个忙将头彻底垂下了,心中也算是知晓这元姨娘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以后也还是要更加小心的伺候着。
只有那婆子心中清楚地知晓自己已经完蛋了,被楚府这般家规宽松的世家发卖,外面但凡要脸面的大家富户,哪里还有肯买她的呢。
而这一切,根本就是元香凝造成的,被砸便砸了,三爷这般养着她,莫说是砸一下,就是打杀了又哪里使不得?不过是青楼出身的,装个什么娇气劲?
那婆子不敢记恨叶梅芸,却将所有的恨意都凝聚在了元香凝身上,当即便要朝着她扑过去,哪怕是将她那张狐媚子的脸抓花了也好,看她日后还能不能这般得意。
可还不等她近身,叶梅芸身边留下来的丫鬟便一把将人扯住了,最后一脚踢了上去,婆子瘦干的身子飞出去好远,最后重重地砸在了石砖上。
市井间长大从小便有些傍身功夫的元香凝缓慢地眨了眨眼,将裙子下已经踢出一些脚重新收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那丫鬟是真动了怒,今日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将元姨娘伤了,指不定明儿被发卖的就是她。
“既然嬷嬷这么有心思留在院子里,那便永远地留下来吧,也算是给三爷尽忠了。”
府役们得了眼色,立刻捂住嘴将人拖了出去,行动之间那婆子在有挣扎便被拳脚棍棒强行压制了下去。
站在石阶上的元香凝抿了抿唇,心中说不清是不忍还是畅快,她只是清楚这便是世家大门中的生死之道,也或许迟早有一日,她将会同这婆子没有半分区别。
心思还没落定,便看见那丫鬟笑盈盈地快步走过来福了福身子请罪道:“还请元姨娘恕罪,是奴婢一时不察叫那老货惊到了姨娘。”
元香凝微微惊讶,但还是略略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原也没碰着我。”
丫鬟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道:“他们应当已经将女医请来了,姨娘不如先随奴婢去看看身上的伤?”
元香凝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要一并跟过去,顿时身上生出些不适应:“不必了,我自己去便好。”
丫鬟轻笑道:“姨娘不必有所顾虑,奴婢也是去瞧瞧若无大碍,也好回来禀告给夫人,免得夫人忧心。”
丫鬟的话虽轻声细语的,但却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意思,同她那冷面的主子一般唬人。元香凝顿时便想起自己不喝汤药被逮到的窘境,桃腮鼓了鼓,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身处无言不得不低头道:“既如此,便劳烦姑娘了。”
待到元香凝走了,院子中的丫鬟婆子们才松懈了劲儿,四下张望着、对视着,好像试图从方才的闹剧中寻出些合适的对策来般。
但又碍于屋内还有着个叶梅芸,因而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声响,只是用着一丁点儿的气音,来揣测元香凝日后在叶梅芸手中能活几个来回。
屋外尽是一片疑虑纵生的情景,屋内却更是精彩。
门扇一关,屋内便只剩下浓重的药味,各色的混合在一处——止血的、化瘀的、滋补吊命的,萦萦绕绕的混成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叶梅芸却半点不见皱眉,神情仍是一惯的冷淡,她垂着眼看向床榻上趴着的人。
楚泓现下哪还有平日里那般的风光模样,身上盖着一个小毯子,但是根本遮不住皮肉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只能勉强将被虐待地不成样子的那处遮掩住罢了。
一呼一吸之间都一抽一抽地疼,但仍然非常坚强地等着眼睛看向床榻边的叶梅芸,狠声骂道:“你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休了我?”叶梅芸嗤笑一声,好似听见了多大的笑话,“你如今这般,难不成以为休了我,还能再娶一个续弦不成?”
叶梅芸将身子压低了些,俯身凑在楚泓耳边轻声问道:“你以为这中都之内的夫人小姐们,哪一个会相中一个被男人玩烂了的?”
楚泓被说到了痛处,满脸恨意,目眦欲裂,怒声道:“叶梅芸!我要杀了你!”
叶梅芸直起身子,轻轻勾起了唇角,脚步向后稍稍退开了一些:“休说杀了我,便是这一步,你能过来吗?”
楚泓从前倒是不见有什么硬气的时候在,这会儿大约是因为那点为数不多的尊严已经被摔了个稀巴烂,非要挣出些什么颜面 。
低沉着一张脸盯着叶梅芸瞧了半天,猛地扑了过去,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将叶梅芸的裙摆惊起了一点褶皱。
难得地叶梅芸弯了弯眼睛笑起来,新颖愉悦地看着地上几乎是赤裸着的楚泓,他身上那些难堪的伤痕好似都成了她今日最大的乐趣。
她看着无力的楚泓,微挑着眉问道:“你方才都喝了些什么药?”
楚泓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浑身无力,他的脸从红色涨出一点青紫色:“你这个毒妇,我必然会敬告母亲,请她休了你!”
叶梅芸蹲下身子垂眼看着他,冷笑道:“楚泓,多少年了,你除了会敬告母亲还会做什么?”
她伸出手,身后跟着的丫鬟立刻递上一根小竹棍,叶梅芸握着竹棍轻轻挑起楚泓身上裹着的小毯子,瞧了一眼,故作可怜地“啧”了一声。
但任谁都能瞧的出她心中的畅快。
“这般便经受不住了?楚泓,我这些年所忍受的,你少经受半分,我都会觉得遗憾的。”
楚泓闻言更是暴怒,他从前也易怒,但却不如现下这般敏感,大约是因着昨夜的暴行叫他心中害怕畏惧,所以便故意装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来,但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纸老虎的那层脆弱的外壳。
估摸着瞧遍了整个楚府,也只有元香凝那个笨蛋会被唬住。
想到元香凝,叶梅芸面色稍霁,她站起身一脚踩在楚泓的背上,将他方支起的身子又一脚踩了回去。
“我会命人来好好照顾你的,经历了昨夜那一遭,想必日后出门你也是不安分,再被小倌折磨了丢到街上去,丢的也是楚家和叶家的脸面,日后便不必出着院门了。”
叶梅芸将手中的竹棍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我定会命人看管好房门,若是出了差错……”
她对上楚泓的目光,朱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死生不论。”
那双浑浊的眼中逐渐漫上了一层深深的恐惧,但更多的是空洞的无措,一层覆盖上一层,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丫鬟在门外轻声提醒:“夫人,大夫人回来了。”
叶梅芸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利落地离去,从始至终说不上愤恨也说不上怜悯。
毕竟她又不是什么佛子,难不成碾死一只虫子还要多出几分旁的心境吗?
房门被开启,楚泓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他最后向外求生的机会了,立刻大声喊叫了起来。
叶梅芸连半点转头的意思都没有,径直走了出去。
只有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回头将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外的丫鬟婆子皆被方才那一场吓得心慌,个个如同鹌鹑般缩着脖子,又怕自己赴了那婆子的前尘,又怕自己因为知晓太多而被灭口。
但却也因着今日一遭终于知晓为何原本在叶府中,凭着叶梅芸一人便可将她父兄们的那些妻妾治理得服服帖帖。
叶梅芸在石阶上站定,用方才给元香凝擦泪的帕子轻轻按压在颈侧,擦去了上面生出的一层薄汗。
“日后院子里不准有乱嚼舌根的,我知晓楚家家规要比着其余世家宽松许多,但只要在我手下当一日差,便要依着我的规矩办事,若有犯者便如同方才一般处置。”
众人看着石砖上那道清浅的血渍,个个垂头应下不敢说多说。
“三爷受了罪,瞧着神思混乱,只怕出去了还是要受伤,既然如此,日后就将养在这院子里,半步不许多出。”
叶梅芸将帕子仔仔细细地折叠好,轻笑了一声:“既然都明白了,便去做事吧。”
丫鬟婆子们福了福身子,轻声应下,心中却明白,三房要变天了。
第065章
楚老夫人的院子在楚宅的最深处, 掩在一片松竹之中,她已经不管事多年,这些年深居简出, 先头若非是因着沈瑞只怕也未见得会出席家宴。
枝叶掩映之下,是排列齐整的石砖,大约是因着楚老夫人年事已高, 平日日生怕磕着摔着, 是以上面雕了细细的纹路来防滑。
叶梅芸方一踏进院子,就瞧见了管湘君正着一身素袍跪在石砖上, 脊背挺直,叫人莫名瞧出来些坚韧。
叶梅芸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打着绢伞,见状轻声道:“夫人, 这……”
现下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 身上好似被火灼烤着, 背上的汗水沾湿衣料, 又重新粘回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
但寒气却从冰冷的石砖上逐渐向上蔓延, 沿着膝盖往上走,最重停留在肺腑之中。
内里是无尽的冷,皮肉上却裹着一层热,两厢冲突之下, 最是难捱。
叶梅芸听见了丫鬟那一小句,目光落在管湘君的膝盖与石砖接触的那一小块, 石砖多棱角, 只怕现下已经是一片难消的青紫了。
她微叹了一口气, 提步向前走,路过管湘君身旁时脚步微微一顿, 却又好似半点没有注意到管湘君似的,只是语调淡淡地对身后撑着伞的的丫鬟道:“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她来时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好一帮丫鬟婆子,但真等着进来便只剩下两个打着绢伞的了,此刻两个丫鬟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轻声应下道:“是。”
但脚下却动了动,绢伞遮住的阴凉刚好笼罩在管湘君身上,为她遮去了大半的压力。
管湘君双唇动了动,方不过发出了一个音节,便听见叶梅芸冷声道:“夫人不必多言,有什么话进了里边儿,说与老夫人听便可。”
说罢,便提裙抬脚,拾阶而上。
屋子里,二夫人潘玉娥正娇娇地守在老夫人身边,给她捏着肩,时不时地还轻声说点什么试图哄着老夫人畅快些。
那股子劲头,便好似若老夫人身下坐着的是龙椅,她定然是皇帝身边儿最能讨巧卖乖的阉臣。
见着叶梅芸进来,还亲热地招呼了一声:“三妹妹来啦,快坐过来喝口茶,也好润润气儿。”
叶梅芸不算喜欢她身上那股子圆滑劲儿,因而只是略一颔首便算作还是应下了,转而对老夫任问安。
楚老夫人今日远不如同沈瑞共用晚膳那日瞧着精神矍铄,她不问事许久,因此从来瞧着都没有今日这般的老态,可见楚泓出事对她的打击并不算笑。
“儿媳给母亲问安。”
楚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看向她,眼中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重,但看了许久,也只是没什么气力地轻声道:“你来了啊。”
叶梅芸应了一声,两人对视之间却好似一场无声博弈般,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态度。
最后倒是潘玉娥先轻笑了一声:“三妹妹好生恼人,招呼了你半天,却只知道在那站着,倒好似我同母亲亏待了你似的。”
楚老夫人又疲倦地合上眼道:“坐过来吧。”
叶梅芸捡了个离她们两个都不算太近,却也不会因着太远显得生疏的位置坐下。
潘玉娥见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却只是用帕子掩唇轻轻抿着嘴笑起来,什么都没说。
“今晨之事想必你们两个也都知晓了,心中可有什么盘算吗?”
潘玉娥轻轻拍着老夫人的手,像是安抚般道:“我观这消息在中都之内是大约已经传遍了,这会儿在想要将消息按住,只怕会适得其反,反倒是令人耻笑。”
她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声音,好似替谁藏羞似的道:“说起来,三弟也是,便是喜欢这般……也不好闹得如此大的动静,只怕难免要给人留口舌了。”
她轻飘飘的一通话便将此事给定了性,从旁人的算计变成了楚泓自己爱好独特、不知遮掩。
叶梅芸原本要说的话,愣是被她先一步噎了回去,因而只是伸手轻轻理了理裙子,没言语。
楚老夫人即便闭着眼,但也能看出她的眉头随着潘玉娥一通“胡言乱语”紧紧地皱了起来。
偏潘玉娥还是个没眼色的,见状便大胆地伸手抚了抚楚老夫人眉间的褶皱道:“母亲莫要心焦,现下商量出个合适的解决法子才好。三弟已然如此了,您若是再伤了身子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她说这话时,眼中亮着光彩,同她那一心死读书,考了十几年没考中功名的相公如出一辙,皆是天真地要叫人气绝。
叶梅芸生怕她再说下去,府中才是真要出了乱子,于是插言道:“二嫂说得也未必不再理,此事现下不管后头藏着多少事宜,都是之后才要一一查清的,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事情按住,不要再继续散播下去了。”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道:“母亲也不要怪儿媳狠心,毕竟三爷出了事,最受影响的还是我们三房,但即便如此,却也不能将整个楚家的利益都弃之不顾。”
潘玉娥嗔怪地看了叶梅芸一眼,好似在怪她打断了自己的说话,但倒也没真的将怪罪说出口,而是见缝插针地接话道:“母亲也是知道的,府中的生意我们二房是一概不管的,我夫君是个只爱读书的,因而我说话想来也公道些。”
叶梅芸听着她那娇娇柔柔却专爱煽风点火的语调,就觉着心头一阵无奈,但却也没法子不准许她说,若是那般保不齐还要哭闹一场。
更何况,她还没蠢到会以为老夫人看不透自己的心思,若不是因着楚泓的行事对她心怀愧疚,又怎么会将整个三房的权柄都下放给她?
因而她一旦说多了就会出错,硬生生将她填补成共犯,倒不如放任潘玉娥去说,如她所言,二房这些年半点生意都不沾手,再没有比她更合适出来说话的了。
潘玉娥一边说一边还盯着叶梅芸,一副生怕被她夺了话头似的模样,语调被她抻得长长的,听起来娇气又磨人:“此事一出,必然会被生意上的对家借机发作,若是任由下去,生意定然会受损,彼时对于楚家才是真的打击。”
楚老夫人没说话,手指却轻轻颤了颤,一直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的潘玉娥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优哉游哉地添补了一句:“此事以后如何也总归是要等等看。便是三弟真的喜欢,不行寻几个人养在家里也好,想来三弟也是能够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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