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睡眠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难以入眠、觉少、易醒,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但这一次不同,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完全放松,仿佛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被深沉的睡意包裹住,很安全。
所以,当遥远的洞口传来声音时,南乙并没有立刻醒来,直到那模糊的音色渐渐清晰,让他隐约间认出声音的主人,蜷缩在黑暗洞穴底部的他才爬起来,抬头往上望去。
“南乙,南乙?”
身体一颤,他睁开眼,醒了过来,但头脑依旧昏沉,有些懵地转过脸,盯住握住他肩膀的手。
“你睡得可真死。”秦一隅笑了一下。
确实。
南乙抬起手背,贴在额头上。
“快起来,晚上还要回去录比赛。”秦一隅说着,很有主人风范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走到窗边,打开一个小缝,正要把手伸出去探探温度,就听见呼呼的风声。
“变天了。”他抬起头看向床上。南乙还在醒盹儿,捧着杯子,眼睛盯着某一处出神,一身的锋芒和反骨都还没有彻底苏醒,睡衣的领口敞着,露出半边锁骨。
一切都很好,除了那个印子,实在是显眼得要命,今天甚至还变紫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毒蚊子能把人咬成这样。
之前他无聊就爱抓蚊子,不直接拍死,而是把蚊子长长的口针拔了,秦一隅觉得这样特别痛快,跟物理阉割似的。
他现在的梦想就是“物理阉割”全世界每一只蚊子。
“变天了……”
南乙这时候才回过神,“你多穿点。”
“没事儿你不用管。”秦一隅走到他床下的单人衣柜前,“我在你衣柜里找找,有什么能穿的我就直接穿了……”
衣柜……
南乙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等等——”
秦一隅懵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南乙飞快地从床上下来,一把将空杯子塞他手里,平复了气息,对他说:“这杯子不干净,你帮我去洗一下。”
“啊?”秦一隅盯着玻璃杯,“挺干净的啊,我刚刚洗了的。”
“没洗干净,我有洁癖。”
秦一隅眨了几下眼睛,“好吧,那我再去洗洗。”说完,他握着杯子往门口走去,又掉回头,拿走了窗台上的洗洁精。
区区一个杯子,他还不信洗不干净了。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南乙已经把背包都整理出来了,里面装得鼓鼓囊囊。
“我洗好了。”秦一隅将杯子毕恭毕敬递给他,“请您检查。”
“谢谢。”
南乙拿过来,放回桌上,然后拉开衣柜门,对秦一隅说:“你自己随便挑吧,多穿点,别又病了。”
“好嘞,谢谢您。”秦一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他怕把南乙惹烦了,连自己现在身上这件都要扒了。
不过他的恭敬也没维持超过三秒。
“我说小乙同学,你这些衣服色彩也太单调了,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你分的出来哪件是哪件吗?”
南乙的耐心果然比平时差,“你穿不穿?”
“穿穿穿。”
秦一隅最后选了件宽松的黑色棒球服外套,又不客气地拿了挂在一旁的黑色冷帽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心口莫名涌起一丝愉悦感。
一直到出了门,吊儿郎当插着口袋跟在南乙后头,路过食堂的落地玻璃,他随意瞟了一眼,才忽然发现,是因为今天的自己简直就是翻版的南乙,所以心情才这么好。
尽管这个因果关系本来就莫名其妙。
南乙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边走边哼歌,还一直东拉西扯,一会儿问外套哪儿买的,穿了多久,一会儿又问帽子哪儿来的,之前戴过没有。
到底在嘚瑟什么。
一跨上车,还没等南乙开口说话,秦一隅的胳膊就顺理成章地搂上了他的腰,就像他本人做着大梦,那张嘴都能找着他的嘴亲下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南乙发动了车子,趁坐在后面的人不注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校服没被发现,不然今天算是走不了了。
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计划走,就算是坦白自己就是“幽灵”那件事,南乙也做不到这么突发,必须得提前考虑一下流程,他实在接受不了和秦一隅相关的每一件事都这么手足无措。
时间掐得正好,令他意外的是,这次秦一隅精神十足,不仅一秒没睡,嘴上也没停,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一直到下了车,摘下头盔,他还在问。
“哎,这个头盔能送我吗?”
南乙取下黑色那只,头发笼到耳后,扎了一半,然后瞥了他一眼。尽管这就是给他买的,但还是故意说:“要这个干什么?你又不会骑摩托车。”
“我放你这儿啊,说好了啊。”秦一隅相当顺手地把头盔锁好,莫名其妙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马克笔,牙齿把笔帽咬下来,握着笔对准了头盔。
南乙见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求你别在上边儿画画。
下一秒,秦一隅潇洒地签了个名儿,跟签专辑似的,写完还欣赏了半天,拍了张照。
这下更容易被偷了。南乙想。
“以后别人都戴不了,谁戴我骂谁。”秦一隅呲着大牙笑了一下。
现在可以肯定,他昨天就是看到了。
“你哪儿来的笔?”
“从你桌上顺的呗。”
“笔五十,头盔三百,转给我。”
“你这小狼崽子怎么这么黑心啊?”
“嗯,我就这样儿。”
两人插科打诨往里走着,发现门口又围了一大圈年轻小姑娘,举着手机相机,隔老远就冲他俩尖叫。
“好帅!”
“俩人跟男模似的。”
秦一隅从小就是喜欢被人夸、被簇拥的性格,人越多他越嘚儿,看见这么多吹着冷风等他们上班的姑娘们,干脆高举起双臂,跟雨刷器似的微笑挥手。
“下午好下午好,吃了吗你们?”
得到的回应就是更热情的尖叫。
南乙倒是一酷到底,只在路过时摘了头戴式耳机,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了。
“贝斯手给我帅麻了。”
“救命!好配!”
好配?
秦一隅牌雨刷器静止了一秒,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扫了眼自己和南乙。
是说他俩的衣服配吗?
其中一个嗓门儿贼大的女孩冲他喊道:“秦一隅你小钻石唇环呢?!是不是又弄丢了?”
唇环?
秦一隅想也没想,一根筋地指了指南乙的耳朵:“这不就在……”
谁知南乙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是瞪了他一眼。
这还是南乙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带着点儿嗔怪和警告,秦一隅立刻就噤声了,还抬起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在一水儿的尖叫声里,两人逃似的进了园区。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秦一隅撞了一下南乙的肩。
“说什么?”
“我唇环就在你耳朵上啊。”
南乙抬手就要取下来,“那我还你。”
“哎哎哎。”秦一隅立刻捉住他的手,拉下来,“别介,本来就是我弄丢了你的那个,这是赔给你的,千万别还我,扔了都行。”
这么贵的玩意儿,定制款,说扔就扔,南乙真不知道他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一进去,制作组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抓壮丁似的将两人拎去备采室。往那儿一坐,南乙发现,刚刚秦一隅还跟个连珠炮似的,这会儿一拿起话筒人就蔫儿了,一句都不想说,也不配合,直打呵欠。
“行,这边备采结束了。”
制作组工作人员关闭了录像,打开门,先一步结束的严霁和迟之阳就在门口站着。严霁挥了挥手,迟之阳倚着门框,嘴里吐了个大大的泡泡,啪的一声破掉。
“恒刻可以准备去新的排练室了。”
除南乙外,其余三人头一回异口同声:“新的?”
于是,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走廊外,灯光暗下来,之前出现过的音符光标再次出现在地面,跟着它,四人来到一扇新的大门前。
熟悉的背景音再次出现:“恒星时刻,恭喜你们成功赢得上一轮淘汰赛。”
“由于同组的其他乐队全员淘汰,因此,C组解体。而你们作为唯一的幸存乐队,在新的赛段,将直接并入新的组别。”
大门缓缓打开。
“欢迎来到B组排练室。”
作者有话说:
——CB小剧场之严霁和迟之阳上班——
“啊啊啊是恒刻的鼓手和键盘手!”
“好帅的两张脸!两个衣架子……”
“还有俩衣架子呢?不会还在睡觉吧?”
“多睡,多睡,最好睡一块儿!”
迟之阳:好多乐迷啊!(挥挥手)干嘛在这儿站着啊,多冷啊。
严霁:是啊,我车上有水,你们要不要喝?
“要!!!”
“严老师真好!”
头一次听到这种称呼,严霁都愣了一下,笑了笑。
于是两人开始一一递水,送完爱心之后又肩并着肩打算往回走。
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迟之阳我能给你编辫子吗!”
迟之阳一扭头,小辫子一甩,高高地举起双手,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叉。
“达咩。”
“哈哈哈哈!”
迟之阳回过头,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她们可真热情。”说完,他还故意学了小姑娘的口气:“严老师真好~”
谁知严霁漫不经心地笑了,也跟着学了一句:“迟之阳,我能给你编辫子吗?”
迟之阳登时停住脚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盯住他,“你怎么也这样啊。”
“你不是也学了吗?”
“我学你不能学。”
“好的迟老师。”
“你!”
“好的小阳。”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别生气小阳老师。”
“……”
第42章 特殊排练
这里和之前的C组排练厅并无太大差别, 同样的设备、舞台布置和环境,最明显的差异在于,人少了很多。
“恒星时刻乐队已报道, B组排练室全员到齐。”
背景音结束后, 四人身后的大门也缓缓关闭。
不知是因为这里的灯光设置问题, 还是没休息够,南乙明显感觉眼睛不太舒服, 眯了眯眼。
“怎么了?”秦一隅第一时间察觉,“不舒服?”
南乙摇了摇头,“没事。”
整个排练室看上去很空, 台下只坐着两支乐队、六个乐手。即便算上他们, 一共也只有十人。
只占第一赛段所有乐手的一半。
尽管第一次进入C组时, 气氛也不算多么好, 但作为新加入的乐队进入B组,难免会有一种插班生的感觉。
在看到他们进来之后,坐在座位的两组乐队并没有立刻站起来, 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和之前在C组的状况差不多,他们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秦一隅, 只是现在还多了一个观察对象,就是南乙。
而对面前两支新的对手, 南乙也做了一些功课。在上一赛段,B组也同样有五个乐队, livehouse之后淘汰三只, 只剩下两组。
一组叫[尤利西斯的指引], 另一组则是[刺杀旦]。
在首期节目中, 这两组也都是排练室对决的胜利方, 掌握了加分优势,从淘汰赛杀出重围。
刺杀旦乐队是三个女孩组成的,她们的整体打扮颇有些暗黑中式风格,全黑的装束,连口红都是黑色的,气场很强。
而尤引乐队的打扮则没那么大视觉冲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男孩,一个黑长直,还有一个戴墨镜的紫色短发女孩儿,气质非常统一——都恹恹的,很丧,没有一个是完全睁开眼的。
迟之阳扫了一眼,心想把一身黑的南乙扔进那组女生里,再把睡不醒的秦一隅扔到另一组,好像也完全没有违和感。
气氛有些微妙,他压低嗓子,用几乎只有南乙能听懂的“蚊子叫”声音小声说:“感觉不好惹啊……”
令他没想到的是,严霁竟然也对他说的话完美解码,微笑着问:“我们四个乍一看也不好惹啊。”
迟之阳听完一愣,视线朝身边几人瞟了瞟,然后代入到第三视角:一个在第一期节目一战成名的臭脸贝斯手,一个总感觉会笑眯眯使诈的白切黑键盘手,一个出了名精神不正常的超高人气吉他手。
还有我,一个一看就非常牛逼且长得很帅的鼓手。迟之阳想着,理了理帽檐,觉得严霁的话的确非常有道理。
秦一隅挑了挑眉:“咩咩想什么呢?”
南乙也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我给他的备注是这个?”
秦一隅惊讶,然后撞了撞肩膀,“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严霁有些无奈:“不要讲小话啊朋友们。”
说完,他带领着说是去打群架也完全不违和的三人朝观看席走去,并且抬起手,露出相当标准且友好的笑容,冲另外两只乐队打了招呼:“你们好。”
刺杀旦的三个女孩儿率先站了起来,她们坐着气场一米八,可一站起来,个头一个比一个娇小,和恒刻四人组面对面站着,有种诡异的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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