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非常心动,但是他又害怕受骗,于是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顾小芒,顾小芒心领神会,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大着胆子说,“那就要这间吧,如果你刚刚说的那些价格都是真实的话。”
“肯定不会骗您,现在网络那么发达,您要是拍个视频上网曝光我们,那我们这边肯定就完了。”
“尽量放心好了。”
管家办事很利索,三两下就把合同给搞定了,拿到合同的时候小满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坐到了房间松软的沙发上,才如梦初醒。
他将合同翻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真的没有问题后才卸下了周身的压力,将头靠在顾矜芒的肩膀上,猫声猫气,“顾小芒,好感动噢,我居然做到了。”
“是噢。”顾矜芒很幼稚地回蹭,使劲吹嘘,“我的小满哥哥真的很厉害,说到的事就能做到。”
小满长久没有说话,将头埋在身边人的肩窝里,多日来的压力松懈下来,浮现脑海的是日以继夜的画稿接稿,就连做梦的时候都在争分夺秒地画稿,时而梦见色彩斑驳的画稿满天飞,时而梦见装满画稿的平板电脑突然爆炸。
起初有这个打算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只是逼迫自己要很努力,因为他不想妈妈每天都生活在被侵.犯的恐惧之中。
他拼尽了全力。
这段时间他疯狂省钱,不敢随便花钱,只有和顾小芒出去,才敢抢着付钱,无数个深夜熬夜赶稿肚子饿得咕咕叫,手腕过度劳损肌腱发炎,社恐人士忍着胆怯装作圆润地和人沟通,所有的心酸委屈都往肚子里吞。
可是如今他做到了这一切,和顾小芒这样靠在一块,他又觉得委屈,忍不住偷偷地掉眼泪,发出小兽嘶鸣般的呜呜哭声。
也许只有在心疼自己的人面前,人才会变得格外的敏感脆弱,可能是顾小芒在他身边,见证了他摘得的果实,才让他一路走来的那些委屈伤心都无所遁形。
“很棒很棒。”顾矜芒将少年抱进怀里,才发现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身上都没几两肉了,他使劲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已经很棒啦,我的小满哥哥永远是最棒的。”
回答他的没有言语,只有逐渐微弱的抽泣声,委屈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吸着鼻子。
哄着哄着,怀里的人从抽抽搭搭到没了动静,顾矜芒低头一看,才发现小猫居然已经睡着了。
已经接近午后,阳光没有正午那么热烈,女人自顾自地进了房间坐着,哄着她喜欢的包被。
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帘轻轻地摆动,只有沙沙的响动。
顾小芒把哭到睡着的人抱着,拿纸巾轻轻擦去他脸上湿润的泪痕。
小满生得极白,皮肤又很薄,凑近了能看见脸上细小的毛细血管都随着哭泣而破裂,鼻尖和眼尾都泛着微红,嘴唇孩子气地微微嘟起来。
他的唇形非常漂亮,圆润的唇珠透出糜艳的粉,顾矜芒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怔怔地看了许久。
第078章
这是小满离开顾家后睡得最香的一觉,他在蜂窝巷那边睡得并不好,每天不是熬夜赶稿,就是夜里精神高度紧张,老是做梦。
他怕陈大壮在夜里欺负妈妈,甚至不敢放任自己睡沉。
有时候身体实在太过疲劳,只能逼迫自己闭眼睡觉,但大脑却很清醒活跃,不是整宿睡不着,就是一整晚陷入被人追杀的噩梦当中。
今天这一睡,倒是把他周身的倦气一扫而空,醒来的时候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周身有股慵懒的餍足感。
房内的落地窗装着窗外一览无遗的景致,此时天上的日头已经落下了,只剩淡粉橙紫的云雾还挂在天边,像是炫彩又梦幻的悬浮地平线。
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整个房屋的灯都打开了,暖黄的光线看着格外温馨,女人抱着包被安静地坐在松软的沙发上,面容恬静淡雅,嘴里轻声地哼着久远的摇篮曲。
“宝宝你睡醒啦。”女人一兴奋起来声音就忍不住拔高,快速走了过来,招呼道,“宝宝我们要吃饭饭啦,吃饭饭才能长高高哟。”
她明明是抚摸着怀里的包被说的,可就是那一刹那,小满那些渴望又缺失的童年瞬间仿佛兜兜转转又落到了他身上。
那个在福利院角落低声哭泣的孩童,终于在十来年后得到了母亲迟来的关怀。
女人的声音咋咋呼呼,顾矜芒自然也知道小满醒了,方才他怕吵到他,把动静都放得很小,现在终于不再蹑手蹑脚,端着汤走出来。
他生得高挑,身材像个模特,腰间系着深黑色的围裙,显得他宽肩窄腰,此时端着香气浓郁的汤,那高贵冷酷的外表下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小满哥哥,去洗个手坐下来吃饭,我去把菜都端出来。”
他看见小满就笑得很是温柔,厨房的灯落在他身上,眼眸里都是亮晶晶的碎光,有种神性的美。
这一切都像是在梦里发生过,此时被照搬到了现实。
家人的含义在此时不言而喻。
小满眨了眨眼睛,想要辨别这究竟是不是梦,直到顾矜芒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他才拍着手,露出颊畔的梨涡,“我去摆碗筷。”
他没有想到能这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所以行李还是要回去蜂窝巷那边拿。
留在陈大壮那边的东西不多,但都极为重要,比如画稿用的板子和顾小芒送他的物件,他都得拿回来,还有妈妈的重要证件,也都在那间出租屋里。
顾矜芒将他送到出租屋门口,想跟着他一同进去,小满摇摇头,让他在门口等候。
他不想顾小芒看见他家中的窘迫状况,虽然他知道这种想法非常的幼稚,但他就是极度在意顾小芒的看法。
自己的一切仿佛都很糟糕,残疾的右足,敏感的心性,暴戾的父亲,疯癫的母亲,跋扈的弟弟,这一切都很糟糕,他不想让顾小芒再看到他那恶劣的生存环境。
他这一周都在赶稿,已经好几天没有收拾屋子了,除了他,其他人都对脏乱差的环境习以为常且熟视无睹。
陈大壮每天在客厅抽烟喝酒,制造大量的生活垃圾,他担心顾小芒一走进来,就会发现房子里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顾矜芒了解他那点脆弱的自尊心,非常听话地站到了走廊尽头,那处有个小小的矮窗,他偏头点了一根烟,清冽的烟草味顺着冬日的晚风飘散,落到了小满栗色的发梢上。
小满将门轻轻地关上,就去了陈晨的房间收拾东西,却不想消失了好久的陈晨居然就在房间里,正平躺在床上玩手机。
一段时日未见,他的脸色惨白得厉害,在灰白的灯光下,比破碎的白纸还要凄惨,气血全无,身形也比先前瘦了很多,时不时还咳嗽几声,看着很虚弱的样子。
小满是个心善之人,两人又有血缘连接,他忍不住想出声询问,却忽然想起这人先前抢夺自己的手机,让自己非常难堪,便将嘴唇抿紧,一心只想收拾东西,可是他却怎么都找不着自己的行李箱了。
他出门的时候习惯将重要的东西都锁在行李箱里,再把行李箱放在下铺的空隙里,可是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始终没有找着。
而躺着的陈晨此时收起了手机坐起身,手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人一顿忙活,如同在验收恶作剧带来的诙谐成果。
行李箱自然是他拿走的,他在顾家大少爷那儿吃尽了苦头,而这些苦头都是眼前这个平庸的小瘸子带来的。
顾矜芒在他身上的那几脚将他的肋骨生生踩断,虽然顾家出手阔绰给足了医药费,但是自己现在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动不动就咳血,都是拜这位“哥哥”所赐。
而他方才居然试图装出一副关怀自己的样子,简直是虚伪到令人作呕。
一个懦弱愚蠢胆小容貌又普通的瘸子,有什么资格得到顾矜芒的垂爱?
这样的一个死残废,就算自己使劲欺负他,他也无力反抗,因为他就是个天生的废物,丢在垃圾堆里都不会有人捡去的垃圾,居然能被人如珍似宝地呵护了这么多年。
就连自己的妈妈,也只爱这个垃圾,让自己如何咽下这口恶气!
小满在房间里实在找不着,无奈只能出声问道,“陈晨,我的行李箱,是你拿了吗?”
“是又怎么样呢?”
陈晨似乎就在等着他这句话,将身体转过去对着白色的墙面,凉声回道,“已经被我扔掉了,这是我的房间,你的东西没有资格放在这里。”
“你扔掉了?”小满急行了几步,将陈晨的肩膀掰回来,着急地问,“你扔到哪里去了?”
行李箱里边有顾小芒送他的东西还有装了许多稿件的平板,以及他的素描本。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随意扔掉别人珍惜的东西!
小满急得眼泪都含在眼眶里,可陈晨却享受地看着他的眼泪,这个人抢走了他的妈妈,抢走了他看上的男人,如今看着他焦灼得像热锅里的蚂蚁,陈晨心中有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你扔到哪里去了?”
这个瘸子还在对着自己苦苦地追问,眼泪落满了脸庞,清秀的面容果真是惹人疼爱,也难怪顾少爷会对他情深不移。
思及此,陈晨捏着他细瘦的下颌细细打量,欣赏他的绝望无助,唇侧的微笑衔着赤裸裸的恶意。
“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陈晨无比地惧怕顾矜芒,每天夜里做梦都是顾矜芒那种杀人嗜血的淡漠眼神,睥睨而下如同将他看成过街的老鼠,他吃够了教训,不敢再对着那人造次,可是这个小瘸子又算个什么东西?
性子绵软,任由自己搓圆捏扁也只能暗自垂泪,那他又有什么值得忌惮?更何况,比起挑衅顾矜芒本人,磋磨他心爱之人,更能让陈晨感觉到隐秘的快意。
“怎么?”
他掐着少年白净的颊肉,精致的面容扭曲狰狞,低声地循循诱哄,“我这个人向来是说话算话,只要你跪下来,我就告诉你。”
“那行李箱对你很重要吧,我费了好大的功夫都打不开,看起来很高级,有钱人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金贵得很。”
似是吃定了小满怯懦的性格,陈晨折辱的目的不加掩饰,这样的一个废物,敢跟自己对抗吗?
他还记得上次争执,他逃到楼下,听到楼梯间传来失足滑落的声响,他躲在暗处,欣赏那人面上的痛楚与泪水,他的哭声是最好听的哀乐,让自己瞬间就登上了高峰。
难怪那些人喜欢霸凌弱者,原来弱者崩溃时的那种悲伤哀恸,会让人如此动容而满足,如同撕毁一张破碎的报纸,打破一扇破漏的窗户,破坏一段脆弱的关系,都如此地让人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他等待着小满的屈服与忍让,看着那瘦弱的肩膀抖动,看看那细长的手指焦虑地扣出血痕,胸腔里溢满了得意。
看吧顾矜芒,你那般磋磨我,而如今你的爱人,也如蝼蚁一般,任由我戏耍捉弄,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
简直就是废物。
“你,你,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颤抖的人儿仰起头来,是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洁白的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颤抖间,嘴唇就汹涌地渗出了猩红的血珠。
陈晨没见过那么清澈的泪珠,是透明的,顺着光洁的脸庞,像悲伤的泉,那双眼眸很复杂,像装满了全世界的委屈,可是很明亮,像燃尽了篝火。
被一拳打中鼻梁时,错愕之余,他想到的居然是,怎么会有人有那样明亮的一双眼睛。
随后,他眼中的废物,文弱羞涩的残疾哥哥,竟然敢揪着他的衣领,用那双画画的手,一拳又一拳,拳拳都落到他的脸上。
废物哥哥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却始终逞凶斗狠地问他,“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打死你。”
鼻子被打出血,脑袋也很痛,他看着那张清秀的脸越来越癫狂,如同被逼急的兔子,终于露出了长长的白牙,试图将猛兽分食。
陈晨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那人很奇怪,他身上那种委屈和悲痛似有毁天灭地的力量,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滴答滴答,是小残废打累了,灰头土脸的,坐起来,正在无声地掉眼泪,那些眼泪一颗一颗滴到了始作俑者的脸上。
懦夫,陈晨得意地笑,果然还是自己赢了。
他的笑声像刺耳嘈杂的音浪,似无数根利刺扎入小满敏感脆弱的神经,勾起了沉睡已久的梦魇。
在没有遇见顾小芒之前,欺凌与歧视是常态,夕阳落下时刻孩童们嬉闹的欢声笑语,和此时陈晨的笑声重叠在一起,像牢不可催的牢笼将他困住。
他有些想要放弃了,如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陈晨呢?
他依旧记得那晚的风,冰凉刺骨,楼梯口踏空的失衡,尾椎骨的阵痛,眼泪的湿粘,巷弄的黑,像命运张开的巨口,要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残废吞噬。
他知道了自己与正常人的悬殊犹如天堑,如今的局面不是不自量力,又是什么?
习惯了忍让退缩,他竟在此刻想起了陈晨口中说的条件,妥协求饶就能让事情过去吗?
不,不会的,不能的,他想起无数的过往,像陈晨这样的人一旦发现你软弱可欺,只会变本加厉。
可那是顾小芒送他的东西。
想到这里,崩溃的少年忽然沉静下来,慢条斯理地擦去面上的泪水,没有再死死地压住陈晨,转身安静地出了房间。
而陈晨却将这一系列的举动当做示弱,内心雀跃不已,明明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扬起脸,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怎么,想好了怎么跟我求饶了吗?”
回答他的却不是痛哭流涕的哀求,而是尖锐的刀刃抵在喉管处的冷感,那是一把偶尔用来削画笔的美工刀,刀身细长,被鲜亮的橙红色外壳包裹。
一阵恶寒从背脊升起,眼前少年秀美的容貌落入惨白的灯光中,有种神鬼莫辨的阴翳。
陈晨从没在这个小瘸子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这个挂名的哥哥一直是怯懦和顺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苟且偷安。
而现在本应软弱的少年俯身而下,背着冷白的光线,眼神偏执痴狂,如同陷入古怪的执念之中,褐色的瞳仁圆睁,偏激的言语如倾泻的海浪。
“别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但是顾小芒给的东西。”
“不行。”
他说到“不行”的时候,陈晨仿佛看到了那天的顾矜芒,眼神里的疯狂如同要彻底踩碎这个世界,刀刃又深陷了一分,堪堪就要割开脆弱的喉管,了结眼下这一切。
49/118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