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成咽了下口水,下意识道:“什么答案?”
霍月寻没有再开口回答。
他抬起手,将那小半截烟头抬起,直直地对准了吴耀成的眼球,狠狠用力地戳了下去——
“啊啊啊啊!”
一阵差点划破云霄的惊叫,惊魂未定的众人抬起头,颤颤巍巍地抬头望向了霍月寻和吴耀成。
霍月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他有点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脸颊侧的小梨涡漾起,显得他无比温和又无比单纯。
“哎呀,不好意思,没吓到吧?我想扔烟灰缸的,不小心扔错了。”
“……”
吴耀成的腿抖如糠筛,劫后余生的酸软和恐慌让他不得不扶着桌子才能站稳,一阵热流涌动滚到他的小腹,让他险些丢人地跪下来。
火气几乎是一瞬间冲上了心头,吴耀成当即想要掀桌子跟霍月寻发飙。虽然看样子霍月寻是不小心的、很不好意思……但是,哪有人扔个烟头能往别人眼球上面戳的?这是闹着玩吗?道歉就能求得原谅,疯了不成?
腹诽完,吴耀成又念着霍月寻的身份,忍气吞声地将这股火气给咽了下去,勉勉强强地扯了扯嘴角,缓缓地从桌边站起身:
“我、我没事——”
话音未落,霍月寻散漫地抬起手,将烟头扔进了吴耀成张开的嘴巴里。
空气凝滞了几秒,下一刻,吴耀成疯了似的扭动了起来,撞碎了不少桌上的酒瓶。叮叮咣咣的碎裂声炸了一地,一股奇怪的骚味在空气中逸散了出来,跟酒液混在一块,味道格外明显。
他身后的那帮小男生脸色各异地避开他,纷纷当做没看见这场景。
而桌上的其他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该扭头的扭头,该聊天的聊天,谁也没敢再往他们的方向看一眼。唯有迟笑那个店主朋友老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咽了咽口水缓了过来,暂时离席去喊人过来收拾残局。
远处的一帮服务生带着清理工具缓缓来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场景。
吴耀成将口中的烟头呸了出来,眼泪鼻涕横流,整个人气得发抖,含糊不清地质问着霍月寻:“你什么意思,我他妈的好心好意想带你一块玩,你为什么……”
霍月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吴耀成。
他脸上的小梨涡消失,也没了那股温和的笑意。表情冷淡到了极点,轻嘲道:
“我说过了呀,这回没扔错。”
吴耀成哽住,比起疼痛,更多是气得脑子发嗡。
心底的防线被击溃,恐惧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的小乖不喜欢我跟别人走太近,”
霍月寻垂下眸,用足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吴耀成,令他让开一条可供人行走的道,
“你找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呢。非要让我被讨厌么?”
吴耀成说不出话,霍月寻也没了跟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没趣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地冲迟笑道:
“我先走了,钱都算我的,你们好好玩,不用管——”
他往外走的同时,那帮准备清理现场的服务生迎面而来。对上某道身影时,霍月寻的呼吸猛地顿住,原本的话吞在喉中,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那人穿着一套板正的服务生制服,纯黑的马甲掐出一把细瘦的腰,模样俊俏而出挑,站在人群的中央。
是纪灼。
纪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柔顺黑亮的发丝垂着,微微遮住了眉眼,令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喜还是怒。
刹那间,霍月寻的脸色比刚刚的吴耀成还要苍白,身形略微摇晃了一瞬,尾音轻轻上扬:
“……小乖?”
“……”
迟笑的身体僵在原地,心脏狂跳了起来;而其余的众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视线在纪灼和吴耀成的身上来回打转。
前一秒还是懒散淡漠,仿佛在看死人的表情,后一秒就立刻转变了神色,模样乖巧地简直就跟小媳妇一样。
“小乖”?
难道这个人就是霍月寻的对象?
霍月寻全然不知众人的揣测,只是上前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纪灼的表情,轻轻地扯住纪灼的袖口:
“小乖,你怎么在这里呀?”
沐浴在周围人各式各样的眼神当中,纪灼的脑海里映着刚刚的那些画面。
霍月寻面对旁人时那冷淡不屑的眉眼与此时此刻微微弯起、带着讨好笑意的脸庞重叠。
他顿了顿,低声反问道:“你呢?”
霍月寻没说话,唇被抿得苍白,毫无血色。
垂下了眼睫,表情相当无辜又相当可怜。
“算了,”纪灼看了眼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的吴耀成,主动地上前一步,扣住了霍月寻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我们找个别的地方说话。”
霍月寻亦步亦趋地跟在纪灼身后,乖乖地牵着他的衣角。
两人离开灯红酒绿的舞池,走进消防通道门口,头顶漆黑一片,幽幽的绿灯映在足边,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过来,是因为主管喊我们到这个店来帮忙,”
好半晌,纪灼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会那样?”
第63章
说来奇怪,纪灼今天刚准备工作,就被主管喊去了前台,同其他几个同事一块,转移阵地到这个新开的酒吧里上班,还额外提高了些工资。
在哪儿忙活不是忙活,能加点钱是最好。
纪灼原没有想很多,可临走时却刚刚好听到主管给老板发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都送过去了,纪灼也在。”
纪灼一怔,顿在原地。
从来店里到现在,他都没有正面见过老板一次,什么交集都没有,怎么会被着重提醒重用呢?
这也太奇怪了。纪灼下意识地怀疑是不是有诈,正准备解围裙找个借口的时候,主管的手机上弹出来了一条老板发来的语音消息。
“好,记得跟那边说一下,别让他们干太重的活。”
尾音上扬的女声,语气慵懒而随意。
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音色。纪灼记得自己之前听过这道女音,不过,是什么时候呢——
“我……”
霍月寻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掌心,落下了一条一条月牙式的痕迹。他好半晌才抿了抿唇,绽开了一个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小声说,
“小乖,我刚刚那样是有原因的。我慢慢跟你讲好不好?”
到底在什么时候听过那道女音呢。
——是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前。
这道女音,就是纪灼在发烧那天意外撞见的、跟一群人聊霍月寻八卦的女孩。
这女孩是他的老板,也是霍月寻的朋友。
难怪自己的工资会莫名其妙升高到一个惊人数额。
难怪即使是脾气不好的主管和经理,对自己的态度非常良好温和。
难怪自从发烧那天后,自己的工作一天比一天轻松……
一切都说得通了。
霍月寻的朋友都知道他喜欢得有多辛苦,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默不作声地对自己好,从来不会刻意邀功。
今天喊自己过来,恐怕也是为了让霍月寻跟自己“假公济私”谈恋爱吧?
只是她可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猝不及防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不管是谁,若是见到自己向来以温柔著称的恋人骤然变了脸,成了这幅冷淡、残忍,甚至暴力的模样,恐怕都会大吃一惊。
或许她本来现在很后悔让纪灼过来了吧。
本是好心,却没想到办了坏事。
若是纪灼因为这件事开始厌恶霍月寻,开始闹矛盾,那么……
“这个男人跟我们不太熟,总是对别人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的。本来我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但是他突然带了一大帮未成年的高中生到我们面前,而且还说出了很恶心的话。”
霍月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转成了义愤填膺。他面上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余光却怯怯地盯着纪灼,
“所以,我一时间听不下去,就没忍住跟那个男的稍微吵了两句。我实在是太生气了,所以不打算跟他们继续相处下去,正准备先走呢。”
“小乖,我这个是不是也算见义勇为了?可不可以先回家,我给你做点夜宵,然后……”
消防通道口没人进出,空气中逸散着酒吧内熏人的浓香和各种各样的烟酒味。纪灼上前一步,鼻腔内便只剩下了霍月寻身上浅淡的木质香气。
他打断了霍月寻的话,说的直截了当:
“我看到你往他嘴里扔东西了。”
“烟头。”
纪灼走到沙发旁的那段路,刚好足够他看到霍月寻动手的全过程。
从他冷脸,到作势戳眼睛,再到扔烟头进吴耀成的嘴巴,甚至包括最后,他说那段话——“你找那么多人来,是要我被讨厌吗”?
安静了两秒,霍月寻沉默了。
他的眸光垂下,对上纪灼那双清澈至极的水亮瞳孔,唇上下张了张:
“嗯。我是扔了。因为他一直在说要找一点初中生过来伺候人,那都是十几岁的未成年。”
“我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人渣再继续说下去,所以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
“除了这个原因,”纪灼问,“还有别的么?”
空气凝滞住,霍月寻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脑袋慢慢地垂下来,手指从纪灼的衣角往上爬,轻轻地扣住了纪灼的手腕。用脸侧依恋地蹭过去,模样和神态有些许的可怜。
纪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没看到他的撒娇,重复了一遍:
“小月亮,可以告诉我实话吗。”
追问。
一句比一句更甚。
霍月寻的整个身体一僵,狠狠地颤了颤。
他依然保持着靠着纪灼的动作,甚至还又低了低脑袋,将脸往纪灼的掌心送了送。
过了好半晌,纪灼抿了抿唇,打算采取一点强制手段,用力将他的脸捧起:
“小月亮,你能跟……”
下一刻,纪灼动作顿住。
男人红着眼眶,满脸泪痕。
原本就俊逸到了极点的脸庞,此时此刻更增添了几分破碎感,眼底潋滟,眼眶通红,睫羽沾了水,一绺绺地垂着,唇瓣都被自己咬出了痕迹。
“……我就是讨厌他。”
“他本来就是人渣,还乱说话,真的很讨厌。我不会随随便便对别人做这种事的。”
“……”
纪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伸出指尖给霍月寻擦眼泪,声音轻柔低哄,
“怎么哭了?不哭了好不好?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他真的、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小乖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不怪你。”
霍月寻的肩膀抽动着,个高腿长的大男人,上一秒还笑盈盈地往别人嘴里扔烟头,下一秒却哭得又委屈又可怜,
“我错了,不要生我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以后再也不……”
话音未落,他的下巴忽然被人捏住。
滚烫又火热的唇舌堵了上来,将他原本要说的话给截在了一半。纪灼扣住他的后脑,吻得又深又温柔,从来没这么主动过的人,此刻却完全地掌握了主导权。
一吻毕,两人缓缓分开,呼吸有些微的急促。
霍月寻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但哭腔却消失了。
“我没有生你气。”
纪灼有点生疏地哄他,“这次相信了吗,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那种人渣,无论怎么惩罚都不过分,但重要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你。他万一要是反击伤害到你怎么办?万一要是不承认自己做的事,讹你、要你赔偿怎么办?”
纪灼每说一句,霍月寻的头就会抬一分起来。
直到纪灼落下一个担忧的表情,他终于像是有点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小声说:“小乖,你是在担心我吗……?”
“嗯。”
刹那间,霍月寻灿烂了起来。
他紧紧地搂住纪灼的腰,尾音拉长:“我没事的,他没办法拿我怎么样……”
纪灼垂下眸,抬手给他顺了顺毛。
“不会有事当然是最好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以后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生气,也没必要私自跟一个人起争执。”
霍月寻乖乖巧巧地听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脑袋埋进纪灼的颈窝,小声地开口:
“我知道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纪灼没说话,伸手揉了揉霍月寻的头发。指尖轻轻在男人的发丝之中穿梭。
“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
纪灼给霍月寻擦干眼泪,抱着他的腰又哄了他一会,然后才重新回到前台继续工作。
霍月寻目送着纪灼离开,通红的眼圈没有第一时间缓和,脸色甚至更加难看了。
纪灼肯定开始怀疑他了。
纪灼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若不是因为自己有个类似正当的理由,恐怕纪灼此刻已经发火了。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最正义不过,定然接受不了自己这种一言不合就实施报复的人。
……怎么办。
霍月寻站在原地,血液凝结冰冻;脑海成了树干,杂乱的思绪如叶片一般随着风摇晃,最后慢慢归于平静,融成了一道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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