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全屋——组织不知道的那种。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不去。”他一边关上车门一边说话,将余音全都关在了紧闭的车门缝隙外,“明天,你就要和苏格兰这个身份说再见了。”
诸伏景光失笑地摇了摇头,启动车辆离开了。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才拎着那个银色的金属箱回到公寓之中。
他先是通过网络预定了大阪的酒店,然后又预约了快递服务——从东京寄往大阪的飞机速递最快可以在六个小时内送到,刚好满足鹿见春名的需求。
当然,收费昂贵。
不过反正花的是组织的钱,鹿见春名一点都不心疼。
他做完这一切,才安心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在上午九点的时候被敲门声吵醒。
鹿见春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穿着绿色快递服的快递员对他露出完美的微笑:“您好先生,我是来取件的。”
鹿见春名将银色的手提箱递给快递员,接过签字笔,在面单上签下了随手写的假名。
快递员看了一眼,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些裂痕,“好的,琴子……先生,您的快递会准时在下午三点前抵达指定的地点。”
*
降谷零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靠着墙。
在这间屋子里,距离他最远的斜对角坐着那个让他相看两相厌的男人——一头长发、带着针织帽的赤井秀一完全没有理会降谷零带刺的目光,正在十分淡定地用绸布擦拭着他的狙击枪。
他们俩会共处一室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小时前,琴酒通知他和赤井秀一来指定的地点待命,稍后就到的贝尔摩德会告诉他们具体的任务是什么。
现在是下午五点。处于日照时间已经缩短的冬季,下午五点的阳光也已经开始倾斜,隐约有了几分落日的影子。
门外响起了十分清脆且错落有致的声音,降谷零辨别了一下——那是脚步声。
在这个已经被废弃多时的地方,只有贝尔摩德才会踩着高跟鞋过来。
门被推开,走进屋内的明艳美人随手撩了一下金色的卷发,如同春日湖水般拥有漂亮颜色的眼瞳扫过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脸。
和贝尔摩德比较熟悉的降谷零开口了:“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神秘?还非要等到你来了才能告诉我们。”
“别紧张。”贝尔摩德对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按照琴酒的话来说的话……只是抓老鼠而已。”
抓老鼠?
降谷零心头一跳。
赤井秀一镇定发问:“老鼠?你是指叛徒吗?”
“没错。”贝尔摩德颔首。
“那个老鼠的身份是?”降谷零试探,“临时才告诉我们任务的话,情报搜集方面会让我难办。”
“没关系,那只可怜的小老鼠已经身处陷阱之中了,他逃不掉的。”贝尔摩德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降谷零,“至于情报工作嘛……那个叛徒你们应该也很熟悉。”
“你的意思是……”降谷零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苏格兰是公安的卧底。”
话音落下的瞬间,降谷零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拍。
贝尔摩德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来。她屈起指节,用染成红色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
“说起来,能揪出内鬼还得感谢告死鸟呢,是他最先发现了苏格兰的不对劲。”
第91章 酒厂的场合(39)
降谷零整个人都僵住了。
——诸伏景光暴露了。
怎么可能?明明距离上一次任务才一天而已, 昨天下午分别时都没有任何意外、风平浪静,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诸伏景光的暴露?
“告死鸟?”降谷零重复。
告死鸟和诸伏景光又是搭档,是离他最近的人, 告死鸟抓住了什么把柄?
……这件事, 诸伏景光自己又知道吗?
身体的僵硬只在短暂的瞬间, 卧底多年的素养让降谷零的演技已经被锻炼地炉火纯青, 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哪怕他知道暴露身份的人是诸伏景光。
“告死鸟好像发现了苏格兰的不对劲。”贝尔摩德回答, 她坐在窗边的阳光下,漫不经心地借着日光,看着在光照下不断变幻出绚丽辉光的美甲, “然后琴酒去查了一下,通过一些情报确认了这件事。”
贝尔摩德一向是神秘主义者,但她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多对降谷零透露一些情报。她抬起浅蓝的眼睛,与降谷零目光对视。
降谷零垂下眼睫,沉默地将手中的枪上膛:“所以, 我们的任务就是杀了苏格兰, 对吧。”
赤井秀一皱眉:“具体的计划?既然你说猎物已经进入了陷阱, 那么应该早有准备吧。”
“苏格兰就在前面那栋废弃的大楼里。”贝尔摩德回答。
她站起身来,拉开只将窗户露出一条缝隙的窗帘, 微微发红的暮光涌进室内, 照亮了整个房间,降谷零不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栋废弃的大楼不算很高,总共只有八层,外表还残留着彩绘和没拆卸完整的装饰牌。
“我负责狙击么?”赤井秀一问, “苏格兰也是狙击手,如果他发现事情不对劲, 我不觉得他会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另一个狙击手的枪口下。”
他完全没想到苏格兰会是公安的卧底,暴露的时间也非常微妙……明明他们昨天才刚刚一起结束了一个任务,转头就要去暗杀自己曾经的队友。
如果时机允许,赤井秀一是不介意帮苏格兰一把的——前提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他毕竟是FBI,还有自己的事情要调查,不可能为了日本公安而冒那么大的风险。
“我和莱伊负责追击,”贝尔摩德十分干脆地安排了任务,“至于波本……你就负责截断苏格兰的退路吧。”
“是,”降谷零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贝尔摩德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打开门,走了出去。赤井秀一跟在她的身后,降谷零慢了一拍才跟上脚步,在走出门时握住了门把手,将门重重关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砸进降谷零心室之中,砸出一个漏风的空腔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心跳的声音要比以往多快。
降谷零进入电梯之中,他环抱双臂靠在电梯厢上,盯着数字不断变幻的显示屏。
“怎么了?”贝尔摩德通过倒映出人影的玻璃反光,打量着降谷零的神色,“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我只是没想到,苏格兰会是卧底。”降谷零耸了下肩,“所以有些惊讶而已。”
“是吗。”贝尔摩德不置可否,“那你也应该明白,组织对叛徒的态度。”
组织的千面魔女向来只将话说得点到即止,不管是赤井秀一还是降谷零,都很明白她话中未尽的含义。
很显然,和他们经常同组行动的苏格兰是叛徒,那么作为同伴的他们——是否也有可能背上嫌疑呢?
分明告死鸟都发现了苏格兰的异常,但他们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对这一点,组织显然抱有怀疑的态度,否则就不可能偏偏安排他们两人来执行这个处决苏格兰的任务了。
这是一次表明立场和忠心的任务,贝尔摩德只是那个空降的监督人,真正动手的人会是波本和莱伊这两个代号成员。
杀了苏格兰,才是能证明他们立场的最佳方式。
在决定接受公安的邀请、成为卧底警察的时候,降谷零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从宣誓成为警察起,他就有了随时可能会殉职的觉悟。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会为了维护公众的利益、为了保护这个国家而继续战斗下去。
可他没有做好牺牲诸伏景光的准备——降谷零可以为此牺牲很多,但至少他还没准备好牺牲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尤其是让他亲手杀死诸伏景光。
电梯厢内发出一声抵达1层的叮咚声响,电梯门缓缓开启,贝尔摩德率先走了出去。
降谷零走出大楼,进入傍晚的日光下,阳光发红,像是褪色的血迹。
他不知道诸伏景光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事,要发信息吗?不行,如果手机被组织的人拿到,恢复了数据,连他也会暴露。
不管如何,即使还有贝尔摩德和莱伊这两个代号成员在,他也想试一试……如果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让诸伏景光逃走是最好的。
但那如果不能成功,又真的到了那种迫不得已的情况……
降谷零心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他不太愿意去想“诸伏景光会死”这种可能,也无法预设到了那种境况,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
按照琴酒的指示,诸伏景光背着狙击枪来到了任务地点中废弃的大楼。
这栋大楼似乎曾经是某个综合性的商业大厦,最顶层是某个米其林餐厅的旧址,厨房中还剩下一些煤气罐之类的设备没有搬走,七倒八歪地堆在地上。
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任务目标据说在这栋大楼对面的写字楼上班,但诸伏景光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那个目标出现。
差不多可以下定结论了——所谓的任务目标根本就不存在,这只是个为了将他引入陷阱而编造出来的虚假的任务而已。
诸伏景光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他早有猜测,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只是配合鹿见春名的行动,除了偶尔拿望远镜看看对面的大楼,他连枪都没从乐器包里拿出来组装。
这把狙击枪大概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时间逐渐流逝,火烧云的暮光呈现出偏红的颜色,将灰色的墙壁也染成淡红,树影错落交织着将暮云剪碎,天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针对他的暗杀行动,那么这个时候,行动就该差不多开始了……可鹿见春名所说的那个会代替他假死的演员却还没有出现。
诸伏景光即便沉稳,但面对这种危急情况时难免会感到一点焦躁。
欺骗他吗?不,不会。
诸伏景光一边思考一边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怀疑。
如果鹿见春名要对他做什么的话,根本没必要单独和他商谈、又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琴酒,琴酒不可能配合他们演戏,鹿见春名也没必要特地演这场戏来给他下套——没有任何收益。
真的想杀了他、或者套出情报来的话,鹿见春名大可以什么都不说,私下告诉琴酒这个情报,然后看着他茫然地走入陷阱之中。
既然已经这么大费周章了,那么鹿见春名就绝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才听见了逐渐响起来的脚步声。
他立刻警惕起来,握住了手中的枪,桥无声音地潜到摇摇欲坠的门边,将手中握着的枪上膛。
“别紧张,是我。”接近这里的人出声了。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抬手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但那个声音和他一模一样,几乎就是他本人在说话,声线毫无差别。
诸伏景光握着枪走出去,用枪口对准了那个接近他的人——“诸伏景光”。
他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他用枪指着的人也是诸伏景光,但显然是易容成的“诸伏景光”。
来人有着黑色的头发、以及与他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五官与诸伏景光每天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一模一样,他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只是卫衣里还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的打底,遮住了喉结。
“怎么样?”另一个“诸伏景光”含笑开口,“是不是很像?”
“确实很像,惊讶到我了。”诸伏景光没有放下枪。
他的警惕心很强,要知道组织内擅长易容的还有一个人——被称之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
谁知道这是不是贝尔摩德易容后设下的陷阱呢?
“告死鸟应该跟你说过了,”易容成他的人开口,“我就是今天这场假死戏码的演员,现在可以放下枪了吧?”
告死鸟这三个字显然就像是某种密语,诸伏景光立刻松了口气。
告死鸟是告发他是卧底的人,陷入思维惯性之后,很难会有人猜到告发他的告死鸟才是那个为他提供帮助的人,如果眼前这个人是贝尔摩德,是不可能会准确地说出告死鸟这个代号来的。
“看来你确实是他派来的人。”诸伏景光打量着这个易容后的“苏格兰”,“……你装的确实很像,我没想到连声音都能这么相似。”
毕竟贝尔摩德那种高超的伪声技巧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伪装成诸伏景光的鹿见春名笑而不语,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被高领的黑色打底衫遮住的脖子。
黑色打底衫的衣物遮挡之下,鹿见春名的脖颈上戴着一个发声器。
他当然不会伪声,但是有人会——那个还人情的人,正坐在另一边,通过麦克风在说话。
*
一小时前。
鹿见春名的公寓门被礼貌的三声敲门声给敲响了。
鹿见春名刚睡醒回笼觉,打着哈欠打开了公寓门,四年未见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对方微笑着说。
来人提着手提箱,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从裤脚到衬衫前的领结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有着黑发和好看的蓝眼睛,即使岁月在他身上逐渐逝去,也没有让时光模糊他英俊的面容。
“四年没见了,”鹿见春名也微笑起来,“黑羽先生。”
如果说谁才是这世界上顶级的易容专家,那必然是黑羽盗一无疑——四年前在魔术表演上假死之后,黑羽盗一就前往了拉斯维加斯,在拉斯维加斯隐藏姓名,继续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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