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盛枝郁又侧过眸,看着趴在枕边团成一团准备睡觉的小黑豹。
小家伙大概是准备休息了,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歪了下脑袋,用圆眼睛看着他。
盛枝郁伸出指头戳了戳它的脑袋。
那只向导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契?
他以前对契的了解很浅薄,大多是通过哨兵的不正经对话。
结合之后哨兵和向导都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彼此的精神力,而契就相当于一个象征着结合的标签。
所以就会有些契渐渐就成了是某方面隐晦的象征,成为哨向之间的助兴剂,在结合热时添一把火……比如向导勾勾手指,就能让哨兵意乱情迷之类的小暗示。
想到这里,脑海里应景地闪过某帧在水里湿漉漉的画面。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岔到哪里,盛枝郁戳着小黑豹的指尖骤然滑脱,停滞在半空。
小黑豹本来眯着眼睛享受着主人对它的安抚,忽然落空之后,它轻轻歪了下脑袋。
随后就发现盛枝郁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手臂轻搭在额前遮住了脸,唯有耳尖还剩在空气中。
细微的粉逐渐蔓延,将温度升高。
小黑豹嗅到了情绪的变化,尾巴轻轻抬起,蹑手蹑脚地走到盛枝郁跟前,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
盛枝郁:“……”
他抬手拍了小家伙的屁股一巴掌,干了坏事的小黑豹立刻低声哼哼着跑了。
盛枝郁本想拂开乱七八糟的思绪阖眸休息片刻,但大门的门铃正好响起。
是厉医生。
经过了门口的瞳孔扫描,厉医生才得到许可,大门缓缓打开。
他淡淡看了一眼和半年多前比起来更加金碧辉煌的别墅,垂下眼睫。
盛懿似乎致力于把这里打造成一座镶金的鸟笼。
到了卧室门前,厉医生抬手敲了敲盛枝郁的房门:“盛少将。”
“进来吧。”
厉医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平静地靠在床上看书的少年。
小黑豹坐在床头,充沛的光下,一双竖瞳审视着来人。
盛枝郁和盛懿的气质很不一样,没有处于上位者那种至骨的傲慢轻蔑,偶尔对上的眼神也只是在看普通人,而不是蝼蚁。
明明盛懿那么宠他,这孩子的根性好像并没有被侵蚀腐坏。
“检查需要采血和精神安抚,少将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能接受吗?”
盛枝郁低垂的眼睫没有动作,只是颔首:“好。”
细长的针头刺入皮肤,很快换得一管新鲜的血液。
替他止血之后,厉医生释放了精神力,准备简单地对盛枝郁的精神状况进行探测。
然而在精神力铺开的刹那,他却感受到一层极淡的,属于其他向导的精神屏障。
厉医生猝不及防被屏障阻隔在外,错愕地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跟前的少年。
盛枝郁却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书籍翻过一页,全然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暴露在外人面前。
厉医生呆了一会儿,慢慢地平复下自己剧烈的心跳,艰难地挽出笑容:“盛少将……在出任务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盛枝郁落在书页上的指尖轻轻停顿,轻抬眼睫,黑瞳似笑非笑:“厉医生不是给我做了检查么?有什么意外看不出来?”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可是厉医生却感受到了无来由的压迫感。
……他收回刚刚的评价。
这两兄弟分明就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厉医生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那管血液放进医用背包里封存,艰难地维持着笑意:“我指的是……你的精神图景里,好像被其他向导留下了屏障……是不是什么意外导致的?”
这话有多荒谬,厉医生即便知道也还是这么问了出口。
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盛懿知道自己视若珍宝守了这么多年的哨兵弟弟,在一次任务里就和其他向导结合了,会是一副怎样暴怒的表情。
对于这种既定的可怕的事实,唯一能够挽救的办法,只有将它定性为意外。
任务事故中,盛枝郁因为意外失去了意识,让别有居心的向导有机可乘。
而回答他的,却是厚重的书本轻轻合上的啪声。
厉医生抬起眸,盛枝郁已经坐了起身,拿着书本的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你不知道怎么跟我哥解释,你害怕他会迁怒于你,”他侧过脸,玻璃似得黑眸淡淡地凝着厉医生的脸,明明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却像一片深渊,“你害怕……因为你工作上的疏忽错漏,你的哨兵会被盛懿怎么折磨,对吗?”
厉医生扣在医疗箱上的指节延出尖锐的刺痛。
盛懿控制着厉医生的配偶这件事,盛枝郁最初只是猜测。
以盛懿的控制欲,自然是不可能随便任由一个向导在盛枝郁身边出没,即便是用以监视和探测他有没有和其他向导接触。
所以厉医生一定有一个绝不可能放弃的伴侣。
而刚刚厉医生在尝试精神接触的时候,盛枝郁也留了个心眼……他能感觉到厉医生的精神力里有其他哨兵留下的痕迹。
“很累吧,明明已经有一个身心契合的配偶,却因为一个无法反抗的上司,不得不多次对一个陌生哨兵的精神图景进行试探。”盛枝郁垂下眼,露出淡淡的笑意,“你难道就没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厉医生察觉到危险,警惕地后退审视着面前的盛枝郁。
结束?
他当然想过。
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盛枝郁接受盛懿,作为哨兵心甘情愿地和他结合。
那天就是结束。
“你其实很清楚,你的自由取决于我。而现在我的精神图景里已经有另一个向导,盛懿已经没有可能了。你要怎么办?”
厉医生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盛枝郁是有备而来的,他要反抗盛懿。
一个人,对抗盛懿和他手里的权势?
这句话怎么怎么回味都是漫天的荒谬,这个少将甚至在一个简单的任务里都差点丢了性命啊!
厉医生闭上了眼睛,回避一般躲开了他的目光。
良久的沉默后,他低淡开腔:“你要我……做什么?”
……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的盛懿正好看到老宅的管家系统提示,便播了个号码。
厉医生很快接起:“盛少将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具体情况还要回去化验才能知道。”
盛懿哂笑了一声:“我在医院听过的话,要你再说一遍?他的精神图景呢?”
“少将对我有所防备,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了我的疗愈。”
有所防备……盛枝郁这些年来就没允许过哪个向导随意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没有用的废物。
他掐断电话,潦草地处理完剩下的工作,便直接从军区回到别墅区。
推开二楼的卧室门,盛枝郁还在床上睡觉,而那只健壮的猎豹就守在他的床沿,一听到响动就警惕地睁开了眼。
这是哨兵在受伤后的戒备状态,属于是应激反应的一种。
想到那片阴湿的地下洞穴,盛懿的眸色落了三分柔意,迈步走进了卧室。
黑豹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皱褶鼻子发出呜声,盛懿只是冷冷地看了它一眼,无视了它的警告。
靠近床边,盛懿终于如愿看到那张脸。
明明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身份,但却还是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恬静而安宁,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绪平静。
盛懿眼尾微微挽起,指尖触落在他的皮肤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在原来的世界,他是不受尊重的填房,是被虐待惨死的“小妈”,是被执念缠身的怨灵。
那时候的每个夜晚他都这么偷偷触摸盛枝郁的脸,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而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在这个世界里,盛枝郁就能永远属于他。
他抬起手,正想释放精神力亲自探测他的精神图景,口袋里的通讯却忽然响起。
是蒋副官的通讯。
“今天盛少将以物品遗失为由,从遗物里取走两块牌子,经核实是薛翼和袁羯的身份牌。”
盛懿淡淡地嗯了一声,旋即才回味过来:“失踪的人不是七分和袁羯么?薛翼是从哪来的?”
蒋副官顿了一下,才回答:“薛翼是……六十九前队长的名字。”
盛懿的脸色瞬变,瞳里的温存柔软顷刻消失不见,落向盛枝郁的视线变得冷厉阴森。
通讯切断,他就这么站在床边,直到盛枝郁察觉到异样徐徐醒来。
盛枝郁早就感受到杵在床边像个鬼影一样的人,睁开眼的时候故作意外:“哥,你回来了?”
“嗯。”盛懿看了他一眼,“毕竟,你应该有很多问题问我。”
盛枝郁垂眼扫过彻底戒备的黑豹,精神体察觉到他的情绪,慢慢收敛了獠牙。
盛懿自然是察觉到他这样的动作,轻笑了一声:“所以,现在对哥哥也有所隐瞒了吗?”
隐瞒这个词可以衍生出很多种含义。
他看着沉默的少年,轻叹了一口气,俯身坐在他的床沿上。
“我知道你现在也许会不理解哥哥的很多做法,但这是为了我们,和我们的未来。”
盛懿抬手,想去触摸盛枝郁低垂的眼尾。
然而跟前的人却轻侧过身,躲开了他的触碰。
“我们的未来,就需要用人命去铺就吗。”
“有些牺牲是必须的。”盛懿回答,“六十九的每一位队员,在作为军人被选中的时候就宣誓过,随时准备着付出性命不是么?”
盛枝郁没有回答。
盛懿轻叹了一口气:“小郁,看来你这个性子,不适合当军人。”
“因为我不理解你的行为,所以我就不适合了吗?”
纵使过去也有过不少争吵,但因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盛懿乐得放低身段去哄他宠他。
但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宠出一枚这么尖锐的恶果。
“你队里的那个七分,是冒充的。他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渎职被军部处决的前稽查官的养子。小郁,你知道前稽查官被撤职的原因吗?”盛懿浅浅地笑了一下,“九年前,P2城区中心医院异变,当时驻守在污染区的三支哨兵军队由他负责。”
盛枝郁垂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如果没有他,也许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在这里生我的气,和我闹别扭了。”盛懿将他脸色的变化收入眼底,笑着道,“虽然我不知道在这次意外里,那个‘七分’骗了你什么,但,这件事他有和你坦白吗?”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盛懿转身:“本来今晚回来,是想陪小郁吃顿饭,不过现在看来,你更需要一个人独处。”
他转身离开,厚重的门关上之后,盛懿冷漠下楼。
离开别墅之前,他回头看向助手:“多安排几个人,把门看好,不准盛枝郁离开半步。”
“是。”
盛懿的监视从来都是这么蛮横,最开始的门卫只有四个,交替守在大门之外限制盛枝郁的出入。
十天之后,守在门口又翻了一倍,成了八个。
第十七天,又多了两个人进入了大门内部。
盛枝郁在这半个月里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想离开的冲动,他不清楚盛懿的提防心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重。
第二十天的时候,厉医生拿着通行令到别墅前,蹙着眉接连过了三道关。
在卧室里见到人时,厉医生才低声问:“你和盛懿闹翻了吗?他这么守着你。”
盛枝郁随意地笑笑:“谁知道呢。”
厉医生看了他一眼,继续和以前一样的检查,抽了他一管血。
临走之前,厉医生低声:“东西,我按照你吩咐的放好了,不过按这个情况……你拿得到吗?”
盛枝郁只是淡淡挽唇:“多谢。”
厉医生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盛枝郁将人送出房门,视线扫了一眼卧门外神色冷峻的保镖,讽刺地笑了一下。
“有人看着,我不方便,不送了。”
厉医生颔首,快步下楼。
盛枝郁回头看着门前魁梧的男人,偏了下头:“客人都走了,你不跟着下去么?”
盛懿要这群人看门,不代表就允许他们进来吧?
跟前的男人没有说话,盛枝郁无趣地敛下眸光,转身想进房间。
而下一秒,身后的男人却扣住了他的手,力道极大地将他抱入了怀里。
盛枝郁早就察觉到这个人的诡异之处,反手准备回击时,就听到身后沉哑而熟悉的声音——
“才多久不见就认不出我了?负心猫猫。”
第076章
男人宽大的手先掐了一下盛枝郁的腰侧, 细长的指尖才慢慢延到腰腹中间,稳稳地扣住之后才仿佛踏实下来。
但动作的沉稳不代表情绪的平静,盛枝郁还没回话, 就被他强硬地抱到床沿。
盛枝郁抬起手想反抗,祁返却准确地叠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 将他压到枕头上, 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腰腹落到髋骨上, 将他紧紧抱着。
随后,男人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便压到盛枝郁的后背上, 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腰脊, 沉默地将人锁在怀里。
察觉到盛枝郁不再挣扎之后, 祁返略带恨意地轻轻咬住了他衣领落下的一侧肩膀。
盛枝郁偏过头, 很轻地抽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所以,半个月没见,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我吗?”
祁返徐徐睁开眼睛,看着他被齿印沾湿润红的肌肤, 发出了一声轻哑的哼笑:“那上次见面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把我踹水里, 我总得讨点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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