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龙子夺嫡闹剧的一开始,柳家就不断的催促柳衔蝉离开皇城,但是柳衔蝉实在放心不下苍雨,他没有任何依靠——所以他问苍雨,是否要尽快与他完婚,而后他们便可以有借口离开皇城。
苍雨答应了,本身这皇宫与皇子的身份,他就没什么可留恋的,对外应承二皇子的邀约也是权宜之计,毕竟皇子的婚礼流程着实繁琐漫长。柳衔蝉没少抱怨这件事,说他们猫族,只要穿了红衣摆了酒席,拜过天地送入洞房,就是成亲,哪像你们龙,又要和生辰八字,又要烧香祈福,告知天下,又要这又要那的,麻烦死了。但他同时又很期待;没人不期待和喜欢的人成亲,他偷偷地和苍雨说:等成亲那天,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但是,大婚前一天,苍雨忽然被招入宫中,而刚进了宫门,就听见宫人们奔走疾呼,说:二皇子反了。
尽管只是权宜之计,苍雨选错了。
龙傲天男主的前期就是得这么惨,在他还对局势不甚清晰的时候,就已经被打成反贼。他趁乱逃脱,伤痕累累,同时还看到那些站了二皇子队伍的兄弟们化形逃亡,被黄金的长箭一个一个地从漆黑的夜空中射落。他知道那些箭都是谁射的;他那疯子母亲常常会折了枯木枝做射箭模样,还羞涩地问他:我像不像他?
他知道柳衔蝉被柳家人接走了,也知道他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柳衔蝉了。他跌跌撞撞地穿过灰暗的街道,藏在一辆马车里出了城门。有那么片刻,他以为自己真的能逃跑,但龙骑追着叛徒们出了城门,将他和一群同样逃亡的氏族射杀在了城外的荒野之中。
龙骑继续追袭,留他在尸体堆里。龙族要比一般氏族命硬一些,可即便如此,他也快死了,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背后还扎满了铁箭。他躺倒在泥泞中,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任由意识滑落黑暗。
然后,有一双手捧住了他。
——余宸明深吸一口气,在寒冷的冬天跪在大雨里,虽然贴了暖宝宝,仍然控制不住地发抖——男主角毕竟是男主角,可以惨,但不能真的死了。那谁来救男主的命呢?自然是他的白月光。而一个角色之所以能被称为是白月光,那肯定是因为这个角色早早就死了。
柳衔蝉用自己的命换了苍雨的命。
这本来该是在大婚晚上诉说的那个秘密:猫族中最尊贵的柳家,原因无他,因为柳家是猫又的后代,而猫又生来分尾,能以命换命;所以柳家几乎不与外族通婚,一直保守着秘密。柳衔蝉是柳家最小的孩子,打从生下来时便是纯正的二尾猫又。只是年幼体弱多病,便已用掉了一命,若是能活长些日子,专心修炼,他还会分尾......可现在,他也只剩下一条命。
剧情狗血,但是管用。余宸明的脸冷得发白,但这反而有利于他的演绎,他唯一的困难可能就是怎么在牙齿打颤的时候把台词说得清楚......柳衔蝉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二皇子的谋反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苍雨是不是真心追随;他只是很喜欢很喜欢苍雨,所以离不开、放不下。
但柳衔蝉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苍雨的过去,少年多疑、性冷、阴暗,孤身一人,谁都不会相信。雨水让他浑身湿透,苍白的脸上水迹纵横,他哭个不停,就像是当初他趴在苍雨的膝盖上,喊着要嫁给他的时候一样;但他不是为了自己掉的眼泪......而是为了怀里奄奄一息的人;他要死了,只留下苍雨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他摸着苍雨的脸颊,哭得浑身发抖。然后,他慢慢地向一侧倒下,倒在泥泞里的时候,双手仍然环绕着爱人的脖颈。
余宸明这时候已经要冻僵了。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雨水、泥和巨大的悲伤淹没了他。雨水不再下了,那边轰隆响的机器停了下来,有一点光洒在他的眼皮上——现场打了灯,唐导没有喊cut,而是直接进入了下一个场景的拍摄;她应该是想留住这一刻场景里那种感觉。
身旁传来一点动静,本该要死的人醒了。
余宸明闭着眼睛,恨不得把耳朵也塞上,一点都不想去看此时施宇徳的演绎。因为看过完整的剧本,所以他知道这一幕——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从泥里爬起来,颤抖地抱起爱人的尸体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终于失去了一切,没有任何牵挂,也没有任何留念,仅剩下仇恨,他会站起来,他会变得强大,他将要踏上的这条通往最高处的深渊之路,不死不休。
而施宇德的演绎确实非常精彩,一条过,唐导喊cut的时候,拍摄场地几乎安静无声。接下来好几天,余宸明都没有从这场生死离别的戏中走出来。
在冬天的雨和泥里躺了一晚上,他又感冒了。剧组给他放了一天假,本来已经买了机票准备回家做饭,但是第二天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就发现云颢坐在他床边,摸着他发冷的额头。
余宸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怎么来了?”
云颢回答:“你生病了。”
他哼哼着,没什么精神,昨晚还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了后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难受得厉害;所以他很自然地觉得是自己还没出戏。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演电视剧,一个持续而完整的故事,他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而唐导的眼光又确实很准,他的性格和柳衔蝉很像,所以很容易就代入进去,也很难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着云颢,呲溜了一下鼻子,伸着手要一个抱抱。
云颢把他抱进怀里,而余宸明把脸埋在老板的胸肌里,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时候才感觉到了熟悉的踏实感回归......拍戏是拍戏,现实是现实。戏里面的可怜家伙没了对象,又不是他——他这么老大一个对象在呢!
还是老板好啊。余宸明开始蠢蠢欲动、摸着对方的胳膊,想要不要接个吻,搞点涩涩。两人一个星期不见,不得久旱逢甘霖?
但他还没能把想法付诸于行动,他老板就把他连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从卧室走到了餐厅;餐厅桌子上放着还热乎乎的早饭。
“又瘦了,”云颢摸着他的下巴,“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东西吧?趁热吃。”
好吧,确实吃饭比较重要。余宸明坐下了,虽然因生病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被云颢哄着吃了两口。吃点儿热的,就有了点精神。他准备起来去给他老板也做点早餐,喂饱对方的肚子,然后——然后才能思淫欲,对吧?
可云颢喝着他吃剩下的粥,忽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了,你哥......余呈韬也知道你生病了,过来想看看你。”
余宸明茫然地抬头:“他?来看我?......过来一趟好麻烦,酒店外面还都是各家站姐,被拍到多不好。”
云颢说:“没事,他跟我一起来的,现在在外面,你要不想见他,我就让他回去了。”
余宸明昏沉的脑袋又反应了三秒,然后才猛地跳起来:“在外面?!啊?在外面等着?”他看云颢点了一下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人就在外面等着,他老板还慢悠悠地把他抱到餐厅,又慢腾腾地哄他吃饭......
“快,快把人叫进来吧!”
第81章
余呈韬是去梦端给云颢送约定的东西时,得知余宸明在剧组生病了的。当时云颢也没避着他,就在办公室接起了John打来的电话——余呈韬听到余宸明因为拍戏而生病,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云颢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问:他现在要去看余宸明,要不要一起来。
余呈韬本来今天还要去上班,但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应该如何去对待余宸明。即便他决心不要和无耻的父亲与继母做一类人,可现在却还是不得不把余宸明“卖”给眼前的男人——他别无选择,饱受各自复杂情绪的折磨,唯一能宽慰自己的,就只有:余宸明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云颢,他们在一起也是对方的愿望......但他还是想要再确认确认。
余呈韬在路上着急忙慌地请了假,没想到到酒店后,云颢就把他独自一个人留在电梯前的椅子上,让他在门外惴惴不安地等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才开门叫他进来。
他进了房间,第一个感觉是难受,房间里alpha信息素的味道太浓了——奇怪,他在云颢的办公室都没有这种感觉。
余宸明就站在云颢后头,抬脸冲他笑了笑,有一点尴尬,但还是和他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上次余呈韬见他,他还是一头锐利明亮的红头发,而这回则染回了黑色,看上去乖巧许多,因为在生病,所以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显得更小、更可怜了。
像是被当头一棒——余呈韬猛地想起了很小很小时候的事儿: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余宸明是谁,只以为他是女佣的小孩、年幼的玩伴,放假的时候就带着他一起去玩,而小孩总是很乖,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叫他在那儿等,他就会一直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哥哥回来。
他早把这段久远的记忆忘了;因为那种乖巧听话逐渐变成了软弱,而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后,憎恶和愤怒更是摧毁了过往的所有好感,他再也没有正眼多看过对方一眼。但是现在......他又忽然想起来了。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说话,余宸明困惑地看他,还以为又哪里惹得对方不高兴了。不过人家坐飞机来看自己,多少还是有一点关心,所以他软了软声音,说:“门外冷,要不先进来坐?”
余呈韬一下子就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拒绝:“不,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有工作,马上就走——”他顿了顿,又小声说,“生病了,就多请几天假......要好好照顾自己。”
余宸明点点头,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他的关心。而余呈韬反而更局促了,他抓紧了公文包,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说:“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那,我先走了。”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余宸明赶紧喊了一声“再见”。
见人的背影慌慌张张地消失在电梯,余宸明才困惑地抬起头看云颢,问:“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他好像,好像......”挺关心我的样子?
云颢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余呈韬不过是个气量小的普通人,意识到了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却也不敢承认,只能通过这种徒劳无用的关心来满足自己。但余呈韬还是有些用处的,看在这份上,他不会不留一点情面。
打扰的人走了更好。云颢把门关上,又抱着小孩亲了亲。一周不见了,余宸明瘦了不少,他摸着小孩的腰,都能感觉到骨头。额头还是有些发烫,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还是有些太瘦弱了,应该好好地在家里养着,而不是这样出来乱跑。等这次拍摄结束,他打算让小孩的工作室把大工作都推掉。
余宸明被他的手摸得脸更红了,躲着他往厨房跑。云颢可没打算让他生病了还做饭,于是勾着小孩的腰把人拉回来,带回了床上:“吃了药再睡会儿。”
余宸明想要抗议,但云颢已经从善如流地切换了下个话题:“再过半个月,你就要过生日了,记得请好假,我们去登记。”
余宸明猛地一震,哦、对,差点忘记了!他问:“你户口本拿到了?”云颢勾了勾嘴角,意思不言而喻,余宸明这才有些后知后觉,他老板跟着他哥一起来的,不会是让他哥回家拿的吧?
“你是让余呈韬——?”
云颢点了点头:“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儿。”
这话并不完全是个谎言,但余宸明也不是傻瓜,他和余呈韬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儿好谈的?于是立刻联想到余呈韬刚才有些奇怪的反应:怪不得,他这便宜哥是不是觉得自己为了生意上的好处而把弟弟买了,所以有了些愧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他明明之前没少表现出和他老板两情相悦的样子,怎么大家都不太信呢?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得再好好解释一下......云颢又说:“不过,我们的戒指可能得迟两天到.......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之后可以办一个婚礼。”
余宸明不是特别在乎办不办婚礼这件事,毕竟他俩的身份谁都不太方便:“等我俩公开之后再说吧。”他顿了一下,又说,“你想什么时候公开?我其实都可以。”
虽然公开这件事必然会影响到他上升事业期,但归根结底,工作固然重要,却不是他人生的全部。既然当初他答应了云颢,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之后责任的准备。
——所以,公开的决定权实际上在云颢这里;无论是作为他的老板,还是作为他的未婚夫。
云颢垂下眼,他可以给余宸明对方想要的一切,但是公开,或者婚礼......短时间内,他确实无法给余宸明一个盛大的、众所周知的婚礼。至少,在他搞清楚之前F国桥上那起事件策划人是谁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不安全的。
但是公开两人的关系这事儿又非常诱人——他并不在乎外界知道与否,怎么看,怎么想,只是对余宸明的占有欲与日俱增......他只想要小孩想着他、看着他一个人,想把小孩关进舒适安全的金丝笼子,时时刻刻留在他的视线中,从里到外都落满他的印记......可惜,目前还不行。
云颢压下心头涌动的想法,掩饰一般地俯身亲吻小孩的嘴唇。
他吻得很深,无论多少次,余宸明都有些招架不住男人的吻,温柔地引诱着他迎合,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绞紧,拆分、逐渐吞噬殆尽。等他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早已经无法逃离,只能无助地紧紧攀附,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红。
一吻结束,余宸明还止不住地发抖,浑身滚烫,迷迷糊糊地还觉得困惑:难道又烧起来了?
云颢一手握着他地腰,一手则在他脖后轻轻摩挲,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说:“还有点烧......再睡一会儿吧。”
他听话地闭上眼,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再睁眼,还是柠柠带了药和晚餐过来,叫他起床吃药。
天色昏昏,云颢已经离开了,给他留了信息说下午要开会,下周见。
余宸明喝着软烂的粥,还有些没睡醒地给他老板回信息,看到“下周”,才忽然有了些奇妙的感觉:啊,我居然就要结婚了!来到这世界才不久,却好像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但无论如何,他再次真真正正地感受到生活在此处的那种实感。他要结婚了,要有自己的丈夫,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余宸明忍不住傻笑起来,惹得柠柠一直看他,怕他烧坏了脑子,赶紧让人量了体温,发现已经退烧了。
一日假期结束,余宸明第二天照常去了剧组。他大部分的戏基本已经结束,还剩一些断断续续的小片段,以及后头苍雨在一场幻境中的戏。他变得相对悠闲了点,还有空看看其他小组们拍摄的戏份,参观学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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