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什么资格?
这两人才是国之栋梁啊!
慢慢有人低下头,为自己过去的不敬感到忏悔。
身为两朝国师的章太傅也攥紧了拐杖,胸腔酸涩。
他是沈无霁的启蒙夫子,却一直认为沈无霁愚钝顽劣,明明当时的沈无霁在很努力地活着,而他自诩太傅贤名,没有半分察觉。
他的错!他有罪!
罪己诏上的名单太长。
沈无霁一一念下来都有些呼吸不畅。
他平复了情绪,休息片刻,也听到章望宇那打抱不平般的解释,本来平复得无波无澜的情绪顿时泛起了几分涟漪。
沈无霁抬头,下意识寻向江敛方向。
江敛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温和有力。
两人于刀弓箭雨中遥遥对视,跨越了长足两辈子的罪己诏终于卸下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这封罪己诏,不只为打压沈周如何沈无非,也是为已逝之人的平反。
你们无罪。
有罪之人,当天地不容,为万世唾骂。
沈无霁长吸一口气,用逐渐沙哑的声音念完长达六百位惨死于沈周如之手的官员名字。
这只是在状姓名,而那因沈周如而死的数万名将士、百姓都无处可查。
念完了,沈无霁缓缓转身。
他凝视台阶上已然收起长剑静静聆听的沈无非,冷声道:“我从来没有稀罕过这皇位,我的目的是为当年众人平反。现在我目的到了,你随意。”
沈无非笑了声,笑不达眼底:“不巧,我也不稀罕。”
他改变主意了,要是沈周如落到沈无霁手上,日子绝对更精彩。
沈无非微微摩挲手中剑柄和藏在袖中的短箭。
他看一眼四周宛若铜墙铁壁般的包围,沉吟片刻。
与此同时,一道几乎被微风盖过去的机拓声轻轻响起。
只有紧挨在旁边的沈无非听到了。
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沈周如,微微挑眉。
“刷——”
“刷——”
两道弓箭齐齐射出,直刺沈无霁和江敛站的方向。
一道出自挣扎爬起来的沈周如。
一道是抓紧机会紧随其后的沈无非。
一长一短两道弓箭,射程太短,推力太强,躲无可躲!
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弓箭,全出自发狂的沈周如和边射边退的沈无非。
沈无霁瞳孔猛缩,下意识抱住江敛奋力往旁旋转。
弓箭残影射入江敛的眼眸。
他身体近乎僵硬,眼前反复的是沈无霁挡箭而死那一幕。
‘铛——!’
江敛猛地抬手,长剑脱手狠狠砸向空中先射来的袖箭。
但只挡住那两枚,后面几枚‘噗嗤’穿透江敛用尽全身气力转到前方的肩膀。
有时候人的执念大过天地,强过生死。
这是第二次。
江敛用执念战胜了天命。
他胜过了天生神力的沈无霁,用从来孱弱的身子将沈无霁牢牢挡在身后。
“渊渟——!!!”
沈无霁目眦尽裂,奋力转身,把脱了力的江敛挡在自己身后。
脱离了箭雨中心,后面落下的短箭在沈无霁身上划出道道血痕,好在没再伤害到要害。
江敛浅浅吸气,挺着受伤的肩膀安心窝在沈无霁怀里。
谁也没想到沈周如和沈无非会突然出手。
呆怔在旁的侍卫连忙回神,提剑杀向已经浑身是血的沈无霁。
有江敛的血,也有沈无霁自己的血。
沈无霁怒极,一手环住江敛一手夺剑杀死冲过来的人。
江敛的血溅到沈无霁额头上。
他双眼通红,眼前尽是江敛肩上炸开的血花,自己身上的伤都毫无感觉。
提剑杀人,宛若杀神。
四方伏兵全部动了起来。
本来大家怒不可遏想去前面帮沈无霁。
结果冲到沈无霁旁边,瞠目结舌地发现沈无霁身边躺满了尸体。
他已经杀红了眼,敌人近身就是死,根本不需要支援。
章望宇怔了怔,连忙指挥众人控杀旁边逃窜的侍卫,以及已经带着礼部尚书消失在宣政殿门口的沈无非。
江闲已经提剑追了上去,但不过片刻面色铁青的回来,“宣政殿里有密道,沈无非和礼部尚书进殿就不见了!”
这边的混战已经结束。
被沈无非抛弃的沈周如与皇后瘫在了地上,双目无神惨笑地看着慢慢围上来的人群。
“刷——!”
沈无霁半抱着江敛,挥起长剑几下挑断了沈周如和李清凤的手筋和脚筋。
鲜血四溢,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沈无霁只面无表情的离开,去寻太医。
众人围在旁边,亲眼目睹沈无霁弑父弑母,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但没人阻拦。
活该!
——这是在场所有人对沈周如的评价。
至于李清凤,只能说因果相传。
要是她对沈无非好一点,少一点精神上的虐待,今天被沈无非救走的就不会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岳父了。
无视沙哑的、哀鸣的痛呼。
曾老太医、曾安逸、齐太医团团围在沈无霁和江敛身边,面色凝重。
两根短小的利箭穿透了江敛右侧的肩头和小臂,箭头露在前方,很是棘手。
好在江敛中的箭没有淬毒,只要处理好伤口休息一阵子就行了。
中箭无力的江敛平躺在沈无霁怀里。
沈无霁死死抱住他,任自己身后疼得麻木鲜血直流也不肯松手。
哪怕是太医来了要拔箭,他也只是瞪着赤红的双目,慢慢扶着江敛仰着头躺到自己肩膀处。
江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
在众人严肃的注视下,他看一下沈无霁红彤彤的眼睛,勉强牵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沈无霁咬牙。
江敛的笑容就像滚烫的烙印,狠狠压在他心头。
他第一次恨自己这拿命赌棋的性子。
要不是今天他过于狂妄自信,也不会让江敛受伤!
江敛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尽气力开口道:“你、你不、以身入局,他们——他们不、会信的。”
沈无霁不卸武器、不进入沈无非的包围圈,他们不可能如此掉以轻心。
说句话的动静,肩膀上伤口又崩出了鲜血。
“你别说话了!”沈无霁恨声制止,揽住江敛的手臂比什么时候都稳。
他一颗心都快被江敛身上的伤攥成碎末。
但习惯了只在江敛面前脆弱,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无霁心中没有疼痛,只有恨。
恨沈周如。
恨沈无非。
熊熊的怒火自他心底燃起,杀意一发不可收拾,连身上数十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察觉不到。
曾老太医沉声道:“殿下,压紧了!”
沈无霁条件反射俯身伸手,紧紧揽住江敛手臂和后背,让他微微仰起身子,贴在自己胸膛上。
江敛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处传来火燎般的剧痛。
“呃啊——!”
江敛痛呼出声。
沈无霁心如刀绞。
他顾不得在场还有多少人看着。
在曾老太医拔完下一箭后反扣住江敛后脑勺,用力含/住他的唇。
江敛肩膀手臂齐齐吃痛,下意识咬上沈无霁的下唇,一下便是道极深的血口子。
“沈、晏、清!”
血腥味入喉,江敛瞳孔猛缩,仰起头喘着粗气呵斥道:“你疯了!”
沈无霁用赤红的眼睛瞪他:“我就是疯了!下次你再挡箭,别怪我、我、我——”
一连三个我,他愣是没想出威胁江敛的办法。
最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愤怒的俯身咬了江敛嘴唇一口,不甘心道:“我就咬你!”
江敛:……
咬这一下,还没太医给他伤口上药蛰的疼。
围观众人:……?
这是刚刚杀神一样的恭王殿下?
等等——
恭王咬了承安侯的嘴唇?
咬?
还是亲??
一溜人登时瞪大眼。
平日里一个赛一个伶牙俐齿,现在嘴巴张张合合,心中尖叫连篇,嘴上愣是一个音儿都没敢冒出来。
慢半拍的沈无憾:………………???
他呆住,忍不住掐一下旁边的人。
凌素被掐了个正着,一边震惊一边倒抽冷气。
听到反应,沈无憾喃喃道:“我没出现幻觉,没有幻觉,这不是梦,不是梦——”
沈无霁闻声抬头,刚刚和江敛的幼稚互动瞬间消失,冷冷地瞪向沈无憾:“你很闲?”
沈无憾:!!!
他被沈无霁瞪得头皮发麻,寒毛直立。
所以舞舫里让他抓头挠耳的谜团,终于破案了。
第126章
偌大的宣政殿广场, 除了被抓起来的人的哀嚎之外,全部都缄默了,脑中还是刚刚那几瞬画面的反复循环。
这两个人——
这两个天沈的未来!
一个,九成九是未来的皇帝。
一个, 国之栋梁肱股之臣宰相之姿。
这两个怎么就偏偏断袖了啊!
当着他们的互啃一口还不够!
后面还愣是要再补一嘴!
如此不加收敛的行为, 属实让在场的众多老人家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
以饱读圣贤书的章太傅为甚。
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俩, 最后沉重放下,捂着胸口痛呼一声:“造孽啊!”
沈周如造孽啊!
好端端毁了两个好苗子!
眼看着章太傅险些背过气去,其余看呆了的人连忙回神。
一手扶住章太傅,一手忙碌的在身边晃来晃去。
谁都没敢去看沈无霁和江敛现在莫名显得十分亲昵的拥抱动作。
作为辈分最高的曾老太医好不容易才给江敛处理好伤口,一抬头见沈无霁搞了大事, 利落的手愣是在半空中颤了又颤, 放不下来。
曾安逸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这两位作为江敛为数不多的亲人, 必须给予足够的尊敬。
沈无霁被他们看得心虚的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去舔口中被江敛咬出来的血口子。
江敛已经缓足了力气。
手指轻抬,轻轻按一下沈无霁的掌心,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沈无霁不干,扭头装木偶。
江敛皱眉, 恢复平日的严肃, 仰头瞪他。
两人眼神交错的时候,曾老太医不悦道:“都什么时候还只顾眉来眼去?祈安, 把江敛扶起来, 我给殿下上药。”
曾安逸连忙回神, 边叹气边伸手扶过江敛。
沈无霁怔了怔, 带着满身血淋淋的伤口抬头偷瞄曾老太医。
一见沈无霁嘴里的鲜血, 曾老太医顿时拧眉。
边在药箱里寻药粉,边训斥江敛:“下次再想咬人也得挑位置, 往嘴里咬,那么大个血口子,日常吃饭都不方便!”
江敛瞥一眼越发心虚的沈无霁,淡定点头,挨训。
见恭王殿下终于肯上药,旁边咬牙盯了沈无霁伤势许久但不敢动手的太医们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刚刚那惊世骇俗的一幕,连忙围上来打下手。
围观众人左右都找了个活,急匆匆散开。
待把沈无霁和江敛的伤都弄好,江闲和章太尉两人也带着调查结果回来了。
“宣政殿有地道,是沈周如说的。”
江敛将一张临时赶工的简陋图纸递给他们。
沈无霁仔细看图纸,若不是这张纸,任谁也猜不到宣政殿地下有如此庞大的工程。
他看了半晌回头问江敛:“你见过这路吗?”
江敛摇头:“没有,应该只有沈周如和沈无非清楚。”
沈无霁便大步往宣政殿走。
杀意毕露。
看一眼他的神色,大家就感觉沈周如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对于沈周如和沈无霁的地位区别,在场众人早就心照不宣地站沈无霁。
所以弑父夺位什么的……
沈无霁是正义的一方,现在就真的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老臣们恪守礼法。
虽然还是纠结,但想一想那半人长的罪己诏,摇着头默认了。
今日的宣政殿格外阴森。
沈周如四肢被鲜血浸满,出气多进气少,急喘气发出的声音像索命的恶鬼。
见沈无霁进来,他努力昂起头‘嗬嗬’的笑,似是临死前的挣扎。
沈无霁冷漠地看他,直到沈周如嗓音沙哑到笑不出声音,逐渐绝望。
“你手上的五千兵在哪?密道的出口是哪?沈无非和你交易了什么?说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沈周如喉咙漏风,苦丧鬼一样盯着沈无霁,嗬嗬地笑,“你、你觉得、我会、会帮你?”
“我不会告诉……”
他急促呼吸,喃喃自语。
“你、沈无非,都该死。”
“都去死。”
“你们、会、互相残杀,谁也、谁也活不下来——”
“嗬、嗬嗬嗬——呃!沈、无霁!”
在沈周如的怒目圆睁中,沈无霁缓缓拔/出长剑。
长剑滴血,一剑穿胸。
沈周如喉头颤动,‘砰’的一声,失去生命力的身体软软倒到地上。
沈无霁盯着他的尸体,神色冰冷:“你逼死我母亲,伤了江敛,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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