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有些不确定:“……哈士奇?”
也不对。
哈士奇这会儿应该都生活在极寒地带,不可能跑到这么热的地方,况且眼神也没哈士奇那么睿智。
因为这只陌生狗的到来,院里本来同样无精打采趴着消暑的小白狐吓得尾巴毛都炸开了,在笼子里不安的来回刨动爪子,好像着急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其余小动物更不用提,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
听到动静,沈夷光跟着扭头看了一眼,淡淡回道:“这是狼。”
乔溪立刻瞪大眼睛:“什么!?”
现在的狼胆子这么大吗?大白天就敢大摇大摆跑到村落聚集地晃悠?
狐狸就算了,毕竟体型小构不成太大威胁,但狼这种生物得危险系数直线上升,尤其乔溪一院子家禽牲畜,都是野兽的目标。于是他立刻起身抄起墙角的锄头,随时准备与那只狼恶战。
一旁沈夷光仔细观察片刻,不慌不忙按下他的手,低声说:“不急。”
“这狼是有备而来。”
沈夷光在边关也曾与狼为伍,对它们的习性多少了解一些。这只狼的一对尖耳微微趴服,四肢半屈,长长的大尾巴柔顺的拖在身后,四爪放松口舌紧闭,处处作出臣服的姿态,极力向人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而且以狼的习性来说,它们偏好独居山林,一般不会轻易往村子去,除非饿极趁着夜深人静偶尔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现在是白天,这只狼却正大光明独自前来,必有缘由。
“我管它为了什么!”乔溪一眨不眨盯着那只被他错认成二哈的野狼,浑身汗毛倒数,就算锄头在手也有点害怕,精神崩得紧紧地。
两人一狼对峙之时,乔将军似乎嗅到什么气味,慢悠悠从狗屋里钻出来。那只狼见到乔将军眼神一亮,轻轻呜咽一声,像是打招呼。
乔将军也看到了它,喉咙立刻发出阵阵咆哮,眼神不善的对它龇出一口尖牙。
乔溪担心它不管不顾冲上去打架送命,连忙回头命令:“快进去!”
可惜不等他把话说完,乔将军已然一个纵越飞扑出去,快到他眼前只有一道黑色残影,完全没有平时拖着肚子步履蹒跚的模样。
紧接着一声惨叫响起,乔溪以为自家狗吃了亏,气得举着锄头就要上去帮忙。可是沈夷光却再次拦住他,半抱着他的腰轻笑:“你仔细看。”
被两次拦下,乔溪真想把锄头往三郎头上铲,然而定睛一瞧才,才发现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只野狼接连挨了乔将军好几巴掌,一张帅脸都挂了彩,居然硬是没敢还手。别看嘴上叫的凄惨,眼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本来柔顺下垂的尾巴欢快的来回摇摆,显然挨打后心情好极了。
乔溪:“……”
这狼是不是脑子不好?
“现在你应该明白它为什么不请自来了。”沈夷光将他手里的锄头放下,轻声道:“它是来看自己的妻子的。”
乔溪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宕机。
那头乔将军揍完心情仿佛得到充分发泄,一屁股蹲在地上伸着舌头直喘气,看来累坏了。那只狼见它不动,小心翼翼探着爪子一点点靠近,成功蹭到乔将军身边后,又伸出舌头试探性舔了舔乔将军的脸。
确认乔将军没有再发出攻击信号,那狼干脆得寸进尺,讨好的一路从脖子上的毛舔到后背,尾巴摇得都快开花了。
乔溪这辈子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能从一只狼的脸上看到这么猥|琐的表情。瞧它给乔将军舔毛那享受的表情,鬼迷日眼的,白瞎那张帅脸。
“……”
“我之前就奇怪。”沈夷光开始马后炮,“我们将军英武善战,堪称女中豪杰,还纳闷究竟是村里哪只狗得了它的青眼。”
“原来它竟是与狼好上了,果然眼光独到。”
因为乔将军是乔溪的狗,所以沈夷光自然而然带入“女主人”的身份,顺理成章把乔溪家里的鸡鸭猫狗全都划拉到自己羽翼下,对乔将军怎么看都喜欢。也因此一直看村里别狗不顺眼,不是嫌这只毛色难看,就是嫌那只不够雄壮,完全是丈母娘看女婿挑挑拣拣的心态。
乔溪这会儿总算好容易回神,颤巍巍的问:“那……难道……我们将军肚子里的小狗……其实是小狼???”
沈夷光点头:“狼与狗相伴古来有之,并不算稀罕事。何况我一直猜测将军身体里本就有狼的血脉,此番也算拨乱反正。”
乔溪人都傻了。
怪不得那会乔将军发|情|期挣断绳子,回来后走路都打飘,仔细想想村里那些狗确实没这个本事,可能它们还没来得及靠近将军就挨了打。
然而乔溪还是不大高兴。
“凭什么它就出了几天的力气,什么都不用管,就能平白无故得个老婆?”他怎么想都不情愿:“我们将军怀孕吃不好睡不好,它早干嘛去了?!”
沈夷光见状,又说:“狼毕竟是活在山林里的野兽,又大多独来独往。恐怕此次下山它是也思虑许久,冒着被人发现追杀的危险,实属不易。”
毕竟野兽天生害怕人类聚集的村落,这只狼居然能够克制内心的恐惧只身前来,也算有心。
“那也不能便宜它!”乔溪哼了一声,咬着牙说:“只出了根棍子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想得美!”
明明乔溪骂的是狼,落在沈夷光耳里总觉指桑骂槐,他恍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野狼。毕竟他俩都是打外头来的,又确实心怀不轨,乔溪骂的每句话用在他身上都很合适。
要是往后真有孩子,乔溪会不会也不要他?
沈夷光胡思乱想,忽然有几分紧张。
另一边,那只狼显然靠着甜言蜜语哄好了乔将军,志得意满的跟在将军屁股后头,理直气壮厚着脸皮在乔溪做好的狗屋住下,摆明了不打算走。
“狼是最深情的动物。”沈夷光叹息道,“一旦它们认定了自己的伴侣,此生绝不轻易改变,生死相随。”
乔溪也听过这种说法,此刻瞪着狗窝一言不发。
狗屋里乔将军打了一架体力耗尽,闭着眼睛又沉沉睡去。那只狼始终陪伴它的在身边,不停舔舐将军鼓鼓的肚子,时不时轻声呜咽,像是安抚里面好动的小宝宝们。
“……”
乔溪被一对狗狼秀恩爱,吃了满嘴狗粮,心情愈发不爽。
家里突然多了只狼,乔溪顾虑乔将军的心情,暂时没法赶它走,又担心家里其他的家禽,利索的把满院乱跑的鸡都逮进柴房关好,眼神一刻不错的盯着,绝不让那只狼有机会。
那狼好像也有几分骨气,不仅没有伤害乔溪家里的动物,甚至乔将军的饭盆也不肯动,到了饭点自己离开,过了会儿又拖着猎物回来,独自在墙角阴凉处用餐。虽然将军被乔溪养得根本不吃生肉,它还是坚持留把最嫩的部位留给老婆。
这么一来乔溪都无话可说。人家都这么表诚心了,千里迢迢冒险下山,还自带伙食,他就算想赶也找不到借口。
傍晚岑儿放学,和往常的欢声笑语不同,今天他格外安静,在门外鬼鬼祟祟偷看很久,就是不敢进门。
乔溪忙着盯那只狼没注意他,沈夷光却看见了:“怎么不进来?”
岑儿伸着脖子努力往里看,小声问:“小溪哥哥今天心情怎么样?”
沈夷光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依旧不死心监视的乔溪,摇头:“不怎么样。”
岑儿小脸立刻跨了下去。
“怎么了?”沈夷光觉出不对,上前一步提溜着后颈将他从门外拎进来。
早上出门时才穿的新衣破破烂烂挂在身上,乔溪亲手缝制的书包带子断开,里面的书本被撕得七零八落,脚上的一只鞋子也不知丢去了哪里。
更醒目的是他的裤子破了个大口子,膝盖上脱了皮,还往外渗血,活像路边讨饭的小乞丐,哪还有往日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样子。
“谁干的!?”沈夷光立刻皱了眉,满眼怒意。
岑儿见此情景不敢隐瞒,哆嗦着回道:“是、是富贵他们几个干的!”
他才开了口,许是回家见到亲人情绪上头,眼泪止不住流下,弄得小脸脏兮兮的,抽抽搭搭告状:“我好好地在学堂上课,富贵那个坏东西故意在后头揪我头发,害我被夫子批评罚站!”
他哭哭啼啼把事情原委讲清楚,“福哥儿气不过,放学后带我去找他理论,可是富贵好不讲理,还带着四牛他们动手打人!”
“我怕福哥儿打不过就去帮忙,没想到被他不小心推进坑里,他还把小溪哥哥给我缝的书包扯坏了……”
对岑儿来说,挨打固然心酸,但弄坏了小溪哥哥给他亲手做的书包更让他难过。
沈夷光越听眉头皱的越深,正要开口,就听乔溪冷笑一声。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崽子不长眼,欺负到我家孩子头上了!”
第56章
要不是沈夷光好说歹说拦着,此刻乔溪已经提着菜刀冲出家门,把那几个小混蛋全都教训一遍了。
直到晚间熄灯,沈夷光还在不停安抚:“都是孩子间的玩闹,明日我亲自去找了夫子问问,你莫要动气。”
可是乔溪怎么不生气?大半年相处下来,他已经完全把岑儿看成自家孩子,看到他被人打伤难免动气。
更何况岑儿那样,也勾起了他童年很多不好的回忆,更觉心烦。
沈夷光本来也为了岑儿被人欺负动怒,但此刻他只能先安抚冲动不肯睡觉的乔溪,轻声哄他:“夜深了,你要早些歇息。”
因为乔将军和岑儿的事,乔溪一晚上都没怎么吃饭,沈夷光看了心疼。本来人就瘦,天一热吃的更少,再有心烦事盘桓,可怎么养得好?
他把乔溪扒拉过来拢到怀里,在他额上轻吻,低声道:“睡吧。”
乔溪想说他又不是小孩,不用他天天搂着睡,虽然有凉玉伴身好像确实没那么热了,但那东西毕竟不是神器,要是两人靠太近还是会烦躁。
可是当他趴在三郎的臂弯里,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里面传来的规律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仿佛催眠,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
沈夷光在家吃了早饭,果真找去学堂。
岑儿膝盖还有伤,衣服书包破得没办法用,乔溪干脆给他请了一天假在家好好休养,耳提面命三郎去学校必须好好教训那几个小破孩,不许他们再有机会霸凌岑儿。
沈夷光不懂何为“霸凌”,不过听意思也大致明白,安慰了几句才离家。
他来得实在太早,学堂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学生到达,唯独赵夫子起了大早,正在里面打扫卫生。
每回见到赵夫子,沈夷光总是心虚底气不足,骨子里对这位曾严厉体罚过他的老师格外敬畏,如小时候一样,犯了错站在门外不敢贸然进去。
恰好此时赵夫子回头,见到沈夷光,面上一愣。
沈夷光恭恭敬敬的在门外行礼,因为脑中还想着别的事,下意识还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问:“老师,学生可以进来了吗?”
赵夫子放下手中拂尘,神情有些怪异:“我未曾教过你,为何要自称‘学生’?”
沈夷光身形一晃,暗骂自己蠢货。
他脑中快速思量,急忙找补:“我虽不确实不是您的学生,但我自小敬重儒生,钦佩那些有真才学的读书人。况且天下儒生本是一家,先生您德高望重,我自谦‘学生’不为过。”
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赵夫子若有所思,半晌道:“你进来吧。”
“是。”沈夷光从小在赵夫子面前就很听话,此刻乖得像见了猫儿的小鼠,完全是过去那三年被揍出来的条件反射。
等到沈夷光站定,赵夫子问道:“我见你方才神色不好,可是有事?”
沈夷光心道先生这么多年仍然如此敏锐,方才他收敛神色已经很快了,没想到还是被发觉。于是他将昨天的事道来:“虽然两方打架都有错处,但岑儿那孩子自幼聪慧懂事,向来不爱惹事。此番遭罪,我身为舅舅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赵夫子边听边点头:““昨日课堂上我本专心教学,却见岑儿与富贵、四牛几人交头接耳嘤嘤嗡嗡,扰的其他人也无心读书。他的确聪慧好学极有灵气,我对他期望很大,待他自然比旁人更严厉,所以明知不是他的错,也一起罚了。”
“可是没想到放学后还有这样的事发生。”赵夫子叹气,“富贵那几个娃娃实在顽皮淘气不好管教,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必定处理妥当,给你一个交代。”
沈夷光深知老师的脾性,有他这番话就放心了:“多谢先生。”
时间还早,赵夫子拉着沈夷光在学堂窗前又闲聊片刻。多半是赵夫子发问,沈夷光回答,若有不认识的人路过,还真以为这是一对严师高徒。
起先赵夫子的问话还只寻常,无非就是闲扯家长理短,一会儿问沈夷光家中几人,情况如何,一会儿问岑儿学业,一会儿又聊起今日天气,时不时还要引经据典,旁敲侧引,聊得分外投机。
然而赵夫子语速极快,问题一个接一个炮弹似的,话题间彼此毫无关联,东一榔头西一棒,全无重点,好似真的只是胡侃乱扯。
沈夷光起初还能谨慎回答,渐渐有些跟不上赵夫子的路子,疲于应对的同时,脑子开始短暂麻痹,慢慢没了最开始的警惕。
忽然赵夫子一声长叹,无比惋惜的说:“当年令尊兄长战死,我没能亲自到场吊唁,实属遗憾。”
“我虽与侯爷性情不和,常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唾骂攻讦互不相让,但我心中是敬佩他的。”
沈夷光此时早已在夫子狂轰滥炸的闲碎话语中被搞得晕头转向,听到此话,无意识的回道:“这不能怪您,毕竟那时您已被贬出京城……”
话到一半忽然意识回笼,沈夷光紧急刹住话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赵夫子脸色一沉,冷冷哼了一声:“小兔崽子!”
他说着又拿起桌上的拂尘,在沈夷光后背轻轻一敲,斥道:“我说为什么一见你就想抽,原来竟是这样!俗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你那些小心思,难道真能瞒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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