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对面成群的砖块房子,边上翻耕的空旷土地,还有来往兽人们轻松愉悦的脸。
他呵呵笑了一声。
“还是不了。”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领地靠着晴,还帮你们部落做事,你们部落什么东西我们不能用黑石交换到。”
“小部落也有小部落的好处,自由自在。哪像你们,天天在忙。”
延族长的追求不多,就是带着他的崽子们过个安稳日子。
现下这样,就是他所求的了。
絮想想他们部落现在过的日子,再对比一下他们当初。
在南边,他们的部落日子算是南边部落里好的了。
他们吃草的时候多,就算冬季没有草,但秋季多攒攒,食物也够。
只不过常年生活在地底,真要对比,他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好过。
当族长累啊……要有躺平的资格,他们也想躺躺。
所以还是得抱大腿,他到现在每每想起自己厚着脸皮跟上晴他们,就得夸夸自己。
也就是他们靠上了晴,现在才活得这么滋润。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也觉得你们现在的日子挺好过。”要他们从始至终就是晴部落的邻居,他做的决定可能跟延也差不多。
两个族长这边享受时光,另外一群才被赶走的海鹰兽人蹲在树梢上,远远眺望着部落的方向。
畏畏缩缩,垂头丧气。
“涌,我们饿了。”
涌往海边一指,“自己抓去。”
这边海里鱼多,又没有恶心的海兽人,谁饿了谁去抓,想吃多少抓多少。
他们过来这么久,一直这么办的。
“可我想吃族长他们那种……”
涌皮笑肉不笑,“我还想吃呢,你怎么不去给我做好了送来?”
“你是族长。”
“那我现在不当了!”
周边树梢上一群海鹰兽人探头,盯着树中央的涌。
涌揪住跟前的树枝往下压,露出自己半个身子。
也不怕树梢晃动,一口气说下去:“我说不当了就不当了,你们有想当的下去打一架。”
海鹰们不语,盯着涌看了一会儿,又缩回树丛中。
一个个抱膝坐在树杈上,或者拢着翅膀将自己脑袋藏起来。
他们真的后悔了。
“要怎么做,涯才会原谅我们……”
无人说话,树顶上也就能听到些风声,兽人再小声的喃语都会传入其他兽人的耳朵里。
对啊,该怎么做呢。
“涯不会当我们的族长了。”涌肯定道。
“那怎么办?”兽人们失落,看着渐渐变成黑色的远方。
傍晚了。
“本来就是我们的错,要是涯能消了气,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消?”
他们之前都厚着脸皮往人家部落里去了那么多次了,也没见涯心软。
这不,还被打了。
兽人们摸着脸上的伤口,龇牙。
果然是涯,那么阴险,就往脸上打得最重。肯定是在说他们不要脸。
“要不,我们再去?”
“当然要去。”
“但是晴都驱赶我们了。”
“那是因为我们惹了众怒。”涌眼珠子一转,也不要脸了,“这样,我们去给他们帮忙。”
“只要我们能干的活儿我们就去做,先让他们部落的兽人不讨厌我们,然后在他们不知不觉中融入他们部落。”
“那涯……”
“只闷头干活儿,涯说什么我们都听着。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众海鹰兽人想了想这个主意,不一会儿,纷纷回了一个好字。
涯不待见他们,也只有这样了。
*
夏日末,附近的一片树林上结满了蚕茧,许霜辞自个儿上树摘,一直守着蚕的几个幼崽也来帮忙。
北边开春晚,所以蛾子产的卵也孵化得晚。
许霜辞看着秋蓝他们在虫卵孵化后就送上树,除了偶尔等叶子吃完了时换一换树,其余时间都是它们自生自灭。
也不需要过多干预,结茧就是它们的天性。
两指大的蚕茧收回进藤筐,许霜辞爬树爬了三天,才将那片全部采下。
因着说不占部落的资源,所以也没分个什么小队。他带着几个幼崽,也比他自己要快。
摘完后,许霜辞的手酸了好多天。
他捏着手臂肌肉,看着水中浸透的茧,默默想:他记得人家北边养蚕也不是在高大的树上养,只种植遍山的矮树让其爬动,也方便人养殖。
但他没想成规模,所以这样也行。
“霜,我们来了。”遮阳的木门被推开,意阿爸领着一队兽人进来。
许霜辞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睛,待门关上后,他对众人道:“今天没事?”
“地里的事儿都忙完了,麻草秋蓝又带队去收割。现在我们正好空闲,来帮帮忙。”
兽人们在盆边盘腿坐下,好奇盯着湿透的蚕茧。
“要怎么做?”
许霜辞乐意有人帮忙,他道:“第一步是煮茧,蚕丝软化后,咱们用勺子将里面的蛹取出来。然后找到茧丝的头,多几个一起,一并捻成线。”
“至于多少一起捻合适,得试试再说。还有这个不比麻草,做熟了才掌握得好度。蚕丝最好不要弄断,捻线要捻得均匀。”
兽人们听罢,就上手了。
木屋里没安静一会儿,幼崽们吱吱哇哇被赤吓着跑进来。他们全往许霜辞怀里一钻,藏起来后,被许霜辞拍了两下屁股。
意抬头,毛毛尾巴盘在身后,在许霜辞身上蹲坐。
见对面自家阿爸也在,又站起来,挨挨蹭蹭往他阿爸怀里钻。
意一走,许霜辞腿上的位置被三个狼崽占据。
他们跑得吭哧吭哧,在许霜辞身上摊成软饼。
许霜辞手上没空,脖子上也被秋秋跟阿丑两个贴着,他道:“秋秋、阿丑你俩下来,脖子上捂着热。”
话落,赤一屁股坐在许霜辞身边。
他看着兽人们弄这蚕茧,捏着鼻子道:“这要做什么?”
许霜辞:“织布。”
“你们不是都有麻草了……这穿在身上挺舒服的。”赤动了动胳膊,他身上也穿着一件麻布衣服,轻飘飘的。除了有些皱,哪里都好,极适合夏季。
“做着试试。而且做布的材料多,不局于麻草。”
其余兽人听了点头。
他们去年冬季织布也是听了许霜辞的意思,今年开春后干活儿也会留心外面能拉成细线的材料。
像那蜘蛛丝,藕丝都能成。
这确实也能成,但还是量少了些,也不好做。
倒是除了这两个,还让他们找到了其他纤维植物。跟麻草差不多,也是剥皮来做。
这次秋蓝割麻草也会顺带割点回来,等到冬季,他们又可以试试能不能成。
“你们这……能成吗?”赤色瞧着那茧里挑出来的蛹,边上兽人力道大了,还直接给弄破了,弄出些白汁。
他忙不迭地往边上坐了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许霜辞:“能不能成试了才知道。”
“不如麻布。”赤评价道。
比不比得上麻布,还是那句话,做出来才知道。
赤随手薅了一只狼崽抱着,他身上体温偏冷,又时常在部落里跟幼崽们闲玩儿,几个崽崽都喜欢他。
大宝在他腿上摊开,前腿后腿拉长,肚子贴在他身上降温。
许霜辞嫌热,干脆将几个崽子都推了过去。
木屋里从窗中洒下些光芒,兽人们捻线捻得大气不敢喘。
还没做多久,屋外喧哗,兽人们手上稍缓。
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竖着耳朵听。
“像是海鹰兽人又来了。”
“我去瞧瞧。”许霜辞起身,拍干净身后幼崽落下的毛,拉开门出去。
晴也回来了。
两边对视,晴抬手,许霜辞大步靠近,被晴拉住。
瞧着那又鬼鬼祟祟跑到部落,闷头跟砍柴的兽人们抢活儿的海鹰兽人,他道:“他们被涯打了一次,脑子坏了?”
晴:“多半。”
“晴!霜,常祭司,你们看他们!”兽人们告状。
部落里兽人手上都有事儿,或多或少。
这忽然来了些兽人把活儿抢了,就跟被抢了东西似的,兽人们哪来的感激,只有气闷。
涯不在这边,带着兽人们清理西边去了。涯不在,他们表现个什么?
常祭司看向晴,这事儿得族长做决定。
晴:“赶出去。”
话落,就等着听命令的兽人回去拿上锄头、耙子就冲着海鹰兽人打去。
“我们帮你们!你们为什么还打兽人!”
“打的就是你们!”
自己没事干就来捣乱,他好好一根木头劈四份大小一样的木块,结果这海鹰真就靠着蛮力乱砍,劈得乱七八糟。
他看着烦躁,恨不能反手劈了他们。
涌见势不对,道:“跑!”
兽人们起跳,化作巨鸟冲向天空。瞬间,鸟毛如雪花,飘零而落。
“呸呸呸!掉这么多毛!”
“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再敢来,毛都给你拔了!”
兽人们骂骂咧咧,飞上空中的海鹰兽人们心有余悸。铆足劲儿拍着翅膀,飞得更快,几下成了黑点,消失在空中。
许霜辞收回目光,“他们往东边走的。”
多半现在就是在海边定居。
“不用管。”
海鹰跟他们也不是仇敌,就对不起涯。这番动作是为了讨好涯。
“能白干活儿就让他们干,但要是像今天这样扰了兽人,就让他们滚。”
许霜辞闻言就笑了出来。
白嫖啊。
还是人家自愿的。
常祭司捋一捋胡子,深觉这样挺好。目光一转,盯上许霜辞。
“霜啊,新学的祭舞会跳了吗?”
许霜辞身子一僵,感受到左右两边格外明显的视线,手慢悠悠擦过额头的汗水,干笑两声。
“有点难,我还不熟。”
常祭司顿时严肃沉下脸道:“那现在杵在这里干什么?”
许霜辞:“我马上去!”
他火急火燎,转身就走。
晴眼里笑意闪烁,很期待晚上霜又让他看祭舞的样子。
许霜辞进了木屋里,兽人们看来。
赤已经躺下来了,幼崽堆满了他身上。听到动静,他掀了掀眼皮,那懒懒的姿态跟老太爷似的。
许霜辞想到自己还得跳祭舞,又瞧他从来他们部落就一直这么闲,有些不平衡地踢了踢他的脚。
“让让。”
赤闭眼,抱着一堆崽子打个滚。
“你跨过去不就成了,腿短还是怎么着?”
“霜,外面什么情况?”兽人问。
许霜辞道:“海鹰兽人脑子坏了,跑了给我们干活儿。”
“多半是想在涯跟前好好表现。”
“涯又不在这边。”
“不在总要回来。”
兽人们摇摇头,也看不上。
他们弱小种族的兽人都知道逐出部落是大事儿,这都把人逐出去了还倒贴回来,这不是没脸没皮是什么?
再能耐怎么样,他们是一点儿也看不上。
“涯也是心软,换做我跟他们直接撕破脸。”
“涯都打架了,还心软?”
许霜辞心道,可不,涯心软得很。上次下手,换其他兽人都是缺胳膊少腿,涯就往脸上打。
肯定有情分在的,再怎么样都是从前一直护着的兽人。
这也是晴态度不强硬的原因。
涯是自己部落的兽人,爱屋及乌吧。像边上这个白吃白喝在部落住了大半年的赤,不也因为救了猫部落,兽人们也放任他在部落里晃悠。
兽人们讨论了一会儿,又说到海鹰以前住的地方。
“让他们回?海上那么大,涯都找不到路,他们怎么回?”
赤翻个身,许霜辞就盯着他。
许霜辞问:“你们银沙大陆附近有小岛吗?上面有涯他们一样的海鹰兽人吗?”
赤:“岛多,但我又没去过,不知道。”
许霜辞问:“那你去过哪儿?”
赤道:“王国里面呆着不好吗?”
那蔑视人的眼神,轻慢的态度,看得许霜辞很想动手。
许霜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赤:“我怎么就不好说话了?”
意阿爸:“嚣张。”
其他兽人应喝:“听着像瞧不起人。”
“高高在上,下巴看人。”
赤:“我平常就这样啊。”
兽人们:“那你一定很厉害,能打遍部落无敌手。”
赤哼哼唧唧:“你们想多了,我很弱小的。”他少年模样,皮白肉嫩,不说话时很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兽人们左看右看,装模作样。
*
蚕蛹分出完,兽人们换水解丝,开始抽丝捻线。
许霜辞瞧了一会儿,见他们比自己做得都好,放心将这一块交给他们。
自己出去,打算找个清净地儿练祭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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