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帝抽噎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宁洛又道:“他同以前的你一样,心怀苍生。”
陈元帝再度哭出了声,他的头紧贴在宁洛的耳边,哭着,哭着……
渐渐的,宁洛感觉不到怀中的人了,泪流干时,抱也虚了。
你为何而生,为何所来,为何所去?
吾为天下生,为爱而来,为情所去。……
宁洛一时心乱了,他未曾见过如此气魄,如此痴情的人。他不禁去想,倘若是换作到自己身上呢?
宁洛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好生难受,弓着身子双手紧紧捏着那把白玉扇,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殷故见状,连忙收了剑把他抱进怀里。
宁洛放声痛哭,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认为自己做不到像陈元帝那样,带着不在乎的眼神爱一个人一生,至死不渝。
陈元帝的京都好远,却为了能离倻傩近一点,将陵墓建在了慕卿山。
世人皆道陈元帝与鬼怪狼狈为奸,后宫三千,死后更要百名男丁陪葬,荒淫昏庸,却无人知他真情付诸东流。
第77章 他不是要拯救苍生吗?
“你俩只有一面之缘吧,哭成这样?”
倻傩的声音突然从宁洛身后响起,殷故一怔,立马又拔出剑,猛然起身。
倻傩一吓,慌忙道:“做甚做甚!把剑放下!我不够你打的,别打了!”
宁洛扯了扯殷郎的衣袖,示意他停下。随即站起身,面向倻傩。
“嚯……”倻傩见宁洛哭得梨花带雨,不由愣了会儿神,“你哭什么呢?我不理解。”
宁洛皱了皱眉头,大步上前道:“你有心吗?事到如今你为什么可以一滴眼泪都不流啊?!”
倻傩眯眼笑笑,小退一步,抬手示意他冷静:“我是鬼呀,我没有心哒。而且我为何要流泪啊?像你一样哭鼻子吗?我才完成了我的使命,高兴还来不及呢。”
宁洛听着,心更揪得痛了:“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倻傩却笑道:“我没胡说,这是小皇帝生前交代给我的事情。”
宁洛一怔,讷讷的望着他。
他的笑渐渐变得苦了,微微颔首,低眉道:“他不是要拯救苍生吗?我帮他镇压鬼岭,多好的事情。他分明可以因此名垂千古,成为千古一帝。”
他忽的嗤笑了一声,却不见半分开心:“结果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蠢,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还把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真是叫我……”
他微微侧过头,嘴角的笑彻底敛去了:“白忙活一场……”
倻傩继续道:“我不与他欢好,就是想他活得久一些。我可是千年鬼王,他同我接近有什么好处?我不理解他的感情。天天写些奇奇怪怪的信烧给我,我真是受够了。当这么久的鬼王,从没见过这种人。不就睡过一次吗?至于整日整日的给我写信吗?这种人怎么当得了皇帝?”
倻傩:“简直昏庸……”
宁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倻傩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起来,紧接着倻傩抬手抹去涌出的泪。
倻傩:“死了还不消停,天天往自己身上抹什么香料,跟个女人似的,臭的要死……”
倻傩话还未说完,就被宁洛一把抱住。他愣住,身体却颤抖了一阵。
宁洛在他耳边轻念道:“莫要再责备他了……”
倻傩却是沉沉的呼出口气,然后沉沉的又叹了出来。
倻傩:“他是个什么呀?他就是一普通的鬼,居然敢闯到鬼岭来。说沽鹤观没道士,没香火借我法力,所以要把这儿的鬼全给吃了,要我不用那么多法力镇压,要我能再呆得久一点。这不可笑么,这不可笑吗?他哪里打得过那些鬼!”
倻傩:“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生不好好生,死不好好死。宁洛,这不好笑吗?这不好笑吗??好好的皇帝不当了,他救的苍生不要了,跑来鬼岭种树!”
宁洛:“……他是来找你。”
倻傩沉默片刻:“……所以说我不理解,我没办法理解他。”
倻傩:“……他写信给我,说他纳了新的男宠,说新人笑起来好看,说新人能歌善舞,说我也只是他的消遣。”
倻傩忽的笑了笑:“他真的好爱消遣……”
倻傩轻轻推开了宁洛,低眸看那白玉扇,轻轻的勾起嘴角,又抬眸看向宁洛,看似云淡风轻,眼底却结着一层复杂的情霜:“帮我给他,好吗?”
宁洛双眸颤动着,还未做应答,又见倻傩拍着他肩膀大笑:“干嘛这副神情啦!你太多愁善感了点吧!哈哈哈……这样迟早会吃大亏的!哎呀……”
倻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对殷故道:“疯狗,你家小郎君这般多愁善感,可是很容易受伤的~你以后说话做事可得格外注意才行了~”
殷故拧紧眉:“不需要你操心。”
倻傩笑笑:“啊是了是了~都得是你操心了~又要保护宁洛,还得保护好~他的家人,对吧?”
殷故没好气的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倻傩大笑着摆手:“哎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你就让我多说两句怎么了~不过,疯狗啊,你的阴风能吹得多远?十万八千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就别离得太远了~”
殷故:“……哈?”
倻傩的话,不止殷故,宁洛也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好像在打什么哑谜。
忽的,一阵骨架碎裂声传来,宁洛一怔,立即转头望去。只见符纸满天飞,红色的骨架逐渐变黑,最后稀稀拉拉化作一片碎屑。
陈仙君从上面摔了下去,好在反应机敏,立即念咒让自己飘浮起来,才险些没摔死。
倻傩忽然道:“我要走了,宁洛。”
宁洛又一怔,立马回头看他,还未得说些什么,又被倻傩抢话说了去:“没机会再见了,记得帮我给他。”
一愣神的功夫,倻傩也成了尘埃。
沽鹤观的危难,算是解决了。
但砸铜像的事情,却一直没机会做。
宁洛一行人出来时,那铜像已经消失了,留在神台上的只有一抔灰尘和一张符纸。
消失的铜像在观内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好在陈仙君早有先见,将沽鹤观闭观三日的告示早早贴在了大门口,此事只有观内道士知晓。
出鬼岭之前,陈仙君因为使用血咒超度,而一度陷入昏迷状态,最后是三扬将随身携带的灵丹妙药给他服下,才得以苏醒。
出鬼岭之后,陈仙君更是要去忙道观里的各项大小事情,顾不上宁洛他们了。
宁洛怀抱着白玉扇,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回书阁,殷故止步于门外,回身直接将三扬给拦了下来。
三扬微微蹙眉,看着他,却未说什么。
殷故也望着他,沉默良久。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许久,殷故暗叹声气,道:“多谢你,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三扬面无波澜:“我是来帮宁洛的,跟欠不欠你人情无关。”
殷故抱起手臂,一边嘴角冷冷抽了一下,道:“小郎君欠你人情,和我欠你人情,本质上没有区别。”
三扬用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冷冷说道:“我帮宁洛,不需要他欠我什么。”
殷故扬起了一丝假笑:“你待我家小郎君可真不错,早知当日大婚就该给你发封请帖的。”
三扬眼眸沉了沉,道:“那日我不知情,没能到场。我同宁洛说过,日后我会补份贺礼给他。”
殷故皮笑肉不笑的功夫见长,他盯着三扬,又道:“不必这么客气,婚后我与小郎君日日夜夜都挺忙的,恐怕是抽不出时间接待你。”
三扬道:“也无需你接待,我见宁洛就好。”
殷故还想回些什么,却突然被宁洛一把摁住肩膀,顿时一怔,老实许多。
宁洛对三扬无奈的笑道:“抱歉,方才想事情出了神,把你们给忘记了。”
三扬微微垂眸,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完完全全变得柔和许多:“无妨,没打乱你思绪才是最要紧的。”
宁洛明显听见殷故在旁边暗暗龇牙。
三扬这家伙虽然总是伴着一张脸,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公事公办刚正不阿,平时说话的语气也冰冰冷冷的,所以方才语气的转变显得格外突兀和刻意。
宁洛笑容僵硬,挠了挠头:“没有啦,我想的都是些小家子气的东西。三扬将军,今日多谢你了,实在不知……改拿些什么做谢礼……但又觉得让你空手回去不太好……”
三扬闻言愣了一愣,随后嘴角又扬了起来:“无妨。本就是我自愿来的,无需为我准备什么。”
殷故附和道:“嗯,三扬将军如此刚正,应该也不是为了谢礼才来斩妖除魔的。”
宁洛总觉着,殷故是在暗戳戳的赶三扬快些走。
殷郎又吃醋了吗?
宁洛无奈,又觉着奇怪:分明三扬将军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一同伐完鬼岭之后醋坛子又翻了呢?
宁洛一面假笑着,一面在脑子里疯狂回忆。想想自己应当也没有和三扬有过过于亲密的接触啊,这醋坛子怎么翻得莫名其妙的?
但就在天庭被百位神官为难之事,宁洛觉着无论如何都该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于是宁洛道:“但三扬将军在天庭替我与仙君解围之事,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的森·晚·。嗯……若三扬将军不急着走,也不嫌弃的话,我为将军作幅画像,赠与将军可好?”
此言一出,三扬的眼睛立马亮了:“不急着走。”
宁洛眯眼笑道:“那三扬将军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准备笔墨纸砚来!”
宁洛才转身,就被殷故一把给拉住了,却又在宁洛怔愣一秒后松开。
宁洛回头看殷故,殷故却转身别开视线,道:“……我去帮你搬案台。”
宁洛没允,他却自己往书阁里走,宁洛望着他背影,有些许落寞,又有些许可怜……惹得宁洛感到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可爱。
但宁洛心里明白的,在此事上,殷郎已经很努力的在让步了。
铺长卷,点笔墨,三扬手握长剑端正的立在不远处,目光紧紧的落在宁洛身上。
忽然的,三扬问道:“需要我舞剑吗?”
宁洛一怔,笔一滞,抬眸看他,笑道:“三扬将军若是想要我画将军舞剑时的英姿,也是可以的。”
三扬道:“那便有劳你了。”
说罢,三扬舞起剑来。
殷故盘腿坐在宁洛身旁,面色僵硬,暗暗龇牙。
宁洛知他不爽,但也无可奈何。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晚殷郎如何生气,他都一定会好好哄的。
第78章 鬼王的心理阴影
三扬是武神,剑术是绝对不差的,只是力道太猛,掀起的风太大,宁洛不得不一手摁着画纸防止被吹飞,一手匆忙的捏笔作画。
场面可以说是混乱至极。
殷故则抱着手臂稳稳的坐在宁洛身旁,看着三扬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舞圣贤剑”的架势,忍不住冷笑嘲讽了一声:“好稳的剑,好快的刀啊。难怪三扬将军能飞升,真真是做到了一心修行,心无杂念啊。”
宁洛忙得快哭了,这是他作过的最手忙脚乱的画。
突然剑风止,忽闻剑入鞘声,宁洛抬眸,却是见三扬猛地冲到了眼前,一把剑鞘抬起宁洛的下巴。
宁洛惊诧的望着三扬,觉得三扬应是在用眼神问他:“我帅吗?”
幸亏只是眼神问,没有真的问出口,否则宁洛现在的笑容一定会更加尴尬:“三、三扬将军……”
宁洛觉得,殷故现在应该是完全没有把三扬放在眼里了,见三扬这般架势,他也只是在旁边拍手,然后僵硬机械的叫好:“哇,好厉害。不愧是三扬将军,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啊。小郎君,不如你就随三扬回天庭吧,叫他带你飞升,叫他带你成仙啊。”
宁洛假笑着回道:“殷郎你莫要开玩笑了……”
这分明就是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三扬却听不出来,迅速收回剑鞘,猛地握住宁洛双手,投以一双赤诚的双目,铿锵有力道:“对!宁洛,既然你夫君已经允许,那你就随我回天庭吧!我带你飞升,我带你……”
三扬话都还未说完,就被殷故狠狠捏住手腕。
三扬转眸看他,一脸疑惑。
殷故皮都快要笑僵了,还在保持着礼貌:“三扬将军,你也知道宁洛有夫君呢?男男授受不亲,赶紧给我撒手!”
三扬眉头皱了皱,还是松开了手。
宁洛好像是第二次听到殷郎直呼他全名,也许是听得少的缘故,竟莫名有些心动。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三扬撤回一步,又正经的对宁洛说道:“宁洛,既然你夫君已经允许,那你就随我回天庭吧。我带你飞升,我带你成仙。到了天界,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他在说什么?
宁洛几乎没有在听,目光一直落在殷故身上。
看殷故抱着手臂,一脸凶恶的紧瞪着三扬,宁洛内心雀跃起来:“在吃醋吗?在故意说阴阳怪气的话气三扬,结果三扬根本没听懂吗?”
宁洛想着,忍不住噗嗤一下抿嘴笑了,这一笑,瞬间把殷故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宁洛刚回神时还有过一秒的尴尬,但很快,他寻思着丢人就丢人吧,放着这么可爱的殷郎,不调戏一下简直就是罪过!
于是他直接破罐子破摔蹬鼻子上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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