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岁组织了下措辞,认真道: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初赛的时候我不会要求你那么做了。就算危险,我也会跟你一起寻找新的解法,而不是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
“我想说,我有点后悔。对不起。”
这一记直球打得褚洄之瞬间没了刚才的轻松自如。
心跳如擂、耳廓发烫,他没说话,只注视着莫岁,默默尝试着将莫岁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直到场内灯光缓缓恢复,主持间内亮起昏暗的过渡灯光,他终于能看清莫岁同样望向自己的浅灰色眼瞳,褚洄之才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光线柔和的环状灯在莫岁眸中映出一圈光环,褚洄之眼神颤动,笑意轻浅,他轻声道:
“都说过很多次了,别说对不起。”
为了你,所有辛苦的事都是我自愿。
穹顶之上,顶灯最后亮起,场内再度恢复刚才的亮如白昼。
而就在最后一排追光灯亮起的瞬间,一声尖叫划破宁静。
褚洄之立刻循声看去,瞳孔骤然猛缩。
造成混乱的,是一头他非常眼熟的雪狼。
而他认识的雪狼,只有兽化的洛达。
一切发生得太快,没人来得及阻止,这起事故早在黑暗之中就已发生。
群众四散奔跑,好消息是,雪狼没有发动范围攻击的意思,但他的利爪却已经按住了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
那人大半身躯都被冰雪牢牢封锁,透过厚重的冰壳,褚洄之还是认出了被雪狼重伤的那人。
事情糟糕到了极点,因为被重伤的那人正是洛达的审查官,方覃。
“洛达失控重伤方覃”这个荒谬的事实已然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不等褚洄之和莫岁有所行动,在二人亲眼目睹之中,雪狼又一爪重重击上方覃的腹部,霎时血雾四溅。
血红色刺痛眼球,莫岁冲出采访台,就要击碎主持间的玻璃直接赴往现场。
兽化的羽翅掀起狂风,而就在这时,莫岁的肩膀被人牢牢按住。
他回头,按住他的人是兰德勒。
威严的男人看上去沉稳如常:“护卫队已经去制伏那个孩子了,你不用去。”
“冕下,他是我的朋友,麻烦您让我过去看一眼。”莫岁急道。
他并没说动兰德勒,有力的大手扣住他肩膀,不为所动。
没有任何时间废话,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已经束缚了雪狼的四肢,要给他注入麻醉针剂。
遥遥望去,眼力极佳的莫岁一眼认出,那不是普通的麻醉|药剂,而是会破坏异兽神经组织的强力军用武器。
不行,再晚一步,洛达真的会异化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异兽。
莫岁真的慌了神,就在他打算冒着被处罚的风险也要暴力摆脱兰德勒的时候,褚洄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准备好。”
褚洄之站在玻璃墙旁边,抬手按住玻璃,看上去毫无威胁性的动作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下一秒,随着他掌心浮光暗涌,以他手掌为中心,无数条裂缝如同迅速蔓延的根须,瞬间遍布整面玻璃墙。
褚洄之指尖施力,裂缝同时炸裂,可以抵挡火力攻击的强化玻璃墙竟然化作齑粉。
兰德勒惊愕、手下力道一松,莫岁却立刻默契反应,他挣脱兰德勒的控制,矛隼飞身跃下,直扑现场。
第60章 威胁
在莫岁飞身赶赴现场后, 褚洄之没有耽误,转身通过升降通道前往现场。
主持间内的其他人都被护卫队带离疏散,空间内只剩下了兰德勒和他的亲卫。
“冕下, ”兰德勒的亲卫敬礼道, “现场正在疏散群众,抽签仪式应该也会延后, 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先行离开。”
“我没什么不安全的, 那只雪狼不会再攻击别人了。”
兰德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走到主持间边缘,蹲下拾起一块玻璃碎片。
“你过来,看看这个。”他招手,示意亲卫。
玻璃碎片的边缘隐隐显出幽蓝色的灼痕, 入手还有些发烫。
亲卫道:“切面非常利落,几乎是火力切割武器才能做到的程度。”
“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那个姓褚的少年, 击碎这面玻璃的时候确实赤手空拳。”
兰德勒语气依旧沉稳无波:“他说他对星兽体力量的控制欠缺,但从他击碎这面强化玻璃的精准干脆来看, 并非如此。”
“或许他只是担心第二只星兽出现在现场会引起恐慌, 所以才没有化形?”兰德勒的亲卫试探分析道。
兰德勒看了眼他这位忠心耿耿、使命永远先于生命的亲卫,唇角微勾, 摇了摇头。
“塞尔,你要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
“一种像你,顾全大局、事事周虑。”
“但褚洄之是第二种人, 眼中容不下无关的东西。他才不会在乎现场会不会恐慌,他只考虑自己的目标能不能实现。”
“对他的关注优先度可以提前一些, 他很有意思。”玻璃碎片在兰德勒指尖泯灭成灰,他拂去衣袖的灰尘,轻描淡写道。
通往观众席的通道此刻人满为患,褚洄之又与众人逆行,更是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褚洄之的肩膀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抱歉。”
那人一身护卫队的装束,嗓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护卫队,不疏散群众、不处理现场,怎么会出现在人群之中。
褚洄之下意识觉得反常,人潮却很快把他和那名护卫挤散,也因此,褚洄之没有看清,那人刻意压低的帽檐下,是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事发区域已被隔离带封锁,褚洄之遥遥望去,看到方覃被急救舱接走,洛达也已经不在现场。
封锁区域内,调查官正在和莫岁对话,可莫岁眼神闪躲、闭口不言,没有回答调查官的问题。
褚洄之靠近隔离带,立刻被外部的护卫拦住。
“站住,你不能进去。”
不远处,调查官质询莫岁的声音传来:
“……莫公子,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会突然闯入现场,有没有能提供的线索,还麻烦你如实说明。”
莫岁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他抿着唇、眼眶发红,就在这时,他抬头,恰好和隔离带外的褚洄之对视。
莫岁眼瞳中的慌乱无措蓦然撞进视线,褚洄之连心脏都揪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莫岁没赶上救下洛达吗?
“劳驾,让我进去。我也算是当事人。”
褚洄之耐着性子,向拦住他的护卫解释。
但这种话显然不足以让人放他进入现场。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这些公子哥仗着自己有点家世就横行霸道,事发现场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吗?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添乱。”
那人说着,抬手向外推了褚洄之一把。
突然被人泄愤推搡,褚洄之反倒笑出了声,点头认下了无理的恶意揣测:
“你既然觉得我横行霸道,那我不干点出格的事,反倒辜负你了。”
说罢,褚洄之抬腿,就要直接强行闯入隔离区。
但下一刻,迎面向他跑来的身影在瞳孔中放大,阻止了褚洄之的脚步。
出乎所有人意料,莫岁冲出了隔离带,在众人目睹之下,他猛地抱住了褚洄之。
褚洄之今天穿的是件长风衣,莫岁几乎把自己埋进去,双臂在风衣内紧紧环住褚洄之的腰,微垂的头抵住褚洄之肩胛。
褚洄之被撞得往后退了半步,本能地同样揽住莫岁。
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心。
因为这举动实在太不符合莫岁的性格了,就算再慌乱,莫岁也实在不是会当众表现出脆弱依赖的人。
“怎么了?”褚洄之拍拍莫岁的后背,轻声询问。
这时,一个冰凉轻薄的金属制物品落入褚洄之的裤子口袋。
“收好。”莫岁低声道。
褚洄之瞬间了然。
莫岁应该是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线索,但目前不打算把这些线索如实告诉调查官。
不远处,调查官咳了两声,不尴不尬地暗示两人分开。
“莫公子,虽然你说没什么能提供的信息,但流程总是要走的,还是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
褚洄之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莫岁揪紧。
传递线索是真,寻求安慰和支持同样也不假。
虽然碍于现场人多眼杂,二人没法交谈,但莫岁绝对是掌握了一些令他暂时很难冷静的信息。
褚洄之把人搂紧了些。
他转向调查官,礼貌微笑道:“麻烦您稍等,小少爷比较娇气,打打杀杀的,有点吓到他了。”
这话纯属胡扯,莫岁从三岁就开始打打杀杀了。
他被褚洄之说得有点害臊,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从发丝间露出的泛红耳尖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褚洄之抬手,温柔地揉了揉莫岁的发顶,给足了莫岁深呼吸舒缓情绪的时间。
“别慌。”
“去做笔录吧,我在外面等你。”
可莫岁赖着不走不只有心绪不宁这一个原因,他对自己撒谎的技术实在是没什么信心,怕做笔录的时候会露馅。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褚洄之,一步三回头地往调查官的方向挪过去。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棒打鸳鸯的苦情偶像剧。
突然,褚洄之伸手,拉住了莫岁的手腕。
莫岁被他拽回去,不明所以地抬头,却看见褚洄之弯腰俯身,和他的距离也被猛然拉近。
莫岁顿时僵住了,在场其他人也被褚洄之的动作惊到,所以没人留意到,褚洄之俯身不是为了做些不合时宜的亲密举动,而是为了和莫岁说悄悄话。
褚洄之另一只手按住莫岁后脑,抬起的手臂遮挡了他的口型,他低声道:“九句真话混着一句假话说,实在不好说的就说不知道,别心虚。”
搞什么啊,原来只是为了教他怎么撒谎吗。
思路跑偏的莫岁实在不好意思说,有一个瞬间,他差点以为褚洄之要亲自己。
但这事怎么想都只能怪褚洄之,要不是他前两次亲自己都是不分场合毫无征兆的,自己也不会产生这种错觉。
“知道了。”
莫岁红着脸推开褚洄之,这次倒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小时前还人满为患的竞技场此刻空空荡荡,褚洄之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周围无人,他取出了口袋里莫岁刚偷偷塞给他的东西。
那是个金属铭牌,样式和莫岁之前捡到过的一样。
铭牌在褚洄之指尖翻了个面,没见编号,却看见一行潦草嚣张的刻痕。
褚洄之瞳孔猛缩。
他知道为什么莫岁会想要向调查官隐瞒这条线索了,那刻痕是一句话——“多管闲事的下场”。
刻痕像是用兽爪划刻出的,而在金属牌的右下角,确实嵌了一小截被斩断的趾爪甲片。
那是雪狼的趾爪。
洛达为什么偏偏在全场关灯的时候失控;现场那么多人,他又怎么会正好重伤方覃;更何况方覃身为调查官武力值并不低,按理说是有反抗能力的。
桩桩件件都不合常理,这起事故不是意外。
是因为方覃查到了什么,幕后主使才会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他,也警告想要接着查明真相的后来者。
不远处,重新传出的脚步声打断褚洄之的思考。
莫岁结束调查,被“放”了出来。
他坐到褚洄之身边,刚刚调查时憋在心里的真话此刻全都倒了出来。
“我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不让他们给洛达注射那针药剂。”
“那种军方配给的针剂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可场面混乱,竟然没人说得出,那只药剂是从哪儿来的。”
褚洄之突然想到,那个和他擦肩而过的奇怪的护卫队员。
“有人乔装,换了药。”他道。
莫岁交叉放在膝上的手指绞得更紧了些,没对褚洄之的话提出异议,显然是也认为这起事故出自人为。
他眼睫颤了颤,接着道:“还有,在方覃被接走之前,我看到了他的伤。”
他转脸看向褚洄之,几乎压制不住嗓音中的颤抖:“我确定我没看错,我在辨认战斗痕迹这方面一向不会出错的。方覃咽喉处有一道很深的划痕,不是兽爪造成的,是利刃伤。”
褚洄之道:“你的意思是,是有人在黑暗中先割了方覃的喉,让他丧失了反抗能力。之后再诱发洛达失控,一箭双雕,同时害了这两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莫岁拿过褚洄之手里的金属牌:“在我救下洛达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多管闲事的人。”
“或许更早,在我把方覃拉下水的时候。甚至,在我第一次追杀异兽到第五星区捡到同样铭牌的时候。”
莫岁不知道这背后是怎样的一盘棋,只知道眼前似乎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他早在无意之中就被卷了进去。
“我本来应该是第一个被害的,但我运气好得很糟糕。他们伤害了洛达和方覃,居然还没有害到我头上,或者说,他们俩都是因为我才被伤害的。”
莫岁合眼,艰难地道出令他慌张无措的根源。
褚洄之不认同莫岁这样的观点:“洛达说过,他的失控现象由来已久,幕后黑手早就盯上他了;方覃也是,他本就觉得洛达作弊背后另有隐情,不全是因为你才去查这件事的。”
见莫岁依旧不安,褚洄之沉声道:“看着我,莫岁。”
“害他们的人是幕后黑手,不是想要查清真相的你,别因为愧疚混淆这点。”
“我不知道铭牌上的这句威胁是写给谁的。是给方覃,还是给你,或者是无差别地警告看到这句话的每一个人。”
褚洄之道:“但我知道,它没能起到它应该起到的作用。对我而言,它是挑衅、是战书、是线索,总之是驱使我查清真相的,唯独不是让我产生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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