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宫澄仿佛陷入了回忆。
“父亲一开始很愤怒,很焦虑,我在家时不时能听见他打砸东西的声音”
“母亲不断参加各种宴会,有时候带着我,我看见她不断地和各种人聊着我听不懂的话,谈下一笔笔交易。”
“但突然某一天,父亲升职了,母亲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之前他们一接到那边的电话就会紧张,但从父亲升职起,他变得很喜欢和那边的人交流,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有天晚上,从书房经过,听见他和母亲说,只要这件事不出差错,四十岁之前,我大概还能再往上走一步。”
加宫澄眼睫毛颤了颤,
“第二天,他就让我开始关注松田君在校内的状态。但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却完全不知道。”
病房许久没有声音。
萩原研二盯着又一次熄灭的手机屏幕,“加宫叶生呢?”
“叔叔……我没想过你会主动找我联系叔叔。但你的运气很好。”
“叶生是家里唯一一个,对组织毫不知情的人。”
被蒙着眼的加宫正司声音沙哑,竭尽全力忽视贴着他的脸划过的冰冷锋利的金属,
“叶生太固执了,就算是我,也不能接触他病人的病历。但是幸好他不太会防备家里人,尤其是小澄,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让他帮上忙。”
“但七年前,他发现了组织的痕迹,想告诉松田阵平。那个组织想杀他,我花了大代价,才把我这个蠢得有些天真的弟弟保住。”
加宫正司疲惫道,
“我当初既然保住他,现在怎么可能杀他。我也想知道是谁动的手,但为了加宫家,我不能再查下去了。”
他像是在真情流露,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变声器干扰的粗糙声音反而讥笑,
“我还以为你怕查到那个组织上,让他们认为你怀恨在心?”
加宫正司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加宫叶生死亡开始,他和组织就没办法在继续合作了。
别说他对弟弟的感情还没有消磨完,就算他能装作没有这回事又怎么样,如果真是组织动手,意味着叶生可能想对外传出什么消息。
组织既然杀了加宫叶生,又怎么会相信他能毫无怨恨地继续合作。
绑架他的人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你刚刚说的那个松田阵平,你们就这样盯着他盯了十来年?我不相信,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加宫正司这几个小时已经被对方不带伤口地折磨得快疯了,听见他不信之后,整个人都哆嗦一下,
“真的。那位先生自从成为组织首领后,给我们的令就是定期身体检查和持续性观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男人没有接着问,空旷的室内响起手机按键声,像是在和人发邮件,
加宫正司很麻木,这段时间他已经不知道听见多少次类似的声音。
这个人每次收发邮件之后都会转变话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背后有人似的。
果然,男人的反驳姗姗来迟,
“松田阵平死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和你们没有关系?”
“他的死是意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我们真要杀他,为什么不在他上警校之前杀。让一个普通人意外死亡和杀一个警察来比,难度和影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你说的对,那接着说加宫医生。”
审讯他的人像是终于相信了,但紧接着收到封邮件,态度又是一变,蛮横粗鲁地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
“不对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松田阵平是个警察,你们就随便他上警校了?”
那是你想起来的吗?
东一下西一下毫无重点的问法和狠戾的手段,让加宫正司心里完全没底,摸不准对方和他背后的人到底是哪一路。
“松田阵平身边有人盯着。”他有心试探,却到底不敢撒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松田阵平身边多了一批人。”
现在想起那几年来,加宫正司还觉得像是见了鬼一样,
“那些人其实根本不靠近松田阵平,却二十四小时轮班制的清场筛查,将松田阵平的一切信息封锁在一定范围内,像是早就知道有人盯着松田阵平。”
“别说他进入警校,他在大学期间的情况我们都没办法查得太清楚。”
男人像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这回没等到邮件过来就自己发问,
“那个组织呢,难道他们不管?”
加宫正司迟疑,
“那位先生似乎早有预料,再加上叶生和松田阵平的联系还算稳定,并没有说什么。”
男人刷刷刷按下手机按键,嘴上随口地问,
“那个松田阵平呢,就老老实实的一直留在神奈川和东京,哪都没去过?”
第260章
松田阵平22岁以前的行动轨迹, 没有人比萩原研二更清楚。
萩原研二曾经如此自信,但是这种想法早已经彻彻底底被打破了。
他现在听加宫澄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说尽,却毫不惊讶的发现,他的心情居然可以说得上镇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加宫叶生……是自杀吗?”
加宫澄目光垂落,
“叔叔和我出事,才能让父亲、加宫家和组织彻底断开。”
萩原研二感觉力气被人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抽出:
“一个月前我去见他,他从我的话中察觉出那个组织的存在,才做出这个决定?”
加宫澄成摇摇头, “你没必要这么想。”
“你可以当做是组织下的手,就像是我父亲一样。父亲不会再相信组织,组织也不会相信父亲。找到我父亲后, 他除了全心全意配合你们, 没有第二条路。”
“……”
萩原研二从病房中走出,沿着走到电梯间的玻璃窗边, 向下俯瞰熙攘的车流和渐亮的街灯,加宫澄话却在耳边反复回荡。
“我知道你想说,叔叔那天本可以告诉你一切。但是叔叔, 还有我,唯独没有办法向你求助。”
加宫澄声音像是久久不散的风,
“其实叔叔很高兴你那天来见他。他看着你和松田君长大,既内疚当年无知无觉做了帮凶, 又后悔一直拖着不敢松田君说出真相。到松田君去世, 他更不敢再和你见面……他这些年, 一直很痛苦。”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萩原研二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转头去看, 却在对方在他身边站住时开口,
“你真以为你是靠自己躲开检查混进来的?威士忌,你能上来是因为我还在和你合作。”
萩原研二心情不好,说话都直白不少,“所以别用枪指着我,如果死了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那位先生希望把加宫正司处理掉。”
“他还真的不在组织手里?”萩原研二按按眉心,却不甚在意,“我等下上报人手不够,申请增派。你跟着一起去找,到时候自己处理。”
窗上映射的模糊人影将枪放了下去。
萩原研二正要说话,却听见长谷川和辉再次开口,
“白兰地在哪?”
萩原研二猛转过头,露出真切的错愕:
“你们联系不上他?”
萩原研二心头猛跳,白天那种倏忽而现的不祥预感又一次漫了上来。他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审视着长谷川和辉,像是在估量他的话是真是假一样,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现了,原因你们应该最清楚。”
“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微胖青年并不相信他的态度,“你现在给他打电话。”
一个红点随之落在萩原研二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又往狙击枪的方向望去,夜色昏然,完完全全将对方遥远的身影遮掩,但他从来不是吃了亏就忍下的人。
“琴酒?”
狙击镜瞄准镜头下半长发的青年,含笑开口,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熟悉。”
数百米之外的高楼上,琴酒沉着脸,敲了一下耳麦提醒威士忌速战速决。
萩原研二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没几分钟,可能就会有人过来。
长谷川和辉则依然不信萩原研二真的毫不知情,
“白兰地前两天和贝尔摩德透露过要来找你,你难道没见过他?”
“是吗?”
那个狡诈的男人的声音从琴酒的耳麦中传出,却失去了往日的轻快。他什么也没解释,直接拿出手机按下白兰地的手机号。
结果和他们一样。
无人接听。
萩原研二直接重拨了一次。
漫长的等待之后,狙击镜下半长发青年的脸色骤然恐怖。
电话被人挂断了。
“不是他挂断的。”
萩原研二的声音忽然变了个声调,像是柔软的风中极薄的利刃,带着森冷的光,
“他出事了。”
白兰地失踪了。
松田阵平失踪了。
当天晚上刚知道这件事时,伊达航还在努力安慰萩原研二也许是因为松田阵平那边临时有事要忙。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公安找到了加宫正司的“尸体”,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还是毫无消息,连之前曾经在帝丹高中教课的那个FBI朱蒂斯泰林也无影无踪。
事情明确暗示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松田阵平的失踪和赤井秀一有关。
“那个FBI,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天,降谷零才短暂地避开了组织内的监视和他们联系上——白兰地失踪后,琴酒对他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像是松田阵平能忽然从他的安全屋里钻出来似的。
降谷零同时能得到组织和公安两边的消息,因此更加清楚事情的严峻性,一个当地官方势力,一个犯罪组织同时行动,封锁路线掘地三尺,硬是找不到松田阵平。
“琴酒排查的非常迅速,才一天半的时间,就把松田阵平所有可能接触过的人都筛了一遍,连贝尔摩德都放下了手边的任务专心来找人,应该是那位boss的令。”
虽然组织一向反应迅速,但这次也实在太快了,让降谷零觉得异样。可仔细一想,以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身份,一旦被人抓住或泄露出去什么重要情报,必然会引起组织的动荡,这种紧张也可以理解。
“现在的重点是,松田阵平的情况。”
降谷零极短暂的停顿几秒,才说道,“虽然我觉得赤井秀一不适合作为合作对象,但他其实不太可能主动伤害松田阵平。现在松田阵平和他在一起时失踪了,赤井秀一本人也毫无音讯,就只剩下几种可能……”
“一,他们两个一起出事的,FBI撤离是为了寻找赤井秀一。”
“不太可能。”伊达航试图排除这一条,果按你们所说,赤井秀一是FBI的王牌,除非组织围剿,不然他们两个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就出事了。而且加宫正司能按照萩原的计划被送回来,说明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能掌控形势。”
听伊达航说完,降谷零才继续,“二,松田阵平因为某些原因,和赤井秀一共同去做什么事情,主动断开联系。”
“不可能。”萩原研二的声音近乎干哑,“一开始那条消息就不是小阵平回的,小阵平不可能主动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别人。”
萩原研二解释的不多,但是谁都没有再继续问,降谷零直接说下去,
“第三,松田阵平先……失去联系我们的能力,赤井秀一接着才采取了行动。”
就像是他们不相信赤井秀一一样,赤井秀一也不敢把昏迷的科涅克交给他们。
更何况,赤井秀一现在知道的情报互相矛盾,难以梳理。
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里,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沉思。
那天,他本应该自己去绑架加宫正司,但科涅克忽然出事,让他不得已改变行动,给自己临时找一个合作者。
FBI当然不行,赤井秀一还不想将这件事情闹成国际纠纷。不过,科涅克给过他一个邮箱地址。
赤井秀一借此联系上了城野治。
城野治并不笨,相反,他很聪明。但是这次绑架注定要把活的加宫正司放回去,那就不能留下可以追查的痕迹,所以赤井秀一捏造了一个凶狠蛮横像是混黑却脑子不太聪明的人设。
城野治绑架的人,声音却是赤井秀一远程通过变声器发出的。
加宫家确实和组织联系颇深,这次审讯让赤井秀一第一次知道了Boss曾经换代,并借此推断出了Boss和朗姆的矛盾。
推到这里,他也差不多知道了科涅克打算和他合作的内容,那免不了就要再问一问他长期以来又在那天再次加深的存在的疑惑。
赤井秀一记得母亲说过,科涅克从小在组织长大。
但是萩原研二提起加宫澄,隐含的意思却是对方也是松田阵平的同学。
若非发现了这个疑点,科涅克刚刚出事的时候他就会联系萩原研二。
可事实之间的矛盾,让他对萩原研二产生了怀疑。之后加宫正司确凿地回答他,松田阵平从小生活在神奈川,几乎从未离开,更是到22岁,从未出过国过,这种怀疑便达到了顶峰。
松田阵平到底存不存在?
如果科涅克是松田阵平,一边在组织执行全世界各地的任务,一边在日本的神奈川上学,这可能吗?
赤井秀一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或者说,他不是最初的、在神奈川长大的那个松田阵平。
也许几年前,科涅克随口说出的双胞胎兄弟并不是玩笑,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也或者只是巧合的长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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